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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4月22日星期四

【轉載小說】九把刀︰愛情蹺蹺板 II

愛情蹺蹺板

35.

本來以為小喬又要跟鬧,沒想到她竟然變得講理了,可以了解我面對杜蘭時的無奈,有能力的話,真該買那種「百花齊放」煙火來慶祝一下!

晚上小喬留下來陪我加班,我們肩並肩坐在我辦公桌旁的地上一起吃鰻魚便當,還有她跑出去買的滷味跟排骨飯。

我餵她吃完一口鰻魚時,她突然說話:「致正,不要煩喔。」

「嗯?我有嗎?」

「有啊。你一定在煩瑪威的事,才會連餵吃三口鰻魚。」

「啊?」

「因為你平常都會一口鰻魚一口飯地餵……你已經煩到失去天秤座最講求的平衡了。」

「哈哈,是這樣子的嗎?」

「是地。客戶掉了就掉了,若沒什麼辦法可以挽回,那你也不要把這件事情看得太嚴重,反正天塌下來,還有老闆頂著嘛。」她嘻皮笑臉地。

「真的沒有辦法可以挽回嗎?」

「有啊,再搶回來就好啦。」

「怎麼搶?」

「呴,真的是事不關己,關己則亂耶。」她揉亂我一頭帥氣短髮:「那些大頭們怎麼可能讓大魚就這樣隨隨便便溜走?一定會想辦法再把魚抓回來啊,應該會去請瑪威再給我們一次機會吧,此外,瑪威跟我們合作這麼久也合作愉快,有一定的默契在,而且他們多少資料在我們手上,有哪家廣告公司對他們作業模式、品牌的了解勝過我們?我覺得他們不太可能說換就換廣告代理商,光想到一切都要重頭來過,重新建立關係適應了解彼此,成本應該不小。我猜他們根本是借題發揮,想要砍我們費用。經濟不景氣哪。」

「妳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妳怎麼這麼聰明!」被她的一番話所說服,我轉過頭看著她。

她頭靠過來,用額頭頂著我的額頭,然後搖了搖頭:「嘻嘻,謝謝誇獎,那你現在就不要煩瑪威的事啦,先把安拉治搞定,我們再回頭來想瑪威該怎麼辦,ok?」說完便親了我一下。

我才張開嘴要更進一步熱吻她時,她飛快地躲開:「人家沒刷牙啦。」

「那有什麼關係,我也沒刷啊,真是的。」才不管她,我按住她的頭,不讓她逃開,重重地親她了一下,然後來場法式熱吻。

哎,可惜在辦公室,雖然是晚上了,已經加班為常態的同事們依然進進出出,而且還有工作要做,只好暫時放她一馬。

小喬的明理不僅顯示在面對杜蘭時,對康本蓮也是。

康本蓮在安拉治的財務部工作,有一次去那邊開完會剛好是中午休息時間,我便找她出來一起吃個飯,其實我似乎不應該也沒立場跟她勤於連絡,只是覺得朋友一場,總想偶爾關心她一下。

我事後告訴小喬,她並沒有太大反應,我一方面放了心,知道她不會介意我跟康本蓮繼續保持往來,另一方面也感到納悶,小喬竟然不吃醋?是我的魅力發生問題,還是她對我真的這麼放心?我在她心目中的份量到底是減低還是增加?

因為減低了,所以她不再那麼在乎我,凡事隨便我,她也無所謂?

因為增加了,所以她試著體貼尊重我,凡事配合我,她甘之如飴?

有時還真想試試看她的極限在哪裡。

人就是這麼賤。

不過我也沒做什麼壞事便是了,原因是我很懶,懶得同時應付不同女人,懶得花心思去偷腥。

而且,我現在真的只是把康本蓮當成一個老朋友看待,偶爾互相關心一下,偶爾可以聊些陳年往事,偶爾可以商量事情的好朋友。

這陣子小喬的個性越來越成熟,現在我們比較少為芝麻綠豆之事吵架,我們的感情也更為鞏固,就像從柔焦鏡看出去,一切都美好得不得了,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我卻忘了消費者行為學中有一個叫silenceattrition的名詞……

若有顧客跟你抱怨吵鬧,其實是件好事,因為顧客還願意在你身上花時間,對你還有所期盼,希望你能為她提供更好的服務,換言之,這個顧客抱怨歸抱怨,你還是可以做她的生意,賺她的錢,而你也可以藉由顧客的抱怨了解自己的不足之處,並依此改善。

反之,若是該顧客不滿意你的服務,卻什麼話都不說,不抱怨也不反應微微笑地走開之後,便直接到隔壁去買東西,那你不僅已經失去這筆生意,無法再賺這個顧客的錢,更可怕的是,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哪裡不好,也不知道自己已經失掉該顧客了,只能束手無策地對於顧客再也不上門的這個事實感到莫名其妙。

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就是消費者的silenceattrition。

無聲無息的耗損,通常最是令人措手不及。

如小喬所猜測的,瑪威又給了我們一次重新提案的機會。

她很有先見之明地在那晚之後便叫我仔細研究瑪威的案子和大陸市場,然後有事沒事就動腦發想,構思企劃,說是要有萬全的準備然後伺機而動,這樣機會來臨時,我可以立即上陣,在大頭面前就可以好好表現,包管他們耳目一新,升值加薪不必由我操心。

所以我現在不僅要忙安拉治的案子,還要積極參與瑪威的提案。

這天我又得加班,小喬因為跟她那群姊妹淘約好吃飯,所以放我孤苦伶仃一人在辦公室吃便當寫企劃。

吃完便當後我便開了powerpoint坐在電腦前埋頭苦幹,等我停下來看錶,已經快十點半了,我伸伸懶腰起來走動走動,卻在茶水間遇到杜蘭。

「妳也還在啊?」

「對啊。」她無力地擠出一抹笑容。

「工作怎麼樣?現在跟同事相處有沒有比較愉快?」我才問完,她便淚眼汪汪:「怎麼了?又受到什麼委屈嗎?」

怎麼動不動就掉眼淚?真是越來越不像原來的她了。

也難怪,第一次外出工作就在這種堪稱險惡的環境中工作,挫折感想必很重吧。

「要說出來讓我聽--」我話還沒講完,她便一把撲了上來,我不得已只好抱著她,拍拍她的頭跟背部,希望緩和她的情緒。

此時此刻,我的心中對她充滿了憐憫與歉疚。

「致正……」

「嗯?」

我一開口,她便吻住了我。

我愣住了。

也許我想藉此給她些安慰與力量吧,也許我想藉此減輕我的罪惡感吧,那不知從何而來的罪惡感,也許也許,也許這些都是藉口吧,總之,我並沒有拒絕她的吻。

反而開始回吻她。

然後我想到前幾天小喬安慰我時的輕吻,理智重新掌權,拼命控制竄流的熱血,我輕輕地抬起頭,嘗試要推開她,她卻抱我抱得更緊了:「不要離開我,好嗎?」

「妳明明知道答案的。」我終於掙脫開她的手,將她挪到離我有一臂之遙的距離。

她憂鬱地看了我好久,眸光冷然一閃:「那你也應該知道,在我還沒得到幸福之前,你沒有權利獲得幸福。」

不等我回話,她便繞經過我,離開茶水間。

什麼跟什麼嘛!又在發什麼神經?

果然是莫名其妙的女人。

我真不該一時心軟的,又讓她以為還有希望,唉。也許是我自己意志不夠堅定……算了,不管了,繼續回去工作吧。

可是有點心思不寧,頭有點痛,胸口鬱悶,大概加班加太久了,還是先回家休息,明天早點來弄好了。

小喬今晚都沒打給我,想必是跟她那群姊妹淘聊得渾然忘我了,下班前撥了她的手機,問問看須不須要我去接她回家吧。

「Hello?」她很快就接了起來。

「喂~~妳在哪裡?」我學一個金飾的電視廣告問她。

「我在你嘴裡。」

「笨蛋,接錯了。」

「男人不都這樣嗎?吃在嘴裡,抱在懷裡,拿在手裡,看在眼裡,想在心裡?」

「妳吃炸彈啦?今天要不要到我家?」

「不要,我要獨守空閨。」

「我怎麼可以讓妳獨守空閨呢?這樣傳出去我還要做人嗎?」

「我獨守空閨,你才有機會去外面『做人』啊!」她好像存心跟我抬槓似地。

「欸,妳今天很愛找我碴喔。」

「哪敢啊~~知道你不愛喝茶,沒茶可以找。」我可以想像她在電話那頭做鬼臉吐舌頭的可愛模樣。

「什麼跟什麼啊!要不要過來啊?我去接妳。」

「不要啦,我今天很累,講了一整晚的話了。」仔細一聽,她聲音裡果然透露著幾許疲憊。

「這樣喔,那要不要我過去陪妳?順便哄妳睡覺?」

「說錯了,應該是我陪你吧?你過來的話,我肯定睡不著的啦!」

「好吧,那妳早點睡吧,睡不著的話,可以打電話給我,我現在要離開公司,馬上就到家了。」本來還想再跟小喬撒撒嬌,凹她一下,不過她好像真的很累的樣子,就讓她好好休息吧。

「嗯,開車小心。」說完她就掛上電話。

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還真是有點迅雷不及掩耳的感覺。

小喬說她昨晚太累了,因此今天沒幫我準備便當。她今天好像特別忙,下班前也只跟我說了聲她晚上要跟朋友吃飯,便不見人影了。所以今天晚餐是我自己一個人到外面去吃的,整天都沒看到她,還真有點不習慣,真不知道她在忙什麼。

雖然我覺得她怪怪的,可惜我今天還是得留下來加班,沒法找她問個清楚。

「先生,麻煩你填一下訪客簿好嗎?」進到大樓,正要走往電梯的時候,管理員先生叫住我。

「喔。」每次非辦公時間進公司,都得填訪客簿以便掌控進出大樓的人員,要是發生火災或是竊案等,比較好追查人員。

除了簽名之外,還得填寫日期、時間、公司以及樓層。上一個簽到的人也是我們公司的人,所以我很順理成章地直接在空格上點兩點,表示同上。

是誰也進公司加班啊?看一下上一個人的記錄……張喬芷。

怎麼會是小喬?

我再看一下日期和時間,是昨天晚上十點半……

霹哩啪啦……突然一切再清楚也不過了。該死的!她一定是看到昨天晚上那一幕了!我顧不得管理員異樣的眼光,隨手丟下筆,掏出鑰匙,邊衝出大樓跑向我停車的地方,邊撥著手機給小喬,電話很快便接通:「喂,妳在哪裡?」

「不告訴你。」小喬的聲音似乎有點….哽咽?

「快點說,我現在要過去找妳。」

「你不要過來。」

「妳現在到底在哪裡?」

「分手吧。」

她的話來得太突然,讓我停下了腳步。

「不要鬧了,快點說,妳到底在哪裡?」

「我是認真的,我們分手吧。」

「為什麼要分手?我不要。」我站在路邊,很努力地要想些話來安撫她,腦筋卻像被倉頡拿來造字的繩子一樣,打了無數個結。

「對不起,我沒辦法再跟你繼續下去了。」

「如果是因為昨天晚上的事,我可以解釋。」

她沈默了一會兒:「即使我聽了,我想我還是沒辦法相信你,對不起。」

「小喬,妳不要這樣子。」這麼生疏有禮的她,比暴跳如雷的她來得更令我驚慌。

「你要好好保重身體,不要太常加班,再見了。」然後她就掛上了電話。

我重新撥她手機,卻直接跳到語音信箱,看來是直接關手機了。

我不要分手,我不要因為這樣一點誤會就無緣無故分手。回想著小喬剛剛那淡然至極的聲音,我心慌意亂,連忙找到車子開車去找她。

平常台北感覺不大,但是一到要找人的時候,卻比整個亞洲還要大。

我漫無頭緒地開車在台北街頭,實在不知從何找起。

我們約會沒有固定去的地方,也沒有固定光顧的餐館,第一次見面是在台中,相親也是在台中,第一次接吻是在台中港,第一次牽手也是在那邊……靠!怎麼都是在台中?

台北呢?快點用力想!

在台北第一次見面是在公司後面的巷子,接下來是在凱達格蘭大道,至於其他有紀念性的地方,好像也沒有……通常不是去我家,就是到她家……等等,突然想起來我跟小喬第一次接吻其實是在去年聖誕夜,好像是在大安森林公園附近……

我馬上開往那個方向,雖然不確定她一定在那裡,但總比像無頭蒼蠅在台北市瞎逛好!

我其實有點愧疚,因為自己一開始並沒有拒絕杜蘭,但我最後還是推開了她啊。

小喬,妳到底在哪裡?妳知道我最後還是拒絕了杜蘭嗎?

一直撥電話給小喬,卻只能不斷留言,讓我又氣又急又擔心。突然,我看到有個站在天橋上的女生,遠遠從髮型服裝判斷似乎是她,不顧已經嚴重阻塞的交通,我硬將車子切換到最旁邊的車道,在巷子裡隨便找個位子停車之後,一路狂奔。

天啊!我已經幾百年沒這樣跑步了,真是會要了我的老命。

衝到天橋上,果然是小喬,我放緩腳步,觀察著她。她倚著欄杆低垂著頭,晚風吹拂著她的頭髮,露出光潔的側臉,她的表情……是沒有表情的。她看起來是如此沒有精神,完全無法讓人聯想到平常充滿活力會跟我大呼小叫的小喬。

我走到小喬身邊,試著解釋:「昨天我在茶水間遇到杜蘭,她看起來心情很不好,甚至在哭,所以我想問問她現在工作狀況如何,可是我話才說到一半,她就突然抱住我,並開始吻我,然後我推開了她。事情就是這樣。」

小喬卻恍若未聞。

「妳有沒有在聽?」我伸手拉住她,將她轉過身來面對著我,她卻看也不看我一眼,依然低著頭。

「拜託妳聽我解釋,好不好?」

「我已經聽了,可是我相信我的眼睛。」小喬突然甩開我的手,退後幾步,然後抬起頭瞪著我。

「一定是她看到妳出現,才會突然衝上來抱著我的,她是故意做給妳看的。笨小喬,電視不都是這樣演嗎?破壞者都會故意製造這種誤會讓男女主角吵架分手嗎?」看到這種劇情會罵編劇很老套,可是發生在自己身上,心情真是幹到不行了。媽的,幹!去她的杜蘭。

「一個巴掌拍不響,我看你也蠻配合她的嘛。」她冷笑著,眸中並沒有笑意,「要做數學題目而沒有計算機的時候,果然還是需要筆算。」

她竟然拿我那時對杜蘭做的比喻來堵我的口。

「小喬!」呴,這下真的是跳到濁水溪中玩命了。

「對不起,」她突然展露一抹微笑:「我……還是無法相信你。」

看著她堅定的表情,我無言了。

小喬,為什麼妳就這麼不信任我呢?是妳不願意相信我呢還是我真的不值得信賴?我們之間的感情難道就這麼禁不起考驗?對我的信心真的如此薄弱嘛?

我的心深深地刺痛著。

36.

昨晚,我跟莉雅她們吃完飯後,就去星巴克買了兩杯冰摩卡法布其諾想去陪致正加班,卻讓我看到了那有生以來最可怕的一幕。

致正跟杜蘭抱在一起,正在接吻,熱烈地。

熱烈的程度,就好像以前我在美國每次看到人家在街頭熱吻那種恨不得把對方生吞活剝下去的樣子,都讓我想開口問他們要不要直接去開房間比較快。

他們會去開房間嗎?

還是隨便一點,廁所就可以了?樓梯間應該會更刺激吧。聽說還有人在停車場或是大樓天台呢……真是世風日下,什麼樣的行為都有啊。

很奇怪我還有空想這些有的沒的,只是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凍結在當場,手和腳都不知道該放在哪裡,真正體會到何謂手足無措。

那是很奇怪的感覺,好像手腳都是多餘的……而我也是多餘的。

手腳僵得發麻,我的心和我的眼睛好像也跟著痲痹了。

我費力地轉身離開。

我想把自己封閉起來,不去感覺被背叛的心痛,所以我頭也不回地走開,以免受傷的情緒失控爆發。

眼淚卻完全沒有辦法制止地流,我的力氣隨著淚水不斷地流逝,然而痛苦卻卻像水分蒸完後所留下的鹽晶,益發清晰立體。

茫然地回到家,手機剛好響了起來,是致正。

「Hello?」

「喂~~妳在哪裡?」

他怎麼可以用這麼若無其事的口吻跟我講話?難道他一點背叛的罪惡感都沒有嗎?

「我在你嘴裡。」男人,應該直接把定義改為花心,或是把花心在字典裡的定義改為男人。

「笨蛋,接錯了。」

「男人不都這樣嗎?吃在嘴裡,抱在懷裡,拿在手裡,看在眼裡,想在心裡?」我似真似假地嘲弄著。

我真的很想問個清楚他跟杜蘭怎麼一回事,但是深深的無力感讓我無法問出口,我好累,真的,好累。

為什麼類似的事情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發生?

我真的沒有辦法再忍受了,我以為是自己的錯,自己太小心眼,所以我試著不去計較他跟康本蓮經常出去喝咖啡聊近況,我試著體諒他偶爾當當杜蘭的垃圾桶與支柱,但不是這種方式也不是這種結果……

我沒有力氣發脾氣,我剩下的力量只夠我維持自己的尊嚴。

即使不能用超華麗的姿態登場,也要以最優雅的風華謝幕。

「妳吃炸彈啦?今天要不要到我家?」他問得自然。

我答得心痛:「不要,我要獨守空閨。」

我好像越生氣,違背心意的話就講得越順口。致正,我想你陪在我身邊,永遠陪著我,不看其他女人一眼,不跟其他女人說說笑笑,更不會跟其他女人有任何親密舉止。

「我怎麼可以讓妳獨守空閨呢?這樣傳出去我還要做人嗎?」他笑嘻嘻地。

「我獨守空閨,你才有機會去外面『做人』啊!」我再也不要管他了,也不想理他了,愛跟誰「做人」就去跟誰「做人」。

「欸,妳今天很愛找我碴喔。」

「哪敢啊~~知道你不愛喝茶,沒茶可以找。」

「什麼跟什麼啊!要不要過來啊?我去接妳。」

「不要啦,我今天很累,講了一整晚的話了。」我隨便找了個藉口。

「這樣喔,那要不要我過去陪妳?順便哄妳睡覺?」

「說錯了,應該是我陪你吧?你過來的話,我肯定睡不著的啦!」

「好吧,那妳早點睡吧,睡不著的話,可以打電話給我,我現在要離開公司,馬上就到家了。」

這麼輕易地妥協了,是因為會有另一個女人替他溫床嗎?

「嗯,開車小心。」說完,怕無法繼續壓抑難過的聲音,我迅速掛上電話。

今天整天在公司,我都躲避著致正,一下班我就離開公司,因為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樣的表情面對他。

不過,往好的方面響想,我發覺自己在編藉口這方面擁有著驚人的天賦……呵呵。

離開公司後,我在市區內晃了半天,不知不覺中,我來到和平東路跟新生南路口的天橋,我爬了上去,站在天橋上倚著欄杆看著車流與遠方的天空,心情很低沈,卻不知道向誰訴說。

這種沈甸甸的感覺,是不是就叫寂寞呢?

突然,手機響了起來。

「喂,妳在哪裡?」

致正,又有什麼事呢?

「不告訴你。」我好想哭,卻哭不出來。

「快點說,我現在要過去找妳。」

他聽起來很緊張的樣子,發現我的不對勁了嗎?

「你不要過來。」此時此刻我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他。

「妳現在到底在哪裡?」他的聲音繃緊著。

「分手吧。」這三個字不受控制地從我嘴巴冒了出來。

「不要鬧了,快點說,妳到底在哪裡?」

「我是認真的,我們分手吧。」

「為什麼要分手?我不要。」

「對不起,我沒辦法再跟你繼續下去了。」

「如果是因為昨天晚上的事,我可以解釋。」

解釋解釋,每次都可以解釋,解釋完還是照常發生,那還要解釋幹嘛?解釋一點用也沒有!

「即使我聽了,我想我還是沒辦法相信你,對不起。」致正,對此刻的我來說,你所謂的解釋,不過都是事後的藉口甚至是謊言,是你想要逃罪的證據,而非無辜的證明,若是你曾經管好自己的心,還需要來向我解釋嗎?

「小喬,妳不要這樣子。」

「你要好好保重身體,不要太常加班,再見了。」好聚好散,我勉強維持著我的風度,然後就掛上了電話。

我繼續站在天橋上看車流,台北市夜晚還蠻美的嘛,雖然晚風還是一樣悶熱幾乎令人窒息,不過配合我的心情剛好。

不知道站了多久,致正突然出現。

致正,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呢?

他一到就開始解釋昨天事情發生的經過。

致正,我真的很想相信你,可是我看到了……你的手環抱著杜蘭的腰,那並不是拒絕的姿勢啊!

他拼命解釋著,可是我越聽越覺得好笑。

好荒謬的一刻,感覺如此虛假,此時此刻我卻有種無法融入當下的錯覺,但是我模糊的眼睛、發酸的鼻頭與刺痛的心卻證明我是如此真實地存在著。

「一個巴掌拍不響,我看你也蠻配合她的嘛。」不管他怎麼解釋,我的眼前浮現的始終只有他那雙環抱著杜蘭的手臂,我想到致正有次對杜蘭說他已經學會用計算機算數學,就不會再用筆算了,可是身邊沒有計算機卻還是需要做計算時,一般人應該還是會因陋就簡地使用筆算吧?!所以,當致正慾望高漲時,他會怎麼辦呢?我毫不留情地指出事實:「要做數學題目而沒有計算機的時候,果然還是需要筆算。」

「小喬!」他生氣地大叫一聲。

致正,我的心很想要相信你,但另一方面,我的心也嚴重地不安著,不斷審視著你的行為,不斷搜尋著腦海中關於過去現在的一切,將你過去的記錄不斷串連起來,我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覺得你很可惡,越想越覺得你是花心大蘿蔔……不可原諒。

「對不起,」我困難地笑了笑:「我……還是無法相信你。」

致正,我很抱歉,因為到最後我終究無法信任你。

若說信任是愛情的基礎,那我對你的基礎,已經完完全全被摧毀了……

37.

幾天下來,小喬還是不理我,花也送了,禮也買了,卻通通被退回來。

公事上我已經一個頭兩個大,現在又加上小喬……我哪來這麼多腦袋想啊?唉……我又不是搞創意的,實在很難想出什麼特別的招數。

我現在才知道,小喬是一個多麼決絕的人。

對我,她是完全關上溝通的管道,我不禁懷疑,她是真的愛我嗎?不然,她為何能狠下心用這種不理不睬的方式來對待我呢?

想要找阿偉商量,卻又覺得有些不妥。連一個女人都搞不定,以後恐怕會被笑到需要看泌尿科的地步。

況且,表面上阿偉是很大方,不介意我跟小喬,但我實在不知道阿偉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若真的毫無芥蒂的話,為何我偶爾會覺得我跟他之間有種要較勁要一別苗頭的緊繃張力存在呢?

不過考慮很久之後,我還是告訴他我和小喬之間出了問題。

「我可不可以說你活該?」阿偉聽完的第一句話。

「………!@#$!%……媽的,我心情不好,你還幸災樂禍!」

「早知道你不能給她幸福,還不如我出馬,就不會搞到這種地步……」他無限惋惜地。

「謝了,不用麻煩你。」

「你就老老實實地去跟她道歉嘛!女人嘛,然後吃噸燭光晚餐,說聲你愛她,不就好了?這麼簡單你都搞不定,真是的。」

「你在這邊說風涼話當然簡單啊!我要跟她解釋,她又不肯聽,禮物卡片什麼的一律退回,很難搞耶!」

「解釋個頭啦,不用解釋了,只會越描越黑,她現在已經有定見存在,什麼解釋都聽不進去吧?!乖乖地去道歉吧,記得要用很誠懇的態度。」

「我又沒有做錯什麼!」

「你還在跟杜蘭糾纏不清,被人家當場抓包,這叫沒做錯什麼?那天底下沒有什麼是錯的了。」

「………根本沒有那回事嘛!只是誤會而已啊。況且,道歉也沒有用啊,我都送了那麼多次花跟禮物了,她甩都不甩我。」而且,我好像已經跟她道過歉了。

「是好朋友才跟你直說,你不要再用那些爛藉口了,小喬可是最討厭人家囉哩叭唆找一大堆理由脫罪。以她的個性,你還是直接一點吧。光送禮物是沒警告過你喔,你不乖乖去的話,到時候可是連道歉都沒有用。」

阿偉這傢伙……倒是很了解小喬嘛。

所以我照著他的話去做,在上班的時候鼓起勇氣拉了小喬到樓梯間去:「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也許妳會覺得這些都是藉口,但我真的只是一時心軟……我無法在她那麼脆弱的時候還拒絕她……我知道自己無論怎麼解釋辯白,都改變不了我因為一時的軟弱而傷害了妳的事實,但是我真的不希望我們之間就因為這樣一點事情而無法再走下去……也許這是上天給我們的測驗,請妳原諒我,讓我們一起渡過這一關,好嗎?」我誠摯地看著她。

「致正,謝謝你……」

我不禁伸手去撫摸她的臉頰,抹掉她眼角的淚滴。

我以為當她這樣說的時候,就是表示已經原諒我了,誰知道,這只是開場白……

「請你原諒我,我真的沒有力量跟信心再跟你一起走下去……我會一直一直地擔心害怕,我無法控制自己心中的惡魔,叫她閉嘴。我一方面真的很想相信你,可是另一個念頭卻不斷質疑我對你的信心,我的內心不斷地分裂又分裂,我真的好累好累…..我愛你,但因為這樣,我同時也失去了我自己。我現在看到的自己,都是你眼眸中反射出來的我,我不知道我所看到的這個影像真實的成份有多少。我因為以為自己在你眼中佔據了最獨特的位置,而覺得自己是最特別也最美麗的女人。現在,我已經無法繼續確定自己是否真的擁有這樣的位置,我覺得自己無法再百分之百擁有你的目光……我好害怕失去你,這樣的恐懼,讓我失去了對自己的肯定,再也不了解真實的自己……」她勉強地擠出一抹微笑。

她的話....好沈重,我彷彿知道她最後要說些什麼,卻又不肯面對事實,我根本不想要聽接下來的話,她字裡行間的一切,忽遠忽近,讓我有種時空就要扭曲的錯覺……頭一次感到這麼挫折。

我們如此靠近,卻又無比疏離。

「妳不要笑得比哭的還難看,好嗎?」我試著說些輕鬆的話來緩和氣氛。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嘛!這時候很難控制臉部肌肉耶。」她無奈地笑著。

彷彿又回到過去,我們抬槓的時光,在這個最後的時刻。

我們對看了一眼之後都低下了頭看著地板不說話,此時我的腦袋一片空白,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些什麼挽回,最後是她打破了沈默:「這樣一個必須要藉由你來肯定我的我…..好像已經失去身為一個女人的自信和愛你的能力……對不起。」

「是這樣子的嗎?我知道了。」

什麼自我自己自信真實獨特一大堆的鬼,其實我一點都聽不懂她在說什麼,我只知道,她不肯原諒我,還是要分手。

媽的,怎麼這麼難搞?

不久後,一些朋友也知道我們之間的情況,紛紛對我表示遺憾。

真是莫名其妙,遺憾個頭啦!我還在努力當中,又不是已經世界末日,一切都絕對沒有轉圜的園地,我只是還沒想出來該怎麼讓她息怒而已嘛!

莉雅是其中之一。

「到底要怎樣才願意原諒我呢?」自己送上門來,那我就趁機問問她的意見。她是小喬的好朋友,應該有辦法吧?!

「即使在一起,卻無法與愛人心意相通,我想,她必定是因為這樣而感到非常寂寞吧。」我問東莉雅卻跟我答西。

「什麼啊!」簡直是雞同鴨講。

「面對現實吧,你沒有辦法給她安全感,不知道她要的到底是什麼,再多的禮物跟花束都是沒有用的。這些都是因為你不了解她啊!小喬一直覺得戀人之間是要有默契,要有精神上的契合,我看你根本完全不符合要求嘛!」莉雅嘖嘖道。

「可是我們在一起才半年多……」我忍不住為自己辯護。

「你這什麼爛藉口啊?對情人了解的多寡和感情的深淺並不是用時間的長短來衡量,OK?」

「那意思是?」

「你自己好好想一想。」說完,莉雅就拍拍屁股走人。

是我讓小喬感到寂寞了嗎?

是我讓她這麼孤獨,所以她才沒有辦法蓄積足夠的力量跟我一起走下去嗎?

38.

「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也許妳會覺得這些都是藉口,但我真的只是一時心軟……我無法在她那麼脆弱的時候還拒絕她……我知道自己無論怎麼解釋辯白,都改變不了我因為一時的軟弱而傷害了妳的事實,但是我真的不希望我們之間就因為這樣一點事情而無法再走下去……也許這是上天給我們的測驗,請妳原諒我,讓我們一起渡過這一關,好嗎?」致正非常正經地向我道歉,這麼挖心剖肺,恐怕還是第一次吧。

他的話很神奇地撫平了我所有被背叛的痛苦,不那麼生氣難過了。

「致正,謝謝你……」讓我得以稍微釋懷。

可是,我真的沒有辦法戰勝心魔。對他的懷疑、失去一切的恐懼不斷地啃舐著我,那雙環繞著杜蘭的手,總是在最不恰當的時機與場合突然冒出,提醒我曾經目睹的背叛。

我是徹頭徹尾地輸了,因為我害怕再受傷害,我實在無法說服自己再度相信致正,不相信他的我,連帶懷疑起自己的存在價值,到底為何我要生存在這世界上,受這種錐心之苦呢?為何無法事事盡如己意?為何我無法控制自己的想法與感覺?

「……這樣一個必須要藉由你來肯定我的我…..好像已經失去身為一個女人的自信和愛你的能力……對不起。」我婉轉地表明我的意思。

面對這麼深情款款的致正,分手的話說不出口,我不敢看他的表情,只能低頭看著地板,用力地張大眼睛,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

「是這樣子的嗎?我知道了。」

「還是朋友,好嗎?」他這麼乾脆,我卻開始有點不捨。

「嗯。」他點了點頭,然後拍拍我的頭,就回去上班了。

那麼,一切就到此為止了。真的結束了。

我卻有一股很深的失落感也感到有點生氣,因為致正就這麼輕易地放棄了,他竟然這麼輕易地就答應了。

可是,在繼續下去也沒有意義了吧,因為我沒有辦法再恢復到以前那樣毫無保留愛他的狀態了。

我曾經這麼努力地壓抑自己所有妒忌的心情,只因為我愛他。

我想我還是愛他,可是我已經沒有辦法繼續壓抑下去了。

莉雅錯了。相愛的兩人也不一定能夠劈斬一切荊棘,攜手共度一切……至少,我不行……

已經破了的玻璃瓶即使用三秒膠黏好恢復成原狀,然而依然會殘留醜陋乾硬的三秒膠痕跡爬行其上,甚至稍微一觸碰便又瓦解。

我好像欠缺了追尋並掌握幸福的能力。因為我無法全心全意的信任他。

我為這樣的自己感到羞愧。我是真的愛他嗎?我竟然沒有辦法愛他愛到那種不顧一切,即使要我縱火自焚都無所謂的地步……到頭來,我還是想著要保護我自己免於受傷害,即使,有那麼一點點他並沒有背叛我的可能,我還是不願意去相信他。

「哪個男人不捻花惹草?阿正已經算是很老實了吧,他並沒有真的做出什麼對不起妳的事,也許有過那麼一點點念頭,但是他還是克制住了,哎,沒必要分手啦,妳就原諒他嘛。」第一個替致正說好話的竟然是平常最看不慣臭男人的久娟。

「我的要求真的太嚴苛了嗎?」我又開始懷疑起自己的判斷能力了。

「也沒有太嚴苛,也許有一點,我覺得妳好像有那種『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傾向唷,妳不要這樣就讓幸福從手中溜走了嘛,好男人難找耶,而且因為他是好男人,所以桃花才會多了點嘛。」偉寧也站在他那邊,「競爭這麼激烈,妳竟然還要放他走。笨蛋。」

「如果妳真的愛他,沒有什麼是不能解決的,也沒有什麼是妳不能原諒的。」莉雅還是相信真愛能夠克服一切困難。

「我並不是不原諒他,而是不能原諒我自己,因為我覺得自己沒有辦法再像以前那樣愛他……而且,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只會跟致正鬧脾氣、抬槓、耍小性子,這樣的我,似乎只會拖累他,真能帶給他幸福嘛?」

「妳想太多了!」她們三人異口同聲罵道:「不會用腦袋想些別的啊?」

真的是這樣子嗎?我又再度不確定起來了…….

情場不得意,職場也受影響,覺得做什麼都不起勁,一切都失去了意義,也許……也許本來一切就沒有意義,何來失去之說呢。

「Joyce,妳怎麼這樣無精打采?」我在茶水間遇到老闆Agnes,平常管理很放任、幾乎可說是不太管我死活的她,突然冒出這一句話來。

「沒什麼。」畢竟她是老闆,還是不要說太多。

「三十歲女人的危機嗎?」

「老闆,我好像才26歲耶……」

「四捨五入之後就是三十了。」原來她也是毒舌幫的。

「老闆,我可以問妳一個問題嗎?」雖然在公司裡大家都是以名字互相稱呼,以避免有上下之分的隔閡,不過我還是喜歡叫Agnes老闆,感覺上比較親切。

「問啊。」

「為什麼妳可以做這個工作做這麼久呢?」因為覺得一切都沒有意義,工作對我來說,只剩下了折磨的成份。

「妳這樣問,是不是對我們工作的價值產生了懷疑呢?」她似乎覺得有必要輔導我,便拉著我到隔壁的會議室:「對我來說,市場研究是行銷最重要的一環,因為我們必須去了解消費者的需求,我們是公司跟消費者接觸的窗口,是企業的眼睛跟耳朵,我們可以替客戶跟現實世界建立連線,讓他們知道外面的變化。」

「就算是又如何呢?我們所作的一切,只不過是要幫企業賺錢,讓民眾從口袋中掏出更多錢來買產品而已啊。」

「我從來不曾這樣貶低過自己的工作。我們是企業的眼睛,但同時我們也是消費者的嘴巴和聲音。我們要用能夠透視人心的眼睛觀察消費者的一舉一動,用智慧的耳朵聆聽他們的一切,說出口的、沒有說出口的。我們必須要從他們充滿煙霧的字裡行間判斷出他們真正想表達的意思,然後替他們傳達心聲給企業,讓企業知道,他們真正的需求是什麼,哪種產品會讓他們得到快樂。」

「嗯…」她說的好像有點道理,但是又有誰能真的了解現在我面對致正時每每會產生的複雜心情呢?又有哪種產品能夠讓我心情愉快呢?

「人要生存並不容易,有時候人會覺得活在這個世界上,是一件很無奈的事情,在這種情況下,若是有一樣因為了解他而出生的產品或是設計,讓他享有一些便利,讓生活簡單一些,便會讓他感到些許快樂。我們這個工作存在的目的就是要去了解消費者有哪些煩惱,然後提供他們一個好的方案,幫助他們解決問題。」

「老闆,妳把我們講的好偉大。」

「人總要有些堅定的信念,才能讓自己持續不斷地努力下去。看來,妳還沒有找到這個信念喔。」

「嗯。」我無奈地笑了笑。

「我這樣說也許很突兀,不過,愛情並不是人的全部,也不要完全讓它掌控了自己的情緒,三分之一就好了。」

「呃……老闆,妳知道啦?」我有點被嚇到,Agnes竟然知道我跟致正在交往……不過轉念一想,也難怪啦,八卦人人愛,再怎麼低調都還是會被到處宣傳渲染吧。

「可不要因為戀情不順利就懷疑起自己的能力跟生存的意義,人活著的目的,可不是只是為了談戀愛喔。」她邊莫測高深地笑著邊走出會議室。

我因為無所遁形而感到錯愕……阿勒,真不愧是資深市場研究人員。

心情不好,最好的解藥就是甜點,所以我到附近的蛋糕店買了一個卡魯哇起士蛋糕,回公司大家一起吃,路上人群來來往往,我下意識地避開與路人之間可能發生的擦撞,卻無法自低落的情緒中逃離。

我一向覺得「廣告就是要賣東西、推銷產品」,至於Agnes所說的,陳義過高,與我固有的觀念有所出入。像我這樣一個對自己的工作沒有信念與堅持的人,是不可能在這一行出人頭地的吧……

人生該有夢想與目標,路上的每個人也都各自朝向他的目的地前進,那麼我呢?沒有理想的我又該何去何從?我是不是也將成為人群中另一個面孔模糊對旁人而言毫無意義的人?我從何時開始失去了夢想的能力?我又如何才能從人群中辨認出我失落的那一塊?

寒冷無比的的孤獨深入我內心最底層,好寂寞的感覺。

以前我總以為,只要得到愛情,找到與自己分享一切的另一半,我的世界就會完滿,我就可以得到幸福,如今,才發現現實與命運可不會這麼輕易就放過折磨一個人的機會。

為什麼偏偏要這麼巧地讓我看到致正與杜蘭親熱的那一幕呢?

為什麼我的個性偏偏會將自己與對方逼到這樣沒有轉圜的境地?

一個人的命運決定了他的際遇,而他的個性與遇到事情的態度正是影響自己命運的主因。

那麼,個性如此倔降不可愛的我,是否就註定與幸福無緣?

沒有了愛情,我還擁有什麼?

走在騎樓中,音樂隨著店家不同而有所變化,每首歌都是斷斷續續的不完整,真是討厭,夏天應該已經到了盡頭,卻還是這麼悶熱,加上我煩躁的情緒,內外煎熬並存,真是他媽的什麼鬼天氣,媽的鬼香得不得了的炸雞排,媽的鬼肚子好餓,媽的鬼人潮,媽的鬼女人的長得好像杜蘭,媽的鬼男人長得也很像致正,媽的鬼餐廳,媽的鬼巧合,媽的鬼男女竟然蹺班來談情說愛,真是媽的鬼城市,媽的鬼世界,媽的鬼宇宙,媽的鬼湊過去看清楚,媽的鬼張喬芷妳不僅瞎了眼還丟人現眼在路上亂認親戚,媽的鬼白癡我真是對不起大家,媽的鬼…鬼鬼不出來了,再罵下去真的會遇到鬼。罵完了自己覺得好爽,可是又不知道到底在爽什麼,相當莫名其妙……

轉念一想,一切對目前的我而言,都是無解,那麼,我又何必耗費心力去煩惱呢?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也許我該順其自然,太過刻意的強求,反而會求之不得吧?!

笨蛋張喬紙,人生還有其他很多非常有意義的事,妳怎能因為這點小小打擊就一蹶不振呢?醒醒吧!

我絕對不能就這樣消沈下去,一定要樂觀的面對人生,找尋屬於自己的幸福,每個人會生存在這世上一定都有他的意義存在,老天爺讓我現在看到杜蘭與致正接吻,一定是別有用心,總比讓我以後將兩人抓姦在床好吧?而且他一定是要為我的人生製造高潮起伏,讓我不會無聊,才這樣安排吧?

雖然致正讓我傷心,但一定還有其他不會讓我傷心的男人等著我去發掘,什麼杜蘭,什麼趙致正,通通回家吃大便吧!我才不會讓你們影響我的心情呢!

張喬芷!加油加油加油!

對自己精神喊話一番之後,心情果然好了些,我帶著輕鬆愉快的心情回到公司,請大家吃蛋糕。

下午茶時間,有蛋糕,當然還要來杯伯爵茶~

我走到茶水間門口時,聽到致正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我馬上避開,卻又不由自主地站在茶水間外面側耳傾聽:「妳是故意的吧?」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知道自己應該馬上走開,可是致正的聲音好冷淡,似乎在克制著自己的怒氣,杜蘭做錯了什麼事惹致正生氣了嗎?他的話更引起了我的好奇心,讓我忍不住想偷聽他們的談話。

「什麼?」是杜蘭的聲音。

「妳上次說什麼在妳還沒得到幸福之前,不會讓我幸福。」

「呵呵……這種小事幹嘛記得這麼清楚呢?」

「所以妳看到小喬的時候,就故意撲上來抱著我,讓她誤會,是不是?」

「你說呢?呵呵,你們的感情還真好挑撥呢……你確定你要愛她,而不選我?」

原來致正說的是真的,這一切都是杜蘭的詭計……那天我只看到致正背對著門口,在跟杜蘭接吻……原來她早就發現我進來公司,才會故意製造那一幕給我看,我還以為天底下真有這麼巧的事。我怎麼這麼簡單就上當了,真是大笨蛋。

「妳……」致正停頓了好久,又突然接著說道:「妳來到公司,目的我很清楚,我告訴自己這樣也無所謂,我對妳只要像好朋友好同事那樣就好了,妳在工作上受到挫折,我盡朋友本分在一旁給妳鼓勵,我一切問心無愧,可是妳利用我對妳的好心,製造我跟小喬之間的誤會……為什麼……為什麼妳一定要破壞我們?」

「我破壞你們的感情?呵呵呵呵,破壞你們感情的人不是我,是她吧,是她這麼輕易地就放棄了你們的愛情,顯示她根本就不信任你,你覺得她是真的愛你?要是她真的愛你,就不會不相信你,她根本就不愛你嘛!她什麼也不做,只想要不勞而獲,這麼容易就獲得你的愛,根本沒有盡心去維繫你們的感情,她配不上你!你們的感情根本經不起考驗!哪像我,這麼努力地爭取你,為自己的幸福奮鬥……」

這些話由杜蘭的口中說出來,我呆掉了,一種混合著羞愧、悔恨與醒悟的情感掌握了我的感官知覺與五臟六腑,我覺得好難受、好難受……

都是因為我不肯相信致正,硬要誤會他,才會讓杜蘭有機可乘破壞我們之間的感情,一切都是我的錯,我污辱了致正對我的忠誠,我配不上致正…..因為我不肯相信他,原來…..在我內心深處,我最重視的人只有自己,我把自己的恐懼與脆弱擺在第一順位,根本不在乎致正,所以才會因為害怕再次受到傷害而選擇可不信任他。

我怎麼會這麼愚蠢呢?

杜蘭說得對,我配不上致正,我對他沒有信心,我一點都不努力維繫我跟致正的感情,我害怕把自己完完全全交給致正,對他並非以真心相待,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都是我誤會了致正……

越想越覺得內疚,越覺得自己對不起致正,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更怕他們會發現我,所以沒敢再聽下去,只得快步離開茶水間的門口。

39.

我站在茶水間裡,對著人事布告欄發呆,下一季的休假名單已經出來,我跟小喬的名字都在上面,看到真教人心痛,想到這還是我們兩人特意將年假排在相同的時間,這樣才可以一起去旅行……沒想到,休假被批准了,我們兩人卻分手了。

「致正,你在發什麼呆?」我轉過頭去看,是杜蘭。

看到她我就一肚子氣,我跟小喬會分手都是她害的。

不過,我還是得弄清楚,她究竟是有心還是無意,我密切地看著她的眼睛,看她敢不敢騙我:「妳是故意的吧?」

「什麼?」對我的不答反問,杜蘭一時愣住了。

「妳上次說什麼在妳還沒得到幸福之前,我沒有權利幸福……」

「呵呵……這種小事幹嘛記得這麼清楚呢?」對我的質問,她毫無所懼。

「所以妳看到小喬的時候,就故意撲上來抱著我,讓她誤會,是不是?」

「你說呢?呵呵,你們的感情還真好挑撥呢……你確定你要愛她,而不選我?」她的微笑讓我彷彿看到她的頭上長了兩根好大的角,背上也長了一雙黑色的翅膀,真是邪惡極了。

果然,她是故意的。

「妳……」我真的是氣了起來,努力壓抑自己揍她一頓的衝動,從一數到十之後,我才能繼續說下去:「妳來到公司,目的我很清楚,我告訴自己這樣也無所謂,我對妳只要像好朋友好同事那樣就好了,妳在工作上受到挫折,我盡朋友本分在一旁給妳鼓勵,我一切問心無愧,可是妳利用我對妳的好心,製造我跟小喬之間的誤會……為什麼……為什麼妳一定要破壞我們?」

「我破壞你們的感情?呵呵呵呵,破壞你們感情的人不是我,是她吧,是她這麼輕易地就放棄了你們的愛情,顯示她根本就不信任你,你覺得她是真的愛你?要是她真的愛你,就不會不相信你,她根本就不愛你嘛!她什麼也不做,只想要不勞而獲,這麼容易就獲得你的愛,根本沒有盡心去維繫你們的感情,她配不上你!你們的感情根本經不起考驗!哪像我,這麼努力地爭取你,為自己的幸福奮鬥……」

她……她還真是理直氣壯,一點都不覺得有所虧欠。

「為妳自己的幸福奮鬥?那妳有沒有想過我要的幸福是什麼?也許小喬真的無法信任我,但是起碼她不會耍心機害我,害自己愛的人不幸福,這就是妳所謂的愛情嘛?妳的愛情還真是可怕。」

「我的愛情可怕?你怎麼能這樣說?我這麼愛你,才是最有資格讓你幸福的人,只要你肯回到我身邊,我一定會讓你快樂的。」

怎麼會有這麼番的女人?

我緊緊握住拳頭,到底要怎麼說杜蘭才聽得懂呢?

「妳還想不通嗎?妳這樣做,只會讓我更加討厭妳。原本我想大家好聚好散,對妳還存著一份感情,即使已經沒有愛了,我還當妳是朋友,分手後妳三番兩次回頭來找我,一開始我的確沒有辦法徹底拒絕妳,我知道妳很努力,妳的誠意也讓我以為我們之間的問題也許還有辦法解決,但是後來我漸漸發現自己對妳已經再也沒有愛情,我對妳的愛早就被妳的任性與爭吵給磨光了,妳懂嗎?古人為什麼要說覆水難收?那是因為已經不、愛、了,再怎麼努力都沒有用的,不愛了就是不愛了。小喬的出現,只不過是讓我更確認自己的感情而已。為什麼妳就不能老老實實地祝我跟她幸福?妳就這麼見不得我過得好嗎?妳一定要逼得我開始後悔為什麼以前會愛上妳,開始後悔為什麼會跟妳在一起那麼久,妳才會感到滿意嗎?」

她不發一語,良久,才擠出:「你為什麼這麼狠心?」

「我不是狠心,我是真的已經不愛妳了,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再愛妳了,即使讓時間倒轉,我們之間的結果還是一樣的,因為妳不了解我,妳也讓我看清楚了妳黑暗的那一面,妳不夠善良,我想,即使到死,我都沒有辦法忘記妳的這麼自私的一面,即使妳破壞了我和小喬,我也不可能再回頭。請妳還是趁早放棄死了這條心,讓妳自己解脫,對妳自己比較好。」

「你不要這樣對我好不好?你怎麼能對我說出這些話來?我是這麼愛你!」

真是夠了!她的台詞可以再老套一點!

「妳這樣對我叫愛我?妳的所作所為讓我懷疑妳是真的愛我嗎?妳最愛的人自始自終只有妳自己吧!愛對方應該是要讓對方快樂,但是妳一心一意只想讓自己快樂,卻完全沒有為我著想,妳根本不肯去了解,什麼才是我要的快樂與幸福,反而不斷地傷害我,破壞我的幸福,妳這樣叫愛我?那秦檜也愛岳飛,希特勒更是愛死猶太人了。」我知道自己的話很傷人,但是對杜蘭我已經完全失去對她的耐心了。

「致正……」她開始淚如雨下。

「幹!一定要逼得我跟妳扯破臉,妳才能了解我的意思嗎?我跟妳說妳不要給我來這招,不管妳是不肯聽懂還是聽不懂,反正,過去的一切就這麼算了,到此為止,從今以後妳都不要再跟我說話了,我再也不會為妳浪費我的時間跟精神了。」

我轉身要離開茶水間,身後傳來杜蘭怯弱而吶吶的聲音:「致正,對不起……」

不管她是真的對不起還是假的對不起,我都不在乎了,因為我已經沒辦法相信她是說真的還是說假的了,總之,就當我一輩子沒有認識過這個人了。

我揮揮手,不再回頭。

「我爸媽是不太管啦,反正我已經這麼老了,倒是我弟,每次都囉哩叭唆的。」

「小莊?」

「對啊!他說我已經年紀一大把了,不要每次都玩到這麼天亮才回家,會老得更快,更找不到人要。」

「這倒是事實。」

「喂!也不想想我沒辦法安穩地睡美容覺是誰害的。」

「說真的,已經28歲了,妳都還沒有對象嗎?」

「沒啊,要幫我介紹嗎?」

「只要妳條件開出來,一切都包在我身上。」

「呴,口氣還真大呢。也不想想自己的事還沒搞定,居然還有閒情逸致管別人的事啦!」她挖苦地。

「妳果然是哪壺不開提那壺。」我老早就懷疑她以前的溫柔婉約都是裝出來的,可是,這樣的小蓮讓我幾乎有種小喬還在我身邊的錯覺……

「真的那麼喜歡她的話,就再試試看啊,不要這麼輕易地就放棄了,我看那個杜蘭有一件事說錯了,不僅是小喬不努力捍衛你們的愛情,就連你也是一副不想怎麼努力去維持的樣子。」

「可是她說她沒辦法再信任我,讓我覺得我整個人都被否定掉了。我真的有這麼罪大惡極,不值得原諒嘛?」

「人在氣頭上難免會說一些違心之論嘛!讓彼此冷靜一陣子,再去找她談談啊,你自己的幸福是掌握在你自己的手裡,可不要賭氣喔。」

「好啦!讓我再想想看有什麼辦法好了。」

「加油!有問題再問我。」

「欸,那個站在妳家前面的男人好面熟…..喂,妳在幹嘛?」把車彎近巷口,正要開到她家門口前停車的時候,我發現小蓮整個人縮進座椅前面那塊狹小的空間中。

「快走快走,不要停車。」

我照她的話,把車開離她家門口:「幹嘛?見鬼啦?」

一到大馬路上,她才又坐回原位:「我在躲那個人。」

「他很面熟耶,我是不是在哪邊見過?」

「應該沒有吧?」她不確定地:「你不可能會認識他的。」

「周經邦!」我認人的功夫可是很好的。

「你怎麼會認識他?」小蓮這下真的一臉見到鬼的樣子。

「妳忘啦?有一次我們喝咖飛的時候遇到小喬跟小莊他們,他也在場,不是嗎?」

「喔,對喔,我都忘了。」

「說吧,妳幹嘛要躲他?」

「也沒啦,就出去約了幾次會,本來還蠻有好感的,可是被我發現他只有25歲。」

「那又怎樣?」

「呴!愛情的火苗當場就被這把冷水給澆熄了。」她沒好氣地。

「哈哈哈哈哈……」我都忘記了有時小蓮還蠻好笑的。

「你很幸災樂禍喔!」

「我不是那個意思啦,我只是覺得妳講話的方式好好笑。」

「笑什麼,我是說真的啊。」

「現在流行姐弟戀,沒什麼啊,而且也才差三歲,人家王菲跟謝霆峰差十三歲耶。」

「我就是不喜歡老牛吃嫩草,不行嗎?」

「妳喔!光會說我,已經快過了適婚年齡的人了,就不要再挑三揀四了,自己的幸福是掌握在妳自己手中,年紀比妳小又不會怎樣。」

「奇怪,就是因為已經到了適婚年齡才更要挑三揀四,不能在沒有希望的人身上浪費時間啊!就算我今天已經五十歲,也還是有挑食的權利吧,你怎麼能夠因為年齡的關係,叫我放棄我的原則呢?真是莫名其妙。」

「那撇開年紀不談,談他這個人怎麼樣?」

「還不錯啊。」

「那不就得了,就試試看嘛,反正現在也沒有別的人選。」

「趙致正!你那張嘴很討人厭耶!張喬芷張喬芷……」

「好好好……我不說了,拜託妳不要把小喬的名字當緊箍咒來念。那妳現在要去哪邊?」

「不知道。」

「那可不可以回我家,我想再睡一下,妳可以看錄影帶還是玩電腦或電動。」

「隨便。」

「先說好,可不要吵我睡覺。」「幹嘛吵你睡覺?莫名其妙……」

40.

當我發現是自己誤會致正之後,我非常慚愧,可是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麼辦。我想自己應該去向致正道歉,但又提不起勇氣,我覺得自己真是太差勁了,一點都不值得原諒,要是我是致正的話,一定不會想理我的。

可是死ㄍㄧㄥ不去嘗試的話,又好像真的應了杜蘭的話,我不肯放下自己的自尊為自己的愛情奮鬥,像我這種自私自利的傢伙,鬼才會原諒我吧。

我想念致正,但卻無法再回頭,因為是我自己斷了退路,若此刻要求與他重修舊好,如此反反覆覆,我跟杜蘭又有什麼差別呢?致正又會答應嗎?我應該是傷了他的心,他可以毫無芥蒂地答應重新開始嗎?

為什麼現在的我會變得這麼龜毛不乾脆?年紀大了,果真會開始瞻前顧後起來了嗎?

那結論是我到底該不該去找致正呢?找了他,又要說些什麼呢?考慮了好幾天,還是不知道怎樣做才對。

Tobeornottobe,it'snotonlyaquestion,butahugedecision。

「妳在碎碎念什麼?」從廁所回來的莉雅坐到我對面,拿了一根辣雞翅啃著。

音樂好大聲,有一堆穿著清涼的女侍者正在前面大搖呼拉圈。

「沒啊。」

「她肯定又在為趙致正的事煩惱。」久娟吼得好大聲。

「對啊,還以為我們都看不出來。再撐嘛。」偉寧也加入三姑六婆的行列。

「喂,妳們幹嘛當著我的面前討論我?」簡直無視於我的存在。

「我們有嘛?妳不要太抬舉自己。」

「喂,妳害我們週末沒地方鬼混,現在都沒辦法去致正那邊,該怎麼辦?」

「杜久娟,竟然對一個失戀的人說這種話,妳可以再沒有同情心一點。」我真想掐死久娟。

「重病還得猛藥醫呢。」

「蔣偉寧,妳是想要我把妳踢到慈湖去跟蔣公作伴還是把妳丟到大溪去陪蔣總統經國先生?」

其實,我不想要一直拿我的問題困擾她們。

「妳心裡有事就講嘛,不要一臉悶悶不樂的,這樣大家出來看了都替妳難過。」

「我哪有悶悶不樂啊?喝啤酒跟好朋友hangout,我好開心呢。」說著,我又拿起啤酒灌了一口,卻差點沒吐出來,阿勒,不冰的啤酒還真難喝。

「妳看妳,一杯酒擺在那邊多久都沒喝,變難喝了吧。」

「是不是致正最近又怎麼了?妳要怎麼辦呢?」久娟湊到我身邊問道。

「幹嘛要問我?我不知道啊。」

「是不是妳發現其實他跟杜蘭沒怎樣,一切都是杜蘭的詭計,是妳誤會了致正?」偉寧一針見血地。

「妳怎麼會知道?」我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她,阿勒,我知道了……「妳跟她說的?妳不是說不會跟別人講?」我找莉雅算帳。

「我沒跟她『講』啊。我只是icq給她知道而已。」莉雅一臉無辜。

「我也沒講喔。」偉寧做個V型勝利手勢:「我只有傳簡訊給久娟而已。」

嗚嗚,以後有祕密絕對不能讓她們任何其中一個人知道。

「太不夠意思了,這種事竟然要瞞著我們。說什麼姊妹淘,根本就是唬我們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怕妳們會覺得煩,我一直在這個問題上打轉,我自己都煩了,我不想妳們跟著我煩惱。」

「我們也不想顯得太雞婆,畢竟清官難斷家務事,感情這種事,還是身在其中的人比較清楚。Anyway,我們討論的結果是,建議妳直接去找他談。快刀斬亂麻,把問題從根本解決。我們真的希望看到的是很快樂的妳,而不是現在這種失魂落魄的妳。」莉雅語重心長地,偉寧和久娟在一旁一直點頭。

謝謝老天爺讓我有一群這麼坦率的朋友,總是能適當地點醒我。

「好吧。」我不該再逃避,應該直接面對問題,一口氣灌完剩下的啤酒:「謝謝妳們!那你們好好玩,我去找致正了。」

「喂,小喬妳會不會太衝動了?要不要再討論一下說什麼再去?」偉寧拉著我。

「喔喔,妳還真是行動派,比我還猛。」久娟相當佩服的模樣。

「祝妳好運!不要走到門口又折回來喔!」

「不會的!」我大義凜然地走出Hooters,叫了計程車到致正家樓下。

在等計程車司機找錢的時候,我卻看見康本蓮進了致正住的那棟大樓。

原本勇往直前的決心,卻在此刻完全消失殆盡。

我到底在幹什麼呀?這樣衝動,就算致正不愛杜蘭又怎樣,難保他對康本蓮不是舊情未了,兩人才連絡得這麼勤……

我這樣貿貿然地衝到致正家,說不定會打擾了他們倆人的好事,被我撞見了,又能怎樣?畢竟已經分手好幾個星期了,我已經沒有立場說什麼了。

我為什麼要讓自己再度心痛呢?

我好像來晚了……不是好像,是根本已經來不及了…既然已經來晚了,為什麼我要這麼蠢,還要自己送上門來讓人看笑話呢?

還是趁致正不知道我來過之前回家吧,我這樣告訴自己…..

「小姐?妳的錢找好了。」計程車司機好心提醒我。

「喔。」雖然我告訴自己應該要回家,可是還是拿了錢就下車,然後走到致正家對面大樓的騎樓,選了一台在陰影中還可以看到致正家窗戶的摩托車坐了下來。

致正的車就停在街口……久違了的小A。

我想我應該回去的,畢竟已經入秋,即使白天很熱可是到了半夜天氣開始變涼甚至有點冷,這樣白癡地站在外面吹風會感冒的……然而,我的腳卻無法移動半分。

真是莫名其妙,我幹嘛要在這邊拌演苦情茶花女像個白癡似地癡癡地望著致正家啊?白癡白癡白癡白癡白癡…白癡的Σ是什麼?好像還是白癡吧?那白癡的無限大是什麼呢?應該還是白癡吧?!不過白癡不是數值,而是名詞,可以用數學算嘛?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康本蓮一直沒有出來的跡象,我必須一直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盡量不讓自己胡思亂想,可是最後還是沒有辦法控制自己不往最壞的一面去想……

其實致正這樣也不算背叛我,反正都已經分手了,要跟別的女人怎麼樣也是他的自由,可是,這樣會不會太快了點?也才分手幾個星期耶!

他難道不會痛苦難過嘛?

還是正因為痛苦難過,所以更需要找別的女人來安慰自己?讓自己分散注意力?畢竟治療情感創傷的最佳療法是尋找新戀情……

可是我應該要對致正有信心啊!我應該相信他是愛我的,他不會這麼快就另結新歡……

但是,致正自始至終都沒有說過他愛我……最接近說愛我的狀態也只有一次,還是有次吵架之後,他騙我先說出我愛他,他才說他也是。

想到這裡,我的整個人痛得不得了……致正一定沒有真正愛過我,才會連說一句他愛我都不肯說。

可是沒有說他愛我,並不代表他不愛我,愛不愛一個人應該是從行動看出來,而不是從語言去判斷。可是從行動來看,他也沒有多愛我啊!老是惹我生氣,明知我會不高興,還一直跟其他女生糾纏不清……王八蛋!

像現在,才分手沒多久就有別的女人到他家過夜,簡直就像我屍骨未寒他就拿著我的鉅額保險費上夜總會找小姐一樣!

越想越氣,越想越難過,我的心就在天平的兩端來回擺盪,一邊不斷地為致正辯護,另一邊卻又不斷找出他對我不好的地方來自我摧殘,天色漸白,後者逐漸佔上風,到後來,我已經傷心難過透頂。

看到康本蓮和致正從他他一起走出來的時候,我整顆心都痲痹了。而且在機車上坐了一整晚,整個身軀差點無法動彈,差點來不及閃避躲到柱子後面。

等到致正的車開走之後,看了看錶,伸展自己僵硬的四肢,血液運行不良的結果,讓我手腳又麻又癢,我才發現自己到底白癡到什麼地步……

更蠢的是,我竟然還不肯走,想看看致正到底什麼時候才回來。

不見棺材不掉淚,就是形容現在的我吧。看到棺材又真的會掉淚嗎?我不知道,那就試試看吧。

抱著這種心理,我又繼續等著致正,不到半小時的時間,他回來了,而且還有康本蓮…….

我無法動彈,一股哀莫大於心死的悲傷湧上心頭,我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淚眼朦朧中看到的景象盡是康本蓮和致正有說有笑的畫面,我就這樣不知道站了多久,領悟到我此生的愛已經走出我的人生,所有的喜怒哀樂再也與我無關。

突然間,我好想要回台中,回家看看久違的父母,也讓他們看看我。

其實我是自私且幼稚的吧,之前的我來台北之後簡直就像是已經弄丟了似地,卻在此時又想起父母,想在他們的懷抱裡索取無限的溫暖來支持自己走下去。

坐車到車站,星期六早上的台汽車站,人還真多啊。

不過這樣更棒,應該不會有人有空理我吧,眼淚掉個不停的我。

回到家,媽媽看到狼狽疲倦的我,一反常態地沒有多說些什麼。只是幫我準備了熱水澡,要我好好休息一下。

「我想要去義大利一陣子。」吃晚餐的時候,我這樣說著。

「妳?去義大利做什麼?」媽瞪我。

「去找朋友玩啊。」我答得理所當然。

「那工作怎麼辦?」爸爸考慮的是比較現實的問題。

「我想辭職。」

「妳要用什麼理由?」

「尋找更好的個人生涯發展?」夠冠冕堂皇了吧?!

「辭職也好,不過一切可都要照公司手續去做,不要給人家帶來麻煩,工作要好好交接。」

「我知道。」

謝謝爸媽容忍我的任性,儘管我一直是為所欲為,卻也總是盡全力支持我,讓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甚至在經濟上支援我,也從不要求回報。

我知道自己總是可以在爸媽面前安心當個小女孩,跌倒了就號啕大哭,肚子餓了就放聲大喊要求全部的注意力,只有他們,是永遠都不會背叛我的力量。

但是我已經長大,必須學會獨自面對許多困難挑戰與傷心難過,不能再讓父母為我操心煩惱,不能一蹶不振,整天以淚洗面,胡思亂想。為了自己,也為了那些愛我的人,我必須堅強起來。

星期天在家窩了一整天,我躺在床上滾來滾去,什麼事也不想做,滿腦子都是致正。

今天……是致正的生日呢,他會跟誰一起慶生呢?

Ken最近好像回美國去探親了,阿偉又去大陸出差……剩下Mike、阿倫他們兩個粗心大意的笨蛋,沒有我的提醒,肯定不會記得致正的生日。

可憐的致正,要一個人過生日嗎?

等等,我幹嘛可憐他啊?康本蓮應該會幫他慶生吧?

哼!最好康本蓮也不記得今天是他的生日,最好他今天還要一個人到公司加班,活該,不值得同情的傢伙。

想到本來我的計畫是要去買五星級旅館推出的週末套裝,我們兩個可以在高級的餐廳裡享用雙人浪漫晚餐,渡過悠閒浪漫的週末,加上我的specialservice,可以讓這幾個月來經常加班加得頭暈眼花的致正好好放鬆一下……他最近加班還是很累的樣子,真是令人心疼啊……

Shit,我為什麼還要在意他的事?

我應該樂觀一點,往好的方面去想,譬如:啊,幸好還沒去買那個旅館套裝,就分手了,省了一筆錢,可以放在我的義大利旅遊基金裡,真棒!

不過說也奇怪,致正這樣忙怎麼還會有精力去跟別的女人亂來?不過,說不定也是因為這樣,才特別需要女人幫他收拾打掃房間,安慰他因工作而苦悶的心情……

笨蛋白癡張喬芷,不、要、再、想、了!

為了制止自己亂想,我去錄影帶店租了一套港劇還去漫畫店租了漫畫回家看,讓自己融入虛幻的劇情中,暫時脫離現實狀況。

這招倒還蠻有用的,看到古天樂害人,最後落得不得好死的下場,真開心,壞蛋應該通通送到集中營去。

我第一次發現,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看,也會讓人筋疲力盡呢。

我一直霸佔著一樓客廳的電視,害老爸得窩在他房間看電視新聞,真是不好意思啊!可是就讓我再任性這一下吧,我很想要讓自己心情趕快好起來呢。得謝謝老爸的體貼,雖然他什麼都沒說。

「妳跟趙先生現在怎麼樣?」媽總是叫致正趙先生,聽起來還真有那麼好笑。

「不怎麼樣啊。」我還是盯著電視。

「正好,反正我也不想妳太早結婚,太早結婚容易離婚。」

「不用擔心啦。」我憋著笑,心裡其實很感動,知道媽是因為怕我難過,而說出這種違心之論。

禮拜一打了電話去公司請生理假,平常為公司做牛做馬加班賣命,偶爾偷懶一天也無所謂吧,一直到星期二清早才坐最早班的台汽客運上台北。

一進公司,我一副蒼白沒力氣生理期失血過多的樣子,Agnes和小妮還很關心地拿出私藏的Godiva和See's巧克力給我吃。

「女人啊,年紀大了,身體不好好補一補實在不行,妳一個人住外面,改天到我家我煮四神湯給妳喝。」Agnes這樣說著。

「謝謝老闆。」可是我不是生理痛,而是心痛。

心痛喝四神湯會好嗎?聽說不會。

渾渾噩噩過了一個星期,我才跟Agnes提起辭職的事。

Agnes明顯地愣了一下,臉色嚴肅起來:「不行。如果是因為妳跟趙致正分手妳就要辭職,那我不准。」

「老闆,為什麼?」

「妳這樣會害大家以後不能談辦公室戀情。」

什麼怪理由啊?我管其他人去死。

「我是真的沒有心情工作啊。這樣沒有生產力,沒辦法專心。」

「妳沒辦法專心,做得倒還是不錯嘛!原來妳從以前到現在都是在不專心的情況下工作啊?那我更不能讓好人才隨隨便便溜走。」

好會魯的老闆……

「老闆?妳何時改姓魯了?」嗚嗚……

「妳反正再過兩個月就可以休年假了。兩個月八個禮拜,每個星期周休二日,等於妳有半個月不用工作,而且下個月還有公司旅遊四天三夜,只要再工作不到一個半月,就可以有十天的年假可以放,再加上聖誕節、元旦……三個星期的假期不夠妳散心嗎?回來後,熬到過年還可以領年終,剛好付妳去義大利shopping的卡費,棒吧?而且現在經濟不景氣,工作難找,不要笨到為男人放棄這一切。」

老闆妳會不會太精打細算了一點?不過Agnes分析得還真有道理,一語中地,真不愧是資深市場研究人員,對人心的喜惡掌握得一清二楚,不去當談判高手,非常之可惜。

「可是……」理智上我覺得老闆說得沒錯,可是情感上我還是無法克服那股因為跟致正同個辦公室會讓我渾身不對勁的痛苦……

「情場失意,賭場得意,不如妳去買公益彩券,說不定會中大獎,快去買,不要來吵我,要辭職,等妳中第一特獎再說。」

阿勒,好痛苦……擺明了我要辭職是不可能的事嘛!

41.

哈秋!我在公司一邊泡咖啡,一邊打噴嚏,肯定是前天睡地板著涼了。

昨天本來要載小蓮回家卻又折回來之後,我便在家睡了一整天,小蓮後來則好像跟朋友去逛街了。

雖然很累,我星期天還是進了公司加班,想讓自己忙碌一點,分散注意力,不要一直想小喬,然而我真的很想念她的陪伴,尤其是精力充沛,總是想出各種花招要為我加油打氣的她……

其實此刻的我,工作很沒效率,一下子瀏覽著網頁,一下子查email,然後翻翻大陸市場的分析與報表,其實一個字都沒有看進去,然後整理桌子,再看看以前的結案報告……

其他進來加班的同事都很認真的樣子,可是我卻突然失去了那股衝勁。George還帶了女朋友來,我看到她在跟杜蘭聊天,看到杜蘭,我心頭又湧

起一股揍她的衝動。

她看到我的時候,叫住了我,欲言又止地,我沒什麼理她,便走回座位。

想不到我對她說了那樣的話之後,她竟然還有勇氣要跟我說話?我真應該效法她的精神,去找小喬的……

可是我怕她那種冰冷的態度,更怕她那完全看到我存在的的眼神,唉,我怎麼變成了一隻膽小烏龜呢,真是沒用!

年紀大了,臉皮也薄了起來了。

下午家人打電話來祝我生日快樂,我才想起來今天是我的生日。

竟然要一個人孤零零過生日……唉,反正沒差啦。

小喬記得今天是我的生日嗎?會不會打來祝我生日快樂呢?

後來Mike約我晚上去吃飯,讓我鬱悶的一天稍微有些可以期待。

「怎麼?你跟小喬還在冷戰啊?」吃飯的時候,阿倫這樣問著。

「嗯,算是吧。」我強打起精神,對他們笑了笑:「反正她的脾氣就是那樣,我也習慣了,過一陣子應該就會好了吧。」

「生日不要想那些不開心的事,來,喝酒喝酒,明天又是新的一天。」Mike又叫了三杯啤酒。

一直到我回家上床睡覺,小喬都沒有打電話來。

星期一她也沒有來上班。

到底去了哪裡呢?

我幾次想打手機給她,不知怎地,又卻步了…..

我後來發現,她好像會刻意避著我,即使在公司遇到,她也會裝作沒看到。

為什麼她可以生這麼久的氣呢?

難道我真的有這麼可惡嗎?我都已經跟她解釋了一切,她還是不願意相信我嗎?我以為時間久了,她就會冷靜下來,看清楚一切,知道我沒有做出對不起她的事。

可是,她的怒氣好像沒有絲毫減緩的趨勢。

唉,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想再找她談清楚,卻又怕被她再次拒絕,

我真不知道為什麼她要這樣考驗折磨一個愛她的人呢?我還能有多少精力去向她證明一切呢?

阿偉從大陸回來,知道我還沒搞定小喬,氣得頭冒青筋,直罵我根本不是男人之餘,竟然還自爆八卦:「你這樣害我每個週末都看不到久娟,知不知道?該當何罪?」

「媽的!你煞到杜久娟那個女獨份子?幹嘛不早說!你這樣暗戀有什麼意思?趕快去跟她表白!」

「總比你在這邊痛不欲生好。」

「…!@#$!*…你根本不能了解啦!只會暗戀的人,沒資格說話。」我重重地放下啤酒杯。

「幹!你不去跟小喬和好,還我久娟來,看我怎麼譙你。」阿偉拿著蟹腳,對我比劃著。

「對啊,我,趙致正,JeffChao,仰無愧於天,俯無愧於地,什麼都不怕,就是沒膽去和張喬芷說話……」

小蓮也加入阿偉的行列。阿偉在大學時代就常當我和小蓮的電燈泡--其實,比較像是我跟阿偉混,而小蓮是伴遊美眉。最近,我們三人又經常聚在一起,好像又回到從前的時光。

「真是夠了,我哪是沒膽啊?我只是不想造成她的困擾而已。」我又喝了一口啤酒。

「好。」小蓮點點頭,拿了餐巾紙抹了抹嘴,清清喉嚨,右手往上舉直,一副要宣誓的樣子:「我,趙致正,JeffChao,仰無愧於天,俯無愧於地,什麼都不怕,就是怕去和張喬芷說話會造成她的困擾……」

….!@$!@^$!$^%$!…..

「真是夠了,到底有完沒完?」我額上冷汗直線不斷冒出來。

「沒有ㄋㄟ。」小蓮說完這一句,阿偉和她又哈哈哈哈哈地大笑了起來。

有這麼值得高興的嗎?這兩人還真是沒有同情心……竟然如此聯手嘲笑一個剛剛失去戀情的人。

在阿偉和小蓮的不斷炮轟下,我只得再次去找小喬和談。

抽了空,我走到她的隔間:「可以談一下嗎?」

「什麼事?」對於我的到來,小喬倒是一點都不意外,反而淡然得很。

「這週末大夥兒想要到我家吃麻辣火鍋,想問妳和久娟她們要不要來。」

「這週末我要回台中耶。」她雖然對著我的方向抬起頭,但是眼睛裡全然沒有我的存在。

......意思是她不會來。

「妳最近好像回台中回得很勤。」

「是啊。」她敷衍地一笑,一副「你沒事的話就趕快滾不要在這邊妨礙我工作」的樣子。

「那其他人呢?」

「你問我,我怎麼會知道?」她聳聳肩。

「妳不是說我們還可以當朋友嗎?有必要這麼冷淡嗎?」

「我沒有啊。」

明明就拒人於千里之外。

「過去的事,無論是什麼,都是我不好,請妳原諒我好嗎?」我誠心誠意地。

「好啊。」

「妳自己也說了,即使做不成情侶,還是可以當朋友,那何苦要讓我們的朋友夾在中間呢?大家的聚會,妳不出席,其他人會覺得很奇怪不舒服吧,我們沒有必要一定要避著對方啊,他們都是妳跟我的朋友,他們也是透過我們的關係,才都變成好朋友,難道要因為今天我們分手,就要強迫其他人選邊站嗎?還是妳真這麼幼稚任性,連這點道理都不懂?」我直視著她,她卻倔強得一直不肯抬起頭來。

「我知道了。」良久,她才點點頭。

我知道激將法奏效了,在這方面說來,小喬還是跟以前沒什麼兩樣。

那個星期六,小喬並沒有回台中,而是來了我家,跟其他人一起。

吃完火鍋,我們決定玩「超級比一比」,因為Ken這次回美國度假帶回來了一台比手畫腳遊戲機(還附帶計時器!),每組每次派一人出來比手畫腳,一次有四道題目,要把四張題目卡擺在機器上,同組的人猜對時,可以把卡片拿起來,在時限之內沒有答對題目抽出卡片,機器就會把卡片吃掉,真是非常之專業,超級星期天的那個還要手動呢。

我想因為其他人要幫我們製造機會,我跟小喬被分在同一組,偉寧和她男朋友大海,還有Mike。另外一組有阿偉、Ken、莉雅、久娟和阿倫。

「為什麼題目都是英文的?欺負我們沒出過國留過學的人!」阿偉嚷嚷著。

「誰跟你我們了?」久娟斜眼看著他,然後比比連她自己在內的其他四個人,她和偉寧研究所在美國念的,而Ken和阿倫都是小留學生,果然,他們那組只有阿偉沒留學過。

「欸,妳瞧不起我喔?」阿偉似笑非笑地看著久娟。

「你要這樣想,我也沒辦法。」久娟回嘴。

「我們不要起內鬨啦。」阿倫企圖協調兩人。

「阿倫,你中文很溜喔,連內鬨這個詞都知道!」莉雅虧著阿倫。

「開玩笑,好歹他也是介壽國中一年級肄業。」偉寧也加入戰場。

「對啊對啊,哪像麥克只有小學三年級肄業!」阿倫把目標轉向Mike。

一群人吵來吵去,頓時之間滿屋子鬧哄哄的,我不時地偷瞄坐在我旁邊的小喬,她臉上始終保持著微笑,在一旁觀看,適時地跟大家一起笑著,然而,她的臉從來沒有往我這個方向轉過來過。

「好啦好啦,聽我說,」大海有意無意地挺胸強調他巨大的胸肌和有練過的臂膀,制止大家繼續抬槓下去:「英文好不好不是重點,重點是演技!」

終於開始玩起遊戲,一到這種要站到大家面前開始比手畫腳的時候,就可以知道一個人的臨場反應與個性。

像久娟,平常一張嘴哇啦哇啦的,站到台前,卻有點害羞像個小女孩。而一向狀似不疾不徐的莉雅,每次都恨不得可以用嘴巴講出答案。偉寧還蠻放得開,大海反應則很快。Mike總是中規中舉,每比完一個動作都會搔一下頭想下一個動作,而阿倫則老是讓人看不懂他到底在比什麼麼。阿偉這時比較含蓄,動作不大,但總能確切表達題意。Ken倒是沒什麼特別不同,比手畫腳之餘還是不忘耍帥一下。

至於小喬,雖然分手了,我還是總能馬上猜出她要表達的是什麼,反之亦然,旁人都覺得我們默契十足,而偉寧跟大海也是一副心有靈犀一點通的樣子,所以我們這組的分數比阿偉那組高出很多。

「不公平,你們那組情侶比較多。」阿倫抱怨道。

「你自己每次都比得不清不楚,怪別人喔?」久娟瞪他,明顯還在不滿當中。

「真高興看到你們和好了!」Ken對著我跟小喬說道。看來他跟阿倫實在很不進入狀況,難道都沒有人跟他們八卦讓他跟上潮流嗎?

場面頓時有些尷尬,本來在抬槓聊天的其他人同時靜了一下,然後又不約而同地繼續正在進行的活動。

小喬微微一笑,突然站起來,右手握拳放在嘴巴前面像拿著麥克風那樣:「事實上是這樣的,我跟致正上上個月已經分手了,也沒有要復合的打算,但是我們還是朋友,我在這邊跟大家報告一下,免得你們還一直要把我們湊成一對,也希望這件事不會對大家造成困擾。報告完畢,請大家繼續。」她還俏皮地行了一下童子軍禮。

聽到小喬這樣說,大家都愣住了,很吃驚的樣子,一時不知道該接些什麼。而我,也僵住了。我真沒想到她會在這種場合公開跟大家說……

「那你們交往是從二月中到九月底……超過六個月,」Mike最先恢復過來,對莉雅挑了挑眉:「嘿嘿嘿嘿。」

「你們幹嘛早不分晚不分?七個月才分?啊!我想掐人!」久娟惡狠狠地,非常不爽。

「乖,願賭服輸啊!」阿倫拍拍她的頭。

我看到阿偉的眼睛一直盯著阿倫放在久娟頭上的手。

「欸欸欸,大家好朋友一場,這種事就算了嘛,你們忍心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我們的痛苦之上嗎?」偉寧動之以情。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好像我跟小喬再也沒有機會了……我知道他們只是想要緩和場面,才會佯裝沒什麼大不了地說些五四三,也或許他們覺得成年人的愛情理當如此輕鬆面對,但是,這些到底是什麼朋友啊?在這種時候竟然只關心自己荷包裡的子弟兵!

小喬則是恍若未聞地翻閱著阿偉的汽車雜誌。

心裡難受歸難受,我表面還是裝得若無其事地:「我們的事自己會解決,請大家不用替我們操心。」

其實,我還沒有徹底死心,我們並沒有少愛對方一點,小喬只是在跟我賭氣罷了,除非她說她不愛我了,否則,我不相信我們之間真的結束了,不過要等我瑪威的案子忙完,才有精力想一下對策,把小喬追回來。

「誰跟你我們啊?而且我跟你之間的事已經解決了,本來就不要其他人操心。」小喬突然轉過頭來對我做了個鬼臉,就走到客廳的另一邊去了。

「喔喔,清官難斷家務事,千萬不要多管閒事,知不知道?」

「我哪有多管閒事啊?我只是不知道他們現在進展如何而已啊!」

「Mike,你中文也變好了耶!」

「管他們進展如何,分不分手都好,反正我們以後還是可以來這邊混比較重要。」

聽著Mike、久娟跟Ken的對話,我心裡一陣痛,這就是事實嗎?

表面上,我們我們可以共處一室哈拉寒暄,還是朋友,只是我們之間存在著一種無形的張力,而她的眼睛裡,再也不願意看到我的存在,我知道她還是在刻意避著我。

表面上,我們彷彿又回到過去的快樂時光,只是各自佔據客廳的一角,不再像從前那樣依偎在一起罷了。

也許,對我來說,暫時這樣就夠了。

也許,等她的傷痕隨著時間消逝撫平,我們可以真正回到過去的時光……

這樣和平的的假象,要維持多久,又可以維持多久呢?

42.

致正來找我的時候,我很驚訝,不過我把自己的情緒隱藏的很好。

原來是問我這星期要不要去他家吃火鍋。

為什麼他可以這麼雲淡風清地像問今天幾度那樣來問我要不要去他家呢?好像之前發生的事對他一點影響也沒有,彷彿我對他一點影響力也沒有,即使我跟他分手,他還是可以照樣吃他的飯,做他的工作,過他的生活,高興的時候便來找我聚一聚。42.

致正來找我的時候,我很驚訝,不過我把自己的情緒隱藏的很好。

原來是問我這星期要不要去他家吃火鍋。

為什麼他可以這麼雲淡風清地像問今天幾度那樣來問我要不要去他家呢?好像之前發生的事對他一點影響也沒有,彷彿我對他一點影響力也沒有,即使我跟他分手,他還是可以照樣吃他的飯,做他的工作,過他的生活,高興的時候便來找我聚一聚。

我為什麼要管其他人呢?為什麼要去配合其他人對我的期望?我不想去就不想去,其他人覺得奇怪又如何?我根本沒有要他們選邊站,只是甘願自己退出那個團體,這樣也不行嗎?我這樣任性地想著。

然而他那句「還是妳真這麼幼稚任性,連這點道理都不懂?」終究讓我氣不過,還是中了他的激將法,在星期六到他家去吃火鍋。

原本我都可以裝得若無其事跟大家甚至和致正說說笑笑,可是玩遊戲的時候,大家硬要把我跟致正湊在一組,這些我都還可以忍受,然而那個笨蛋Ken竟然還好死不死地提起我跟致正的事……他難道不知道在別人的傷口上撒鹽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嗎?

為了杜絕後患,讓大家不要再以為我跟他還在一起,我公開向大家表明:「事實上是這樣的,我跟致正上上個月已經分手了,也沒有要復合的打算,但是我們還是朋友,我在這邊跟大家報告一下,免得你們還一直要把我們湊成一對,也希望這件事不會對大家造成困擾。報告完畢,請大家繼續。」

我知道自己這樣衝動是很任性的表現,但是我一點都不在乎,我就是討厭致正那副無關痛癢的樣子,好像無論我怎麼做,他都無所謂的樣子。

既然他可以這麼瀟灑,我又怎麼能夠輸他呢?所以我乾脆就豁出去了。

聽著大家七嘴八舌的討論,致正還是那樣淡淡地制止大家:「我們的事自己會解決,請大家不用替我們操心。」

什麼跟什麼啊?真是自以為是的混蛋!

「誰跟你我們啊?而且我跟你之間的事已經解決了,本來就不要其他人操心。」我瞪他一眼,走到客廳的另一邊去。

我並沒有告訴任何人那天晚上我離開Hooters去找致正時發生了什麼事,所以當莉雅追了過來拉著我到廚房去,問我跟致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一點都不感到意外。

「那天晚上妳不是去找致正嗎?怎麼會這樣?」

「結果就是這樣子啊。」我搖搖頭笑著說。

「我們都有一些不想告訴別人的事,也許是因為不想要讓別人跟著妳一起煩惱,可是有時候沈默反而會更旁邊的人擔心的。或許妳是因為自己不想去面對來自外界的壓力,那我也不會問太多,無論妳不想說的原因是什麼,我最終對來自外界的壓力,那我也不會問太多,無論妳不想說的原因是什麼,我最終只希望妳能調適好自己,發自內心地快樂起來。」

「嗯。」我沒有看莉雅,只是站在流理台前順手拿起海綿倒了一些洗碗精,開始洗起碗盤:「我看到致正跟康本蓮在一起……」

「會不會又是妳誤會了他?」莉雅將洗淨的碗盤拿去放在烘碗機裡。

「一整晚。」

我感覺站在我旁邊的莉雅因為驚訝而愣住了。

「我站在他家樓下一整晚,從她進去到離開,一整晚的時間,早上兩人一起出門,然後又回家,我都看到了。」

我曾經那麼努力壓抑的心痛,非但沒有絲毫減少,反而更加巨大,此刻因為憶起當時的情景而整個淹沒了我。

「說不定沒什麼的,妳要不要問清楚?」

「不管是誤會也好是事實也罷,我自己知道自己沒有那麼大方,能夠一直抱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每次只要類似的事情發生,我的心就會跟著自己的想像在天堂與地獄之間上下震盪,我真的不想再讓自己這麼痛苦了。」

泉湧而出的淚水讓我的眼睛刺痛得幾乎睜不開。

莉雅沒有再說些什麼,只是溫柔地用手摟著我的肩,輕輕地拍著我。

致正昨晚打電話說要接我一起到機場,有人接送,我樂得輕鬆。

我跟他現在彷彿又回到最初認識的時候,我們什麼也沒有說,但是可以感覺到一股微妙的張力存在我們之間,依然關心彼此的一切,卻又想掩飾自己的在乎,彷彿多說了什麼,就會洩漏自己的心情,對對方大開城門。不知道這是不是我單方面的感覺,不過有時想想會覺得蠻可笑的。

公司旅遊一開始就不太妙。

整個早上天空烏鴉鴉地,彷彿因為人類製造太多髒空氣而遮掩了陽光,呈現了一副世紀末特有的世界末日景象。

天氣預報說鋒面將滯留三天,希望它最好識相點乖乖地留在台北,有那種所有人在糟糕的氣候中還得工作的景象,才更能襯托出在晴空下渡假的我的悠閒。

但是事情總不會如自己的意。

飛機只花了50分鐘便到高雄,我不禁再次小小讚嘆人類的科技,讓我能在短短的時間內移動這麼多的距離,但是只隔五十分鐘的飛機航程,環境並沒有太大改變,四周一樣充滿了為阻礙視野而存在水泥建築物,天空依然陰暗,一點也不像已經遠離台北到高雄的樣子,若不是指標標示著我已到了小港機場,我真要開始懷疑飛機是不是只在原地打轉了五十分鐘,最後宣告飛不動只好原地降落。

總之,除了周遭景致與氣候之外的所有證據都顯示我已經抵達高雄,一行人登上遊覽車之後,便直駛屏東,往墾丁奔去。

午餐在林邊以辦桌的形式打發掉,據說這裡是以海鮮聞名--沒錯,由滿桌海鮮餐點來判斷,這個地區是盛產海鮮--不過告訴領隊這個訊息的人顯然忘了提及本地最佳餐廳的廚師不太擅長烹飪海鮮的這檔事,但是他做的芋泥球卻是極品,甜而不膩,又有嚼勁,廚師應該考慮遷移到南投這個全台灣唯一不臨海的縣。

聽到我對小妮稱讚芋泥球,坐在我旁邊的致正不動身色地把他那一份芋泥球連帶幾隻剝好皮的蝦子推給我,我不客氣地夾了芋泥球便吃了起來。

「Jeff,我也要剝好皮的蝦子!」小妮看到也吵著。

「好啊。」致正也剝了幾隻蝦子給她。

我知道我沒有權利生氣,可是看到他這樣子,我很不高興,再也不想吃了,又把他那一盤推還去給他。

「妳在幹嘛?」

「我不想吃。」

「喔,小妮,這邊還有幾隻蝦子,給妳。」致正很順便地又把蝦子給了小妮。

真是大豬頭!氣死人了!現在的我是完全不想跟他說話了。

看到我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小妮只是在旁邊一直笑,然後把蝦子還給致正。

一路上大雨徬沱,簡直讓人懷疑不周山是不是又被撞倒了,而往墾丁的道路旁泥水積聚,忽成小溪忽成小河,有時積水更深及路旁矮樹樹冠底,令我有置身黃河河道旁的錯覺。雨霹靂啪拉地下個不停,似乎只要一下車就會全身溼透--上帝禁止亞當夏娃吃蘋果果然是有先見之明,不然今天我們就不會因為擔心衣服弄溼而不喜歡在雨天出門了--遊玩的興致沒了,既有的行程在無異議的情況下全都取消,直接到下榻的旅館去。怎麼公司的人好像都很嬌生慣養,又懶惰成性,連遊樂這麼好玩的事都懶,真是太糟糕了。

我可是小喬這次是室友喔。」Check-in的時候,小妮對著致正比了比我跟她,暗示他要好好巴結她。

「我是Jeff,初次見面,請多多指教。」致正裝模作樣地學著日本人那樣對小妮鞠躬:「這是我銀行的金融卡,請笑納。」

「莫名其妙。」我瞪了致正一眼,這個痞子,可以再痞一點啊!

到房間放好行李之後我和小妮便去勘查旅館地形。

「要不要打電話叫Jeff?」

「不用。」

「還在生他的氣?」

「也不算生氣吧,只是覺得沒有必要跟他耗著。」我老實地跟小妮說。

「喔,那我找阿Ron跟Kay一起去吧。」

他們倆個是創意部的,我跟他們都不熟,不過有小妮在,場面應該不會太冷。

我聳聳肩,表示沒意見。

墾丁福華面積非常之大,從大廳的這一頭走到另一頭得花上一天的時間,而繞旅館一圈需要一個星期,但是它的商店街--與其說是商店街不如說是百公尺跑道--卻只要一分鐘就可以從頭走到尾,作用主要是敷衍我們這些台北人,反正聊勝於無。

我發現Kay真是很囉唆,一直阻撓我跟小妮花錢,但是我們兩人買性堅貞,還是被賺走了一些些血汗錢。

吃晚餐的時候,致正又出現了,還很大喇喇地坐到我旁邊。

「你真自動耶。」

「反正沒人坐啊。」他說完便跟Kay聊了起來,而且竟然在談瑪威的提案,真是有工作狂的王八蛋。

「來渡假還談公事,你們兩個真是夠了。」小妮嫌惡的口吻。

「對嘛!不要跟你們坐了。」我也一副受不了的樣子,藉機跑去坐在阿Ron 的旁邊,「嗨。」

阿Ron是新人,才來一個月左右,我一直到今天才有機會跟他多聊,據說他剛退伍,所以頂著一個飛機頭,不過長得還算可愛,大大的眼睛,非常娃娃臉。

他說話有些台灣國語,可是還蠻好笑的,害我飯吃得超慢的。

吃完飯後,阿Ron提議去逛街,結果臭致正又跟來了,幹嘛要老是跟著我?不想看到都不行。

走出去的時候,雨突然下得頗大,他卻沒帶傘,我只好把傘丟給他,然後跑去跟小妮共撐一把傘。

接下來兩天也是這樣子,真是討厭死了,而且雨一直下個不停,我們等於被困住了,只能在室內活動,因此在星際碼頭跟水上樂園混了兩天。

「真是的,這些都可以在台北玩到吧?還大老遠跑來墾丁玩。」小妮嘟著嘴抱怨著。

「不一樣,這是公司出錢,就隨地而安嘛。」阿Ron倒是玩興不減,拉著我們去排隊玩跳舞機。

「有沒有人要玩那個?」我比著一台在半空中搖搖晃晃的機器,好像是虛擬雲霄飛車之類的東西。

「我跟妳去。」致正馬上抓著我的手去排隊。

我實在是不該問的……

「你放手啦!」

「我不會輕易讓妳跑掉的。」他抓得更緊。什麼意思啊?!我愣了一下。

「你什麼意思,說清楚。」排隊的時候,我用力甩開他的手。

「妳聽到啦,就是字面上那個意思。」

「你說清楚,不然我拒絕思考。」

「那隨便妳。」他涼涼地,開始跟我東扯西扯。

真是氣死人的大混蛋!

我幹嘛要跟他在這邊糾纏不清?

哎,看不到陽光與海灘,完全喪失來墾丁旅遊的意義。而我的心情也正如烏雲蔽天的墾丁,陰沈得很。

43.

小喬在幹嘛?竟然一直跑去找那個什麼阿Ron講話,昨天晚餐還特別去坐在他旁邊!

她怎麼可以這樣對其他男人亂放電?!

我倍感威脅。不行,我一定要斷絕兩人之間一切可能性。

「有沒有人要玩那個?」她比著一個在半空中搖搖晃晃的巨大鐵盒,好像是虛擬雲霄飛車之類的東西。

「我跟妳去。」我毫不猶豫,馬上拉著她走掉,雖然我討厭那種遊戲,晃啊晃地彷彿要把人的五臟六腑全部倒出來才高興似地,若是真的雲霄飛車也就算了,至少被倒出來的五臟六腑只會打到在地面觀望的路人,但是在這種密閉空間裡,被打到的人應該還是自己。

「你放手啦!」走到一半的時候,她企圖甩掉我的手。

「我不會輕易讓妳跑掉的。」我頭也不回地說著,只是抓了更緊。

「你什麼意思,說清楚。」排隊的時候,她質問著我。

「妳聽到啦,就是字面上那個意思。」

「你說清楚,不然我拒絕思考。」

「那隨便妳。」我也不想多做解釋,她想要裝死就讓她裝個夠吧!反正她不要跟那個阿Ron一起行動就好了。

不要以為只有女人會賭氣,男人也會的。

慘了,果真是近墨者黑嗎?和小喬這個心智年齡只有18歲的傢伙在一起久了,我也跟著幼稚起來了。

「我們的洗衣精賣得出乎意料地好,媒體報導也很不錯,又正面……」

安拉治的Kurt打電話來告訴我懷特洗衣精銷售量衝破新高的消息,掩不住的得意,產品賣得好,最爽的就是他這個產品經理了吧?!

雖然這是一件讓我很有成就感的好消息,可是,也不用一大早就打來吧?而且今天是公司旅遊的最後一天,要跟我說這個消息難道就不能等到明天嘛?

才九點半!我可是正在渡假的人耶,渡假的意思是要讓我好好跟周公好好敘舊一番,可不是跟洗衣精連絡感情哩。

看看隔壁床的John,幸好沒把他也吵醒,還是睡得跟頭豬一樣。

「……怎麼樣?有沒有興趣到我們這邊?」

「什麼?」其實我昏昏欲睡的,並沒有專心聽他在說什麼,想不到這種挖角的話竟然夾雜在一堆不重要的消息中,害我差點漏掉最重要的這句話。

「你聽到了。找個時間談一談吧。」

約好時間之後,我第一時間就撥內線電話到小喬房間。

「喂!我被挖角了耶!」我用氣音小小聲地說道。

「恭喜你喔。」

咦?這聲音……不是小喬!

「妳是?」

「我是張天妮。」

……!@!$!%#!$%……「對不起,我打錯了。」趕快掛上電話,小妮應該聽不出來是我吧。

應該打手機給小喬的,我這個笨蛋。

正要打的時候,意外地,我接到小喬的電話,她劈頭就是一陣咆哮:「喂!你怎麼沒告訴我阿偉喜歡久娟?」

「那妳怎麼會知道?」

「阿偉剛剛告訴我的啊。」

「妳自己有管道可以知道,幹嘛還要我告訴妳?」原來是阿偉自己告訴她的……看來她會主動跟阿偉連絡聊天,就是不會跟我……我不禁心裡泛酸。

「喔。真是抱歉。」說完她就掛了電話。

還真是無情啊。我還來不及跟她說安拉治要挖角的事耶。

我又打了手機過去給她:「有沒有空,我們聊一聊吧。」

約在飯店門口,雖然今天天氣還是陰陰的,可是總算沒有下雨,所以在徵求小喬同意之後,我租了一部協力車,兩人一起騎著協力車到海邊去,我故將車頭歪來歪去,惹得她哇哇大叫。

「妳認真一點!這樣我很累耶!」遇到上坡的時候,我踩得氣喘吁吁,回頭一看,她很敷衍地讓腳踏車踏板的力量帶著她的腳轉動,根本沒有用力。

「反正你精力旺盛嘛!」她嘲諷地。

「什麼?!」又在講讓人聽不懂的話了,真是白癡。

到海邊的時候,沙灘看起來溼漉漉的,所以把協力車停好之後,我們只是站在馬路上看著大海,深灰的海水映著淺灰色的天空,毫無表情地佔據眼前的景象,灰灰的一片配合著呼呼作響的海風很大,讓我有種冒險犯難的印第安那瓊斯已經走到世界盡頭的幻象。

我轉過頭去看了身後的小喬,她正瑟縮地搓著手臂。

「笨蛋,南部熱歸熱,已經十一月了,還不穿外套?」

「你不也是?」她已經冷成這樣,還有力氣跟我鬥嘴,真是蠻厲害的。

「過來啦!」我一把將她拉到我的懷裡,雙臂從她背後環繞著她,企圖讓她溫暖一些。

她沒有拒絕。

我們就這樣站著看海,各自想著心事,誰都沒有說話。

我想到了我們在台中港的那一次,我在堤防上吻了她,從此之後,我們的關係明朗化,開始交往。

小喬又在想些什麼呢?也是想到我們關係轉變的那一天嗎?

好一會兒,我開口對她說道:「我們重新開始吧。」

我感覺在我懷裡的小喬僵住了,她沒有回答。

「好嗎?」我又問了一次。

她輕輕地推開了我,眼睛裡泛著水光,看得出來她正在強忍著眼淚,有種堅定的殘忍,我的心一沈。

她下定決心似地開口:「致正,你的態度總是搖擺不定,讓我的心也跟著在冰河與溫泉之間來回擺盪,我不想再受這種折磨。」

聽到小喬的話,我很震驚,我竟然是這樣對她的嗎?我的態度搖擺不定?我想我是真的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我想一直在你心中保持最可愛的模樣,但是現在的我,在你眼裡,一定是相當醜陋吧!因為那就是我看到的自己,越跟你繼續下去,我只會更加討厭自己。」

我想跟她說沒有這回事,可是該死的嘴巴像是被三秒膠黏住,無法開口反駁她的話。

到底我要怎樣才能證明我對她的愛呢?

該如何做才能讓她再度學會信任我呢?

如果一直強求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我不是就跟杜蘭一樣了嗎?

如果這樣的結束真的是小喬所希望的,那麼我就應該放手讓她走,讓她快樂吧。

回程的路上,我任由沈默放肆地橫亙在我們之間,在我心頭鑿下一道又一道的傷痛。

44.

自從在墾丁海邊很坦誠地告訴致正我的心情之後,和他相處起來突然輕鬆很多。

古人說「置之死地而後生」,真是有道理。這樣把話說清楚畫出界線之後,再也沒有模糊地帶也少了猜測的空間,也就少了誤會的可能。

時間一久,彼此的心情沈澱了,更加清楚知道自己在對方生命中所扮演的角色和這個角色的權限在哪裡,我也比較能夠釋懷,不會經常因為他的一些舉動而生氣,雖然偶爾還是會啦……

十二月中的時候,我一口氣請光十天的年假,又加請了兩天的事假,從12月16日開始一路放到1月7日,打算去義大利去玩,順便找以前研究所的義大利同學,Alberto。

可以去旅行散心,讓我因為心裡有所期待,工作也比較帶勁。

「妳要去義大利啊?超羨慕的!我也想去!」午休的時候,小妮跟John 圍在我隔間旁邊,吱吱喳喳地討論義大利有什麼好玩好買的。

「妳上次不是去法國南部的普羅旺斯?」John斜睨小妮。

「那不一樣,法國跟義大利是兩個國家啊,一個在西歐一個在南歐,我還沒有去過義大利,而且聽說義大利物價很便宜喔!」

「要買什麼,儘管說,我一定幫你們帶。」我可是打算帶超大行李箱去。

「我要Lavazza的咖啡豆。」John可是義大利咖啡迷,還在辦公室裡自備了Expresso咖啡機。

每次只要看到他在那邊煮咖啡,我都好想問他「你會不會太拼了一點?」

「我要上次我們去遠企看到那件MaxMara的大衣。」小妮可興奮了,那件米色及膝大衣可是要好幾萬哩。

「不過米色在台北這種灰塵特多雨季又漫長的城市穿,很不容易保養吧。」

「那我要Gucci的皮包。」Agnes剛好走過,也湊過來聊天。

「好啊,不過要記得給我型錄跟產品號碼喔!」

莉雅和久娟聽到我要去義大利也很興奮,偉寧則是高興到一副要去的人是她的模樣,當場列了一張滿滿的清單給我。

「小姐,妳有金卡和美國運通簽帳卡,我只有普卡耶。」我瞪著她拿給我的那張清單。奇怪,TonyRoma's的燈幹嘛調得這麼暗?害我用力看得眼睛差點脫窗。

「那去申請臨時調高信用額度啊。」她邊切著肋排邊說。

「申請頂多只會調高一倍,那也只有三十萬,好不好?妳這張單子,恐怕要額度五千萬才夠吧。」我哭笑不得地。

「妳幫她買重點就好了,幫她爸媽省點錢。」久娟把單子抽走,大筆一揮,刪掉了一大半的項目。

「我是用我自己的錢買!」

「妳錢不夠還不是要跟妳爸媽要?」莉雅虧著偉寧。

「好啦好啦,早知道妳們都是我爸媽的好朋友,我只是路人啦。」她嘟著嘴。

「由奢入儉難,我們要訓練妳,免得將來大海養不起妳。」久娟直接了當地。

的確,偉寧花錢向來有如流水,而大海收入沒有偉寧高,家世背景也沒有她來得好,現階段兩人雖然相處得還不錯,可是我們都注意到了大海

有時候對錢沒有偉寧來得大方,怕這事以後會造成他們之間的問題。

「養不起就養不起啊,又沒有人要他養。」偉寧嚷嚷著。

「阿勒,這人很番,不聽勸呢,pleasecooldown。」我用裝了可樂的玻璃杯冰了她的手臂一下。

「不然哪能跟妳當朋友啊?」她毫不退讓地回嘴。

「什麼啊?」我聽不懂。

「我想『臭味相投啊,近墨者黑啊』都可以用來解釋她的話。」莉雅對我挑了挑眉,真奇怪,為什麼她可以只動用到一邊的眉毛呢?

我想了一下,終於明白她是在說致正的事,心情瞬間有點低落:「喔隨便,沒有人要吃剩下的洋蔥磚了嗎?我要把它吃掉囉。」

「『沒有人』來也。」久娟搶掉一半剩下的洋蔥磚。

「沒有人?」我們同時不解地看著久娟,了解她的意思之後,非常哭笑不得,害嘴角不知道何去何從地開始抽搐著。

「妳很冷耶!奇怪,怎麼會有人喜歡妳呢?」我抱怨著。

「咦?八卦八卦!妳是不是聽到些什麼?快說。」偉寧身子一歪,馬上湊向我這邊。

「久娟妳怎麼都沒告訴我們?」莉雅則是瞪大了眼睛。

「小喬妳在說什麼啊?」久娟也納悶地看著我。阿勒,說溜嘴了,我一定會被阿偉追殺的!

「隨便說說,純粹充場面填補對話之間的空白而已。」我敷衍地。

「這個『怎麼會有人』是誰?」偉寧追問。

「哎唷,根本沒有這個人啦。」我極力撇清。

「那到底這個『根本沒有這個人』是誰呢?」莉雅還是不死心。

「妳們可以再冷一點啦!」我沒好氣地,開始吃起肋排。不行,在生

米還沒煮熟之前,為了我的小命跟久娟的幸福著想,我怎樣都不能說。

「是Mike嗎?還是阿倫?或是Ken?」偉寧不放棄地。「奇怪?偉寧妳怎麼獨獨漏了阿偉?」

「欸,妳們不要一直問啦!」久娟馬上制止偉寧回答我的問題。

「呴,事有蹊竅!」莉雅也很精靈,立刻發現不對勁。

「什麼都沒有,拜託妳們不要在那邊無中生有了。」

「空穴不來風啊!」

「風度翩翩的帥哥到底是誰呢?」

偉寧跟莉雅一邊質詢一邊玩起了成語接龍的遊戲。

「閉嘴啦!」久娟氣得猛翻白眼。

「哈哈哈哈哈!」看到久娟被虧得無力反擊的模樣,我幸災樂禍地大

笑了起來,一掃陰霾的心情。

45.

小喬休假要到義大利去玩,所以我自願載她到機場。

真是有點傷感,本來我們還故意安排一起放年假,結果現在卻是這樣,她走她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妳的行李……還真輕。」我到她家接她的時候,幫她把行李拿到樓下,那個托運行李箱看起來很大一個,可是卻沒什麼重量,反倒是登機箱比較重。

「要去Shopping啊,當然要空空的去。」

「那妳應該把登機箱裡面的東西放到托運行李裡,才不用提得半死。」

我建議她。

「反正都是用拖的啊,沒差。」她無所謂地。

「妳這樣行李拿上拿下,等一下傷到自己的手腕或是背。」

「有這樣嚴重嗎?」

「記住妳還要轉機喔!既然妳行李是空的,妳還是把登機箱塞到裡面去,就不用提來提去了,乖,聽我的。」我拍拍她的頭。

「Ok,我知道了。」她聽話重新打開行李箱,然後將登機箱放了進去。

一路上我們都沒說什麼話,她側著頭靜靜地看著車窗外面的景色,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義大利扒手多,尤其是大城市,妳一個人要小心,知不知道?」我將車開上高速公路,藉著殷切叮嚀來打破沈默。

「好,我知道。一直講一樣的話,你跟我爸媽一樣囉唆了。」她抱怨著。

「說真的,妳幹嘛要一個人去義大利啊?一個女孩子,真的很危險耶!」

我想到以前報紙報導某某女生在歐洲某國陳屍街頭,覺得她這樣獨自去旅行真是亂來。

「我以前研究所的同學會來接我,你不用擔心啦!」

之前她沒有告訴我她要去義大利,害我我上個星期才知道,簽證根本來不及辦。她擺明是不要我跟嘛!什麼研究所同學?男的還是女的?一定有問題……我在心裡低咕著。「義大利人都很散漫,妳同學可靠嗎?」

「欸,你真的很囉唆耶!」她不耐煩地。

「怕妳危險嘛。」

「想太多了。不說這了,你放大假要做啥?」她岔開話題。

「還不知道啊,還有幾個報告還沒寫完,想先寫完再說。」

「你幹嘛這麼拼啊?」她轉過頭來看著我。

「會嗎?」只不過是純粹不知道放長假要做什麼而已……當初我一直以為小喬會幫我們計畫好的,所以什麼也沒安排。原來,我在不知不覺中已經這麼依賴她了。

「你也不要一直加班,放假就好好放鬆休息一下,不要讓公司把自己搾乾,自己的身體要好好照顧,知不知道?至於跳槽的事,機會是不錯啊,要好好考慮一下喔。」她對我的關心害我差點當場感動得痛哭流涕,我知道若能到安拉治,將可以朝我從事品牌管理的夢想更進一步,但是,一旦跳槽,我就沒有辦法每天見到小喬了……

「喂,幹嘛不說話?知道有人在旁邊囉唆很煩了吧?!」

「妳比我更會碎碎念好不好?」

「那你要感激我啊,還肯念你呢。」

「好好好,要我感激是可以,要我以身相許就不行。」

她沒有答話,我瞥見她從包包裡掏出了一張面紙,仔細地打開撫平然

後又折成一個四方形,接著拿出一隻筆,在上面寫了一個金字,就把那折

成四方的面紙黏在我臉上。

「幹嘛啦?我在開車耶!」我把面紙拿掉。

「你可以再往臉上貼金一點。」

「妳怎麼越來越冷啊?受不了。」

「冬天到了嘛。」她學日本女明星那樣裝可愛,左右手各伸出一根指頭抵在嘴角旁邊,微笑著。可是通常人家伸出的指頭是食指,她卻是用中指……這傢伙,竟然對我比中指!

害我臉上佈滿了一條一條的黑線,敲了她一下頭:「呴,妳可以繼續冷下去啦。」

談笑之間,我對我們之間這種結局的遺憾倒是減輕了不少,要是因為退到界限兩旁而得以這樣輕鬆愉快地相處,不會因為太在乎對方而吵架,好像也蠻不錯的。我這樣自我安慰地想著。

星期六的中正機場,人還真是不少,經濟不景氣,政治烏煙瘴氣,國人好像更需要到國外渡假暫時擺脫壓頂的現實了。

陪小喬到華航櫃台check-in後,我們走到二樓的禮品店隨意逛了逛,見時間還早,便到旁邊的餐廳吃飯。

「阿偉跟久娟現在不知道怎麼樣喔?」

然後我們聊起了朋友之間的八卦。

其他人是不是也這樣討論著我跟小喬之間的事呢?

最後話題繞回我們分手這件事,「很好奇他們的賭注到底是多少耶,應該叫贏的人請我們兩個吃飯,好好感謝我們一下,我還沒去過馥園呢!」

小喬開玩笑地說著。

「妳會不會太獅子大開口了點?」馥園是貴到爆吧!

「只是開玩笑的嘛。」

登機時間快到的時候,我跟她走到海關入口處。

「好啦,就送到這裡了,我沒有登機箱,所以也沒辦法把你塞到登機箱裡帶走。」

「答應我一路上要好好照顧自己,警覺心要高一點,要小心扒手跟可疑人物,可不要隨便被人拐去賣了,還有歐洲冬天很冷,要穿得夠暖……」

「好啦好啦好啦,你已經講五千次了,我都知道了,也記得很清楚了。」

小喬連忙制止我繼續碎碎念:「OK,那就這樣子囉,謝謝你送我到機場。」

「不要跟我這麼客氣。」

她微笑著對我點個頭,變轉身進了海關,我看著她排隊檢查護照,心裡真是五味雜陳。

她偶爾會回過頭來看看我是否還在,一直到她進去,我又走到從護照檢查處到檢查行李之間那條短短的走道旁,她在我面前停了下來,我隔著玻璃對她說掰掰,叫她一切小心,她也試圖對我說些什麼,然而隔音效果太好,我聽不清楚,想必我說的話,她也聽不到,最後她對著玻璃與玻璃之間的細縫叫我不用擔心她一定會好好照顧自己之類的之後,便真正進去了。

46.

到了羅馬之後,Alberto到機場接我。

「歡迎來到永恆之都!」

看到老同學,真是蠻開心的,我們在機場興奮地擁抱著又叫又跳,義大利人對這種鏡頭老早就司空見慣,並沒有人理我們。

Alberto是很典型的義大利人,身高不高,體型中等,深棕色的頭髮還有眼睛,挺直的鼻樑,說不上好看,也不算難看,反正就是那種嚴守中庸之道的長相。我會跟他熟起來是因為有好幾堂課我們都被分在同一組做報告,雖然有時候笨笨的,講英文時捲舌捲得非常嚴重,但是他人很和善,多數時候也還蠻好笑的,常跟我開玩笑聊天,我們因而變成了好朋友,我是他的老師,而他是我的活字典,因為他知道很多字彙,可是每次都發音不標準,我知道的字彙沒他多,但是發音比他標準,所以每次我糾正他的發音,他就會糾正我的字彙,一同對抗邪惡的英文。

他現在羅馬一家廣告公司上班,我打算先在羅馬玩一陣子,聖誕節的時候再跟他回老家Sorento玩。

走出機場時,我的眼睛因為燦爛的陽光加上往我臉上飛撲而來的狂風而瞇成一條細縫,因而看不清楚這個城市的入口點,有種很不真切的感覺。

「要不要先到我家休息一下,晚點再帶妳去附近逛逛?」我對他點點頭,他幫我推著推車,「妳的行李怎麼這麼輕?」

「來義大利進貢啊!增加你們的GDP(國內生產毛額)。」

「很好,也不枉我提供妳免費食宿的苦心了。」

「這是你的車啊?好可愛喔!」Alberto開的是一台設計獨特而且非常迷你的紫色汽車,它的車身大概只有一般車子的一半長,我的行李差點擠不進去。

「對啊,這是賓士跟Swatch共同研發出的SmartCar哩。」

「你竟然會買德國車?」Alberto一向瞧不起務實的德國人所設計的產品,覺得只有義大利的設計才是世界第一。

「Smart很好啊,省油、安全,停車又方便,最適合上班開,還可以自己換側邊的鑲版,高興換什麼顏色,就換什麼顏色,還可以搭配衣服。」看得出來他超愛這部車,講得口沫橫飛,不遺餘力地推銷著。

「我看,Smart大概是你的客戶吧。」

「被發現了。」他不好意思地搔搔頭,「不過它真的是很棒的車子,我才會這麼熱愛。」

「呵呵,果然。」很多廣告人都這樣,因為長時間接觸客戶的產品,不斷在向消費者推銷產品的優點,最後自己都被洗腦了。不過,就是因為這麼熱愛在向消費者推銷產品的優點,最後自己都被洗腦了。不過,就是因為這麼熱愛自己管理的品牌,衷心相信它的功用想要將它推薦給所有的人,才能做出一則真正的好廣告吧。

Alberto的家是一房一廳,所有的傢具的擺設不是黑的就是白的,只有牆上一幅米羅的複製畫是彩色的。

他讓我睡他的房間,自己則睡客廳的沙發床。

他的房間也是黑白色系……在這種對比太強烈的睡眠環境中,我看我一定會作惡夢。

「嘿,你的人生是黑白的。肝不好喔。」我耍冷地這樣跟他說的時候,突然想到,他根本沒看過愛福好那則「肝若是不好人生是黑白」的廣告。

Alberto果然是一頭霧水的表情。

我先梳洗了一番之後,Alberto便帶我去逛一些羅馬帝國時期的遺蹟,那十八十九世紀後期才挖出來的滿地廢墟。

Alberto很以羅馬這個信手捻來都是古老呼吸吐氣之間都充滿了歷史的城市為傲,暴君尼祿焚城三天三夜卻讓古羅馬光輝越燒越旺,反正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羅馬反而更加光彩奪目。

啊,這不用多囉唆,一看就知道是羅馬競技場,牆上有一個一個的洞是因為以前戰亂時代人盜走了鐵柱鐵條之後留下來的,外牆的石頭也被偷走,拿去蓋了聖彼得大教堂。站在環形階梯往下看,蔓草叢生像迷宮般的底端是以前關猛獸的地方,很多基督徒在這個鬥獸場上被當成猛獸的獵物而殉難。走到階梯最上層往西方看,那是這城市最大的羅馬維納斯神廟。冒著生命危險穿越亂無章法的交通走到西南邊,這是獻給基督徒但是一點基督教信念都沒有涵蓋的康士坦丁凱旋門。

任隨Alberto帶我到處參觀,邊聽他介紹,突然想念起致正,心情有些低落起來,若是此刻站在身邊的人是致正,應該會是他逼迫我事前做好功課,到這邊來向他介紹這些吧。

算算已經超過一天沒看到他了。我跟他雖然說是分手了,但是每天都還會在公司遇到,週末還會玩在一起,見面的機會還是很多。我來這一趟,等於是三個星期都不會看到他…..當初是想得很美啦,以為眼不見為淨,沒看到他就不會心煩意亂,不用在那邊掙扎半天,但是真的沒看到他,又覺得做什麼看什麼好像都少了什麼似的,就是不對勁。

即使處在鬧哄哄的人群中,背景音樂很吵雜,依然覺得很孤獨……

承認吧,張喬芷,Youmisshim,否認也沒有用的,他還是在妳的心裡,不時會出來糾纏妳,承認吧,人總要對自己坦白一點,一個連自己都欺騙的人,有什麼資格去要求別人百分之百的誠實呢……有一個我在這樣嘲笑著我。

「小心。」在等地鐵的時候,Alberto突然把我往他身邊拉去,原來是有人差點撞到我。「這邊扒手特多,要提高警覺。」

「喔。」「妳在想什麼啊?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

我就跟他說了致正的事。

「恕我直言,妳好像有種情感潔癖。」

「啊?」

「其實,妳男朋友並沒有做出很過分的事,妳就這樣跟他分手,我覺得他蠻無辜的。」

「可是他後來跟別的女生在一起過夜。」

「你們那時不是已經分手了嗎?他做什麼都不需要向妳報告吧,妳沒有資格要求他在那時候為妳守身如玉。」

「話是這樣說沒錯,但是心裡總是很不舒服。」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我的感覺給Alberto知道。

「那他三番兩次要求跟妳復合,妳完全都不考慮嗎?妳很狠耶!」

「有嗎?我覺得他都只是一時興起隨便說說的啊。」

「聽妳的敘述,我覺得他不是那種會直接說出來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是什麼的人,而是會用蠻不在乎的態度掩飾自己真心的人吧。所以會拐彎抹角,不斷試探再試探,有把握才會真正付諸行動。

「我是覺得我們之間已經有裂痕,感情失去最初的純粹,是無法彌補的。就好像年紀大了會有黑色素沈澱,有一天一顆痣突然在臉上冒出來,那顆痣不僅長在臉上,也在心上烙下了痕跡。平常可能不會有什麼特別感覺,然而總會在不經意間想起那顆痣,尤其是照到鏡子時更會一眼就看到,就有那種『啊,真醜,為什麼皮膚不能像年輕時候那樣光滑的遺憾』。一直想要把它點掉,卻又怕手術失敗會更醜,而沒有勇氣真的去做。」我亂七八糟的解釋著。

「妳必須知道,沒有任何東西是可以永遠保持在完美的狀態。妳不能因為一台車子輪胎破掉,就覺得那台車根本不能再開了。妳要去修好它。羅馬並不新也不完整,然而它經歷了兩三千年的時間,雖然變得古老、破舊、滿城廢墟,卻依然富含生命力,屹立不搖,它是因此而得以成為永恆之都。殘缺也有殘缺的美,妳應該試著與不完美共存。而且妳太保護自己了!失敗就失敗,那又怎麼樣?至少妳嘗試過了,將來才不會遺憾。妳應該去爭取,假如妳愛他的話,而不是這樣就拱手讓人。妳這樣根本就是因為怕失敗而自己先放棄,妳以為這樣就不用去面對可能的後果,可以跟人家說是自己棄權而不是被甩。可是妳又沒有嘗試過怎麼知道自己一定會輸?真愛並不是唾手可得,而是要經過不斷的試煉與鑄造,如果你們能夠堅定地攜手克服難關,克服這些其實不算什麼的煩惱。跟很多人比起來……」

「很多人?誰啊?」聽到這邊,我立刻八卦地問道。

「羅密歐與茱麗葉啊,還有羅馬假期裡面的奧黛莉赫本與葛雷哥萊畢克!」

「……!@#$!%…..他們都不是真人,好不好?!」

「反正,跟他們比起來,你們之間沒有外在力量的阻撓,有的也純粹只是自己的心結在作祟,你們真的已經幸福太多了……」

「心結才更難解決。」就像練功走火入魔一樣,心魔已生,入了魔道就再也無法回頭了吧。

「這才更能證明你們之間愛情的默契,OK?若妳能真正想開,不去計較那些不愉快的往事,這些問題根本都不是問題,真的完全是看你們自己有沒有那個心與誠意去繼續而已。」

聽著Alberto的話,突然間,宏偉壯麗的艾曼紐二世紀念堂再也引不起我的興趣。憑著毅力與手腕統一義大利的艾曼紐二世的雕像似乎也以批判的目光看著我,指責我太快放棄,讓真愛因膨脹的自我而蒙塵……

我想回去台灣了。

我拿出手機,考慮著要不要撥給他,但是該死的國際漫遊卻一直搜尋不到當地行動電話的網路。

我從來沒有像此刻一樣,這麼希望致正就在我身邊,我想回到他身邊,我想告訴他我願意與他重新開始,我想試試看兩人是否能一直一直走下去……

47.

「欸,妳們有沒有聽說Joyce跟Jeff分手了?」

「哇!大八卦,什麼時候的事?」

「什麼?他們有在一起喔?」

「對啊,在一起都快一年了吧。」

「他們怎麼會分手的啊?」

「聽說是因為杜蘭的關係,現在Joyce為愛走天涯,跑去義大利……」

「男人喔!沒想到Jeff也會這樣……」

自從跟小喬分手之後,我就養成走樓梯的習慣,正要進公司的時候,聽到幾個同事從廁所出來,正在講我跟小喬的事,我停住了腳步……聽到自己被人這樣討論著,還真是有苦說不出……怎麼傳得人盡皆知了?幸好不是讓小喬聽到,也希望她不會聽到,對她造成更多的傷害……

「真是傷腦筋耶,小喬去渡假才兩天就打電話回來跟我提辭職,叫我臨時怎麼找人接手她的工作呢?」

我正要從樓梯間走進接待處的時候,恰好遇到小喬的老闆Agnes,她正從廁所出來,以商量的口吻告訴我小喬要辭職的消息。

小喬要辭職?怎麼之前完全沒有聽她提起?我送她去機場的路上,她一個字都沒說啊。

「怎麼會這樣?確定了嗎?」

「哎,竟然給我搞這種飛機……」Agnes沒聽見我的話,只是自顧自地往市場研究部門的方向走,又回過頭來:「咦?Jeff你不是也休年假嗎?怎麼來公司?」

「喔,我要交給客戶的結案報告還沒寫完,所以進來把它寫一寫……」

結果她根本就沒有在聽我說話,又繼續往辦公室走去:「……聽她說是去找以前一個研究所男同學,該不會是因為這樣不回來了吧?」我聽到她自言自語地。

本來要進辦公室寫報告的我,心中警鈴頓時大作,馬上打電話去問莉雅小喬到底去義大利做什麼。

「她去找Alberto啊。」

「哪位啊?」聽起來像台語的阿伯剁。

「她研究所同學。」

「他……是混哪裡的?」

「台省縱貫線98號。」

……!@#$!$#……

「我是說這個人怎麼會突然冒出來?他跟小喬又是什麼關係?」我有一種腹背受敵的憂慮。

「我不確定他是不是喜歡小喬,不過他們倆個交情還不錯,所以他以前常常載我們一起去買菜。」

「妳們幹嘛找義大利人載妳們去買菜?」莫名其妙,他知道Chinatown跟小台北在哪邊嗎?

「致正,就算小喬因為他不回來,這跟你又有什麼關係呢?你就不要管了。」莉雅沒有回答我的話,反而這樣勸著我。

「她真的會因為他而不回來嗎?」

「你現在是站在什麼立場問這句話?」

我一時語塞。

「你現在已經跟康本蓮在一起了,你還有資格過問嗎?」

「什麼?」她是金星來的喔?怎麼突然冒出這一句?「誰說我跟康本蓮在一起了?」

「是小喬親眼看到的。」

「我跟康本蓮在一起?她是得了妄想症嗎?簡直莫名其妙!」為什麼小喬老是要把這種莫須有的罪名栽在我頭上?我真是氣不過,搥了一下牆壁,手上的痛楚竟然還是無法分散心頭的劇痛:「什麼時候的事?」

「好像是你生日前兩天吧?!」

我突然想起來,那晚我找康本蓮過來陪我喝酒的事……沒想到竟然又讓小喬誤會了。

我還以為小喬是因為我跟杜蘭的事在生氣,沒想到她連小蓮的份一起算了進去,我怎麼這麼倒楣啊?什麼魚都沒吃,就惹得一身腥了。

「她為什麼不來跟我求證?老是這樣臆測,有什麼意義?我跟小蓮根本沒有什麼!」對於上天這樣的捉弄,我覺得很無奈。

「真的沒有嗎?」

「那天是因為我心情不好,我又一個人在家,她才來陪我喝酒解悶。我喝醉了睡在客廳,她就跑去睡在床上,我們根本什麼都沒有!」

「是這樣子的啊。」莉雅的聲音有點敷衍,透露著依然不相信我的訊息。

「妳叫她去問阿偉,或是去問小蓮啊!」

「好,就算妳沒有跟康本蓮在一起,那又怎麼樣?都是你跟她來往太密切才會讓小喬誤會。而且,從你們吵架之後,我們看到的都是小喬在傷心難過……」

「那又怎麼樣?男人不掉淚,並不表示男人不會傷心難過。」我靠在牆上,閉起眼睛,揉了揉額頭兩側的太陽穴。

「你不要這麼生氣,聽我說,我覺得你們之間有些溝通不良,聽我說完,也許你可以更了解小喬在想什麼,ok?」莉雅試著撫平我的情緒。

「嗯。」

「這樣說吧,你表現出來的態度,讓小喬覺得你並不是那麼在乎她,而且,她覺得你跟前任女朋友『們』的互動太密切,讓她很受不了。情人眼裡是容不下一粒沙的,況且她佔有欲其實還蠻強的,以前是一直在盡量忍耐,可是她覺得自己沒有辦法再忍耐下去了。我這樣說,你了解嗎?」

「那她大可以跟我說啊!」

「欸,你真的是很不了解她耶!她擔心一直提這種事,會顯得自己小心眼,她不想要在你們之間製造不必要的摩擦……」「那不提呢?結果卻產生一大堆誤會!這樣有比較好嗎?」

「你冷靜一點。而且,她一直不確定你們之間的關係到底會怎樣發展,加上你從來沒有給她未來的保證,她也不知道這段感情到底會走到哪裡,也許態度上就產生了某種程度的保留。我覺得啦,你這樣讓她沒有信心,吵架後好像也沒有很積極要尋求她的諒解,也沒有對她有所承諾或保證不會再犯之類的,真是讓人很懷疑,你到底是不是真心愛她?」

我三番兩次去跟小喬求和,這樣做難道還不夠嘛?

我從來不知道我竟然會讓小喬這麼不安…….

「我當然是愛她的啊!」「愛她?就要這樣讓她走掉嗎?」

「我以為這樣她會比較快樂……」

「她失戀頭腦不清,你也跟著傻啦?」

「失戀的聽說不只是她吧?!」一個巴掌又拍不響。

「真是受不了你們耶!同樣這麼愛鬥嘴又好強。我只是在講給你聽,與其把力氣花在爭辯上,你還不如去想想怎麼做!」莉雅很不高興的口吻。

「對不起。」

「算了算了,欸,那個阿偉和久娟是不是有什麼啊?」她換個話題。「他們有怎麼樣嗎?」我怎麼沒聽阿偉說?

可能是我最近太專注於自己的問題上,忘了去關心阿偉了。

「連你也不知道?你不是阿偉的室友?」

「我回去會問他看看的。」

不過,當務之急,還是想想我該怎麼辦吧!

48.

在羅馬待了將近一個星期之後,我跟著Alberto回到他的故鄉,南部的蘇連多(Sorento),這個靠海但是沒有海灘,建立在臨海峭壁上的城市,竟然是歐洲有名的渡假勝地。

從遠方看,各式各樣的建築聚散在層層疊疊的青蔥海岸山脈之間,道路沿著曲曲折折的岩岸伸展,從籬笆及結滿綠色檸檬的檸檬樹縫隙間,隱約可見到藏匿其後的老舊建築物,讓我聯想到台灣鄉下經常可見到的泥土屋。

另一邊則是碧海藍天,金黃色的夕陽遍灑海面,閃閃發亮,眩目的寶藏從海平面的終點一路灑到我眼前,眼前的美景,讓此刻有些多愁善感的我感動得亂七八糟。

要是致正也能看到這樣的美景就好了,要是我們沒有分手就好了,要是這個要是那個……天啊,我又開始鑽牛角尖了,真是討厭這樣的自己!

Alberto的家在蘇連多的市郊,感覺更為純樸,還真有點像是旅行到彰化二水的那種感覺。我跟著他到鎮上採辦聖誕節禮物與裝飾品,市中心巷道狹窄,古樸中透露著商業化的蛛絲馬跡,兩旁商店物品的價位,比起羅馬絲毫不遜色。

很奇蹟地,小鎮上竟然有MaxMara,更奇蹟的是,還讓我找到了小妮念念不忘的米色大衣,之前在羅馬找了好幾家店,都沒有她的size。不過店員說聖誕節過後會下七折,我就姑且等到那時候再買吧。

由於聖誕節將近,一棵裝飾美麗的巨大聖誕樹聳立在鎮上的Tasso廣場,街道兩旁懸掛了許多小燈泡,點綴得夜晚更為璀璨。

我從來沒有預期到自己會在這個小鎮上跟一個陌生的家庭渡過20世紀的最後一個聖誕節,並迎接21世紀的到來。

今年遠企前的聖誕樹,是否像去年一樣令人目不暇給呢?廣場上是否會更為水泄不通?致正會跟誰一起慶祝聖誕節呢?又會跟誰一起渡過元旦?

雖然我已經很努力不要讓自己去想這些有的沒的,破壞我渡假的心情,可是還是免不了會睹物思人。幸好,Alberto是一個非常盡責的主人,帶著我到處跑,勉強可以讓我分散注意力。

走進龐貝古城的時候,山峰呈現紅褐色的維蘇威火山就在不遠處,平靜得看不出來是讓古城滅絕的兇手,就像一直以來我從未曾料到無法與致正天長地久的主因,在於我無法解開自己的心結一樣,令人因為無從預防而扼腕。

牆上人物姿態誇張的彩色壁畫,地上的馬賽克拼花,色彩是不可思議的鮮豔。法院、房屋、道路還有路旁的飲水池等遺跡都保持得很好,毫不保留地展示了古羅馬帝國富裕與先進的生活。而我的記憶也一樣歷久彌新,色彩亮度甚至比柯達照片還持久,與致正交往以來的一切,皆歷歷在目…..

記得小時候看過一本背景設在龐貝滅絕時的小說,現在真的來到這裡,覺得很奇妙。看到已經石化的屍體時還不斷猜想,這是不是書中哪個上廁所上到一半就被火山灰掩埋的誰誰誰,某某某是不是在這邊跟叉叉叉打架,又那個誰是不是把馬車拴在這邊。依稀記得裡面有提到妓女,我還特別在妓院裡多留一會兒,好暗好小的地方,跟鹿鼎記裡面的怡春院還差真多哩。

說到怡春院,害我又想到致正!才剛跟我分手,就馬上跟康本蓮一起過夜,簡直跟我新墳未乾就拿錢上夜總會把小姐沒兩樣!雖然Alberto說得沒錯,已經分手了想要怎樣都是對方的自由,自己沒有權力干涉,但我還是覺得很生氣。

有伊甸園之稱的卡布里島則呈現了另一種地中海的風情,島上有地中海風味濃厚的觀景花園,可以看到蔚藍得一塌糊塗的地中海,從山頂北方遠望,還可以看到拿波里和維蘇威火山。

碧海、藍天、日光、白色的粉牆、橘色的屋頂,呈現一幅波光粼粼的地中海月曆照,非常適合歌星來這邊拍MTV,女星來這邊脫光光拍寫真集造福廣大讀者的眼睛…..早知道,早知道就去買個一百本一千本寫真集給致正,讓他看到倒胃口從此不舉,他就不會去找別的女人了吧?!

我坐在Cafe裡面,一邊吃著不知道到底包了什麼東西的Cannoli甜點,一邊看著外面熙來攘往拿著相機提著大包小包的遊客,雖然Alberto說冬天遊客已經少了很多,我還是覺得一佗海鷗大便砸下來肯定有五個觀光客要遭殃。令我不懂的是,為什麼島上會有Gucci、Fendi和Ferragamo這些大牌設計師名店啊?光是想到要把那些皮包衣服運來島上,再運到山上,我都替他們覺得累了。

中午的時候,陽光灑在街道上,穿透兩旁樹木的枯枝,光線深深淺淺地切割著物體,暗影與陽光對比之下,我突然發現陰影是藍色的。我對於自己的觀察入微感到非常動容,正是因為沒有男朋友的打擾,我才可以靜靜地想像風吹過樹枝的聲音,深深地呼吸每一口都充滿Espresso香味的空氣,細細地觀察影子的顏色……

然而,感動並沒有持續太久,一下子便消退了。難道就像美麗的事物無法持續到永遠一樣嘛?不論是多麼巨大的感動,總是會有痲痹的一天?是否多麼熱烈的愛情,也會有燃燒殆盡的一刻嘛?

我與致正,終於也走到這個終點了嗎?還是只要我們兩個都很努力去維持愛情的純度,就可以繼續保持它的溫度?

從室內看出去,陽光很溫暖,但是一踏出室外,冷咧的空氣迎面撲來,凍得我直發抖,趕緊把圍巾手套戴上。

站在烈日冷風中,我抬頭看著蔚藍的天空映著遠方的大海,在我周圍的人以陌生的語言交談著,Alberto略帶義大利腔的英文斷斷續續地傳進我的耳裡,一切突然再清晰不過…..呵呵,我發現不只陽光會騙人,原來我也欺騙自己欺騙得很厲害啊!

原來,我如此想念致正,不單單是一種超乎我想像的方式,而是超乎我所許可的範圍……

49.

之前總是埋首工作,放假之後一下子多了很多時間出來,不用工作的同時好像也失去了目標,還真有點不知道何去何從…..除了上健身房、跟朋友到酒吧、看些書加上偶爾進去辦公室之外,其他時間都用來想念小喬。

本來沒事做已經很閒了,自從我聽到小喬要待在義大利不回來而要辭職的消息,我頭一次真正領悟到小喬可能會真的就這樣離開我,一想到這我就整天坐立難安……不行,我一定要馬上把誤會解釋清楚!

我一直在思考,為何她會對我的誤會這麼深,我為何不能讓她感到安全與信賴……相信我真的這麼難嗎?

我雖然不敢說自己從無貳心,可是我頂多也只是想想,並沒有真的付諸行動啊。而且,哪個男人在路上不看其他女人?有女人來跟自己說話,也不用馬上撇得一乾二淨,這樣很不禮貌耶!

尤其像我這麼帥又風度翩翩的男人,怎麼可能不去沾染一些花花草草?

可是我覺得跟其他男人比起來,我已經好太多啦,只敢在心裡想想,又不會真的去跟女人亂搞,她還有什麼好不滿的呢?

唉……

不過想了很久,我終於發現自己好像有點把小喬視為是理所當然的存在,跟她相比之下,我的付出的確是比較少,難怪她會不安…

今天角色互調,她跟其他男人糾纏不清,我也會因為不斷的臆測與不確定而產生忌妒難過的心情,那麼我到底對小喬帶來了多少痛苦?

而我們分手之後,我雖然很想挽回她,卻也沒有什麼有意義的實質行動。

說到底,一切都是我太不懂得珍惜了,我真是咎由自取,活該到極點。

這大概就是我的老二性格在作祟吧,大姊趙致善總是將一切處理得很好,將我跟趙致聖打點得妥妥當當,也養成了我這種遇到事情不太積極處理總以為事情自己就會乖乖解決的性格。

反應在感情上,有時候就瞻前顧後,有時候又不夠敏銳……沒想到小喬竟然會愛上有這種糟糕的個性的我,還可以忍受這麼久…..我都開始佩服她了,也讓我想跟她復合的決心更加堅定了。

可是該怎麼做?

不管那麼多,我還是先打電話給小喬跟她解釋小蓮的事情吧。

於是我打電話給葳葳問小喬在義大利的連絡方式。

「你等一下喔……ok,現在收訊比較好了,你剛說你要我姐的電話?做啥?」

「我有事跟她說。」

「她在渡假耶。」

「這我知道……」

「你先說你找她有什麼事,我再決定要不要告訴你。」

這個葳葳會不會管太多了?

為了要順利拿到小喬的連絡方式,我還是耐著性子跟她解釋清楚。

「你怎麼不去義大利追我姐啊?」

「啊?」

「這樣很浪漫耶!」

「是嗎?」我怎麼覺得蠻愚蠢的?

「當然囉,女生都會這樣希望啊!自己的男朋友為了表現自己的愛,遠赴重洋追到天涯海角就是為了把自己追回去。小說都這樣寫,還有好萊塢電影也這樣演。」

「可是那是好萊塢電影…….」怎麼聽都像個餿主意!

「沒什麼好可是的,電影反映人生!」

「請問哪部電影是這樣演的?」我怎麼都沒印象?好萊塢演的都是男主角為了解救女主角冒險犯難,或是男主角在冒險犯難的過程中與女主角相識相戀,最後抱得美人歸吧!

「新娘百分百!為了挽回女主角,男主角還在倫敦街頭飆車賣命演出呢!」她想了一下。

「休葛蘭有追茱麗雅羅伯茲追到哪一國去嗎?他只有從倫敦某條街追到旅館而已!」

「意思是類似的嘛!」

差得可遠了吧!

「……我姐男朋友啦,他很囉唆……我正在說服他去義大利找我姐啊!快點幫我想,有什麼電影有這種劇情?」葳葳不知道在跟誰講話,「……啊有了,方禾均說金玉盟,男主角為了女主角趕去帝國大廈……」

「結果是女主角出車禍腿被撞斷!我看妳根本就是在亂掰。」

「被罵了……他說我們在亂掰……不然妳先去那邊逛,我等一下過去找妳。」葳葳跟她同學說完話之後,又回過頭來繼續跟我說:「你現在叫我想我一時也想不起來那麼多啊!總之,張喬芷是我姊姊,以我對她的了解,你應該要相信我所作的建議。」

「……這倒是事實。」

「去嘛去嘛,自己分手的男朋友不遠千里迢迢地跑到人生地不熟語言又不通的異國,不計任何代價與辛苦,一切只是為了要跟自己復合……加上突然出現的效果,不僅暗示你所付出的心血,更顯示兩人非常有緣,才能在異國相逢,哇!光想就好浪漫喔~我姐一定會了解到你有多麼愛她,肯定會感動到痛哭流涕的!然後就會愛你一萬年,一輩子都不會跑掉!」

「最好是這樣。」

「本來就是這樣。人家李察吉爾在麻雀變鳳凰裡面不僅為了茱麗雅羅伯茲放棄幾千萬的併購案,最後還克服懼高症爬上她的公寓送花給她呢。」

「妳越扯越遠了,這件事跟妳之前講的有相關嘛?」

「哎唷!表現的形式和方法都不重要,重點是,這些行為在背後動機上的一貫性,那就是,男主角為了女主角,總要有些努力、改變、突破、犧牲或浪漫的舉動,才能宣示他對她的愛!」

聽著葳葳斬釘截鐵的聲音,我發現,自己竟然被她給說動了……

「哈哈!我想起來了,哈利遜福特主演的龍鳳配!他坐協和號從紐約飛去巴黎向女主角求愛,還比坐波音七四七的女主角更快抵達巴黎……」

既然如此,那好吧……反正吾道不孤,有哈里遜福特陪我一起蠢……

50.

在Alberto家的時候,非常幸福地吃到了好多好多好多海鮮,幾乎每樣食物都是海鮮呢,致正吃不到,真是太可憐了,嘿嘿,活該的傢伙!雖然我想念他,我可不想太輕易原諒他呢……

語言雖然無法溝通,Alberto的家人還是非常熱情地招呼我,不停地比手畫腳,一下子問我要不要吃水果,一下子問我要不要喝Expresso。

身處於連在咕嚕什麼都聽不懂的義大利文環境中,一開始還覺得很是新鮮有趣,但是幾天下來,我開始感到孤獨。尤其是在聖誕節這個與家人團圓的節日,當我隨著Alberto參加他的家族聚會時,雖然大家對我都很友善,他的堂哥表妹還有年輕一輩的親戚也會說些不流利的英文想要多跟我交談,但是那種身為外人的隔閡卻更加明顯。

幾次要打電話給致正,行動電話網路卻搜尋不到訊號,義大利的通訊建設還真是落後啊!實在是氣死人。即使用電話卡好不容易打通電話,致正的電話不是關機中就是講話中,不然就是沒人接聽,更氣人了。

我好不容易想通了,想要跟他重新開始,他卻跑得不見蹤影。他不是說要待在家裡嗎?到底跑去哪裡了?該不會是去哪裡渡假吧?最好是不要給我到康本蓮家去啦!那我不就又晚了一步嗎?

我到底在氣什麼呢?真是莫名其妙。想一想突然哀怨了起來,我跟致正還真是命運多舛哩,兩人之間的頻道好像一直沒辦法對準,溝通老是有雜訊,一會兒杜蘭作祟,一會兒康本蓮擋道,現在連全球漫遊都要欺負我……

假如我們就這樣錯過了,五十年之後的我在想起我跟致正的這一段感情的時候,會有著什麼樣的心情呢?是遺憾?是氣憤?是後悔?還是慶幸呢?

我實在不該逞一時之快的,一直這樣和致正賭氣,嘴巴上說得堅決,心裡卻一直希望他能多做些什麼來證明他對我的感情。我何苦要這樣為難自己愛的人呢?到頭來苦的還是我自己。

我還是想要跟他在一起的,只有跟他在一起,我才會真正快樂吧。那我又何必在這邊死撐呢?

啊!我真是個大笨蛋!

打開窗戶,吹了好一會兒的風,讓思緒沈澱,心情逐漸澄明。

徐志摩那個對婚姻不忠誠的傢伙討人厭歸討人厭,那句「得之我幸,不得我命」說得倒還挺有道理的。

我還是不要想太多,給自己太大壓力吧。假使我和致正註定無法在一起,那也是我們的命,大概是上輩子燒香燒得不夠多,還是仇恨結得不夠深吧。

等我回台灣後,我會去找致正把一切說清楚,讓他知道我這陣子的心路歷程,我是怎麼想的,還有我對我們這段感情的期望是什麼,若是他沒有辦法配合,或是已經沒有轉圜的園地,至少我已經嘗試過了,也對得起五十年後的自己了……

我看我還是打去航空公司改機票早點回台灣吧……打完之後再向家裡報平安。「姐,義大利好玩嘛?」德葳元旦假期竟然在家,真是難得。

「好玩吧……」

「有沒有幫我買禮物?」

「有啦有啦!」我敷衍地,其實根本就忘了。

「妳買什麼給我?」

「既然是禮物,怎麼可以說?」

「反正妳要買好一點的,最好是Sisley和Benetton之類的!假如不是的話,妳趕快去買。」

「哪有人還指定禮物的?」

「有啊,妳妹妹,我。」

「再說啦,我會提早回去……」我才懶得理她,還不會賺錢就崇尚名牌,以後還得了?

「什麼?不行不行!」

「為什麼?」「妳還沒幫我買禮物。」

「我明天就去買,可以了吧?」

「還是不行。」德葳也太魯了吧?

「為什麼不行?」

「總之就是不行。」

「我管妳那麼多,我已經改機票了。」她越不讓我回去,我就越想回去。

「不可以啦!妳去改回來啦!」她哀號。

「到底怎麼了?」她是有事瞞著我嗎?我突然覺得怪怪的,剛跟爸媽講過電話,他們都蠻平安正常的啊。

「妳要是回來就會錯過趙大哥啦!」

咚。聽到這句話,我差點跌倒。「什麼?妳最好給我老實招來。」

「就上星期他突然打電話給我,問妳在義大利的連絡電話,因為他要打電話給妳,我就建議他乾脆直接飛去找妳,這麼浪漫,給妳一個驚喜,一定會把妳感動得亂七八糟……」

難怪我這幾天一直連絡不上他!

「張德葳!妳這什麼爛建議?」我想殺人了。致正怎麼知道如何從羅馬到這邊?要是他迷路被搶還是怎麼樣……我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說不定已經出發了。」

「我跟妳說,妳真的完蛋了!」說完我就掛上電話。

天啊!我又要再改機票嗎?可是致正會來嗎?他不來的話,我再改機票就沒有意義。而且我也跟Alberto說過我想提早回去了……致正來了的話,我勢必得留下來陪他玩一下才能回去。可是這樣變來變去,又要麻煩Alberto,我真是覺得很不好意思。

這個死德葳,出那什麼餿主意!

致正該不會真這麼白癡地跑來吧?他會不會迷路?會不會遇到什麼危險?他有這個心意,我是很高興,因為這證明了我在他心中的份量…..可是我又希望他不要真的跑來,要是他真的來了,我一定會被Alberto笑到死吧?而且我會很尷尬啊,我是來找朋友玩的,已經給人家添了不少麻煩了,致正一來,Alberto還要招待他……我就得欠人情,啊!光想就覺得好煩!

我肯定自己是被致正附身了,才會東想西想彎來拐去想這麼多……在一起久了,我的思考模式果然也被他影響了!

「欸,新年前夕帶妳到鎮上去看煙火,會有一艘艦艇從海上施放,我知道有家餐廳的後花園陽台上還可以看到海跟那艘軍艦,煙火等於在自己的正前方施放,很棒喔。」Alberto與他的表兄妹計畫著要到鎮上吃新年晚餐。

「好啊好啊~」好高興!想想,我好像已經五百年沒看到煙火了呢!美麗的事物總是能讓我雀躍不已,總算稍微驅逐了纏繞著我的焦躁心情。

還是暫時不要想那些煩惱吧!反正致正也不一定會找到我……可是他為什麼會找不到?他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那他要是找上門來,我又該怎麼辦呢?

51.

跟葳葳通過電話之後,我下定決心到羅馬去把小喬從她那個研究所同學身旁帶回來,雖然聽起來有點蠢,可是也不至於不切實際,還是值得一試,這樣衝動行事,讓感情沖昏頭的舉動,應該就可以向小喬證明我對她的愛有多深,我有多努力,多不顧一切了吧。

可是向義大利申辦申根簽證根本來不及,所以我在問過旅行社之後,打算訂從台北飛往巴黎的機票,再預定巴黎旅館住宿一星期,然後用這個機票和旅館證明去辦申根國家中發證速度最快的法國簽證,從法國入境歐洲後,再馬上從巴黎坐火車到羅馬,緊接著從羅馬坐到蘇連多去。

哇靠,看到這麼麻煩的行程,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很偉大了,要是小喬知道我這麼費盡心力勞碌奔波就只是為了見她一面,一定會更加感動的!

我把我的計畫告訴小蓮的時候,卻被她制止。

「為什麼我不該去?」

「阿正你這樣突然跑去會給人家造成困擾。」我邊回頭看她,邊瞄準紅心,飛鏢射了出去,卻只拿到了十分。

「可是我不去的話,她要是留在義大利不回來怎麼辦?」將飛鏢拔了下來,交給小蓮,她只是把玩著,並沒有站起來去射靶的意思。

「不會的,你擔心太多了。」她皺著眉頭。「她家人都在這邊呀,而且就算她要留在義大利,她總是要回來辦一些手續,打包行李寄去那邊再過去呀。歐洲可不是台北,台灣人可以說來就來說留就留。小喬拿的應該是觀光簽證,要是滯留不歸,就變非法移民了,歐洲抓得超嚴的。」

「可是她結婚之後就可以合法居留啦。」

「她要結婚?」

「沒啦,我不知道,可是誰知道她會做出什麼瘋狂的事?」

「她又不會說義大利文,留在那邊做什麼呢?她又要靠什麼維生呢?」

「是這樣子嗎?」

「你要相信我呀,她可是去找朋友玩,對方可沒有邀請你,你這樣擅自跑去,會很尷尬呀,而且她得向朋友解釋,還得招呼你,一定不能好好享受假期…你自己想想看,你去吃199吃到飽還會從家裡帶便當嗎?」

「妳這話什麼意思?」我拿爆米花丟她。

「沒什麼別的意思啊,只是要你別去當拖油瓶。」她接住爆米花之後,把爆米花放下又瞪了我一眼。

這女人講話不要這麼直接是會死喔?!

「阿正,你先問問自己,你要的究竟是什麼?你為何會想要和小喬復合?」

「因為我愛她啊。」

「你為何愛她?」

想起小喬對我的好,她的自信開朗,總是在我加班或工作受挫的時候鼓勵著我,不按牌理出牌的個性,有時候很善解人意,有時候又像個小孩子一般任性,她的笑容她的眼神,她的死鴨子嘴硬,又老愛跟我鬥嘴爭辯,對她認識不深的人總以為她很聰明很成熟,其實她不僅笨得很還很幼稚脾氣又差又愛吃醋。雖然她優點不少,缺點可也是一大堆,然而我每次想到她的缺點,就很想笑,覺得她真可愛……

「愛情不能解釋,是沒有理由的。」總之,很難具體說出我為何愛小喬,就只是覺得我愛她,沒看到她的時候很想念她,我想要她一直在我的身邊陪著我。

「愛情只存在於人類自己的想像之中。」一邊說著這句話一邊就著可樂娜瓶口喝啤酒的小蓮,嘴角嘲弄地上揚,在昏黃的燈光下形成一種詭異的迷魅。

「即使只是我的想像那又如何?正因為那是我的想像,我的渴望,別人沒有辦法複製,我的存在才得以被證明。在我的渴望想像之中,我就是想和小喬在一起,然後兩人一起渴望一起想像未來。」哇靠!我竟然會講出這種話……

「Ok,既然如此,你問問你自己,你對這段感情的期望到底是什麼?現在是因為你失去她,怎麼都追不回來,我了解你一定感到非常挫折,這時候這種挫折感可能就會放大對方在你心裡的意義,讓你不計一切代價要去把她贏回來,千方百計追回來之後呢?你是不是又會故態復萌?那這段感情之於你的意義究竟在哪裡?你要先想清楚,確定自己是否真的非常需要她非常愛她,是否沒有這段感情你的人生就會黯淡無光,你了解之後,才會真正有能力與決心去維繫去珍惜這段感情,才不會在把小喬追回來之後,又繼續重複同樣的模式傷害她。我這樣說,你明白嗎?」

「明白。」小蓮的話,好沈重,一下子加諸了許多的壓力在我身上,也提醒了我,愛情裡面不僅有甜蜜,也有好多責任的存在,我一向不怎麼重視這種甜蜜的負擔,現在,我準備好去承受了嗎?

「阿正,我老實跟你說,你很會逗人開心,有時候也很體貼,但你從來都不是情聖,真的沒有必要從事不符合你角色屬性的演出。」

說到底,她還是不贊成我去義大利……

小蓮根本不認識小喬,她怎麼可能知道小喬會怎麼想,我還是打電話給莉雅問問她的意見好了。

「這樣是蠻浪漫的啦,可是有點太過了……」她保留地。

「為什麼?」我不解,女生不是都期待浪漫嗎?「而且是妳說我應該證明我的愛給她知道啊!」

「那你可以把機票錢拿來買那個蒂芬妮的白金戒指啊!」

「…..!@#$!$%……」

「你這樣會不會太衝動了一點?要是你去那邊找不到她,怎麼辦?你要給她驚喜,所以也不能事先連絡她,可是誰知道她會不會去別的地方旅行?即使有那個連絡電話又怎麼能保證你一定可以找到她?」

「我不嘗試怎麼會知道?」

「你放心,小喬不會留在那邊不回來的啦!她雖然有時候衝動任性了一點,但還不至於那麼沒有責任感。」

「最好是這樣…..」

「而且Alberto是gay,你不用擔心。」莉雅天外飛來一筆震驚的消息。

「….@#$!%!!什麼?!他是同性戀……妳怎麼不早點跟我說?」害我擔心得要死!

「我沒跟你說嗎?大概是我忘了,呵呵呵呵……」

被耍了!

莉雅的笑聲充滿了惡作劇的快樂。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不過我倒是鬆了一口氣,頓時沒有這麼緊張了。

「雖然Alberto是gay,不過義大利男人都很熱情,難保她去那邊不會有什麼豔遇……」她笑到一個段落之後,又涼涼地補了一句。

靠!這傢伙真的是存心不讓我好過!

「你乖乖等她回來吧!假如她有跟我連絡,我會讓你知道的。」

「一切就拜託妳了。」我在心裡告訴自己,莉雅肯站在我這邊,我可是應該燒香拜佛謝天謝地,也不要強求太多了。

可是,這樣真的可以嗎?

就算Alberto是gay,小喬在我心中的份量就減少了,所以我不用趕著去找她嗎?

在去與不去之間,我還是無法決定……

52.

大家都穿得非常正式出席這20世紀最後的晚宴,一開始餐桌上擺了一些小時候經常在玩的玩具,像是那種頂端有捲紙,吹氣時可以把捲紙吹直還會發出怪聲的吹管,小朋友生日會時戴在頭上三角圓錐帽,還有一些有的沒的古怪玩意,結果大家一坐下,就童心未泯地拿起玩具開始互相作弄起來,頓時整個餐廳充滿了噪音,小彩球也滿天飛,我還被隔壁桌的小男孩搭訕,開始攀談起來,雞同鴨講半天之後,好不容易學一些簡單的義大利文。

玩了一陣子,好不容易等到上菜,餐點非常豐盛,主要都是海鮮,也有其他肉類,加上那好吃得不得了的餐後甜點,吃得我簡直快撐死了。晚餐後是正式舞會,雙雙對對的義大利人跳著社交舞,男士穿著黑色西裝,女士穿著剪裁復古的洋裝,感覺非常「教父」,放起探戈音樂的時候,優雅的舞姿,彷彿電影「女人香」中的艾爾帕其諾跟麗芙泰勒正在我面前舞著。

Alberto邀我跳了一隻舞之後,他的堂表兄弟也紛紛來邀舞,大家輪番上陣,說我遠來是客,要讓我好好體會在義大利過新年的氣氛,總之就是不肯讓我坐在椅子上休息。

「這次換我了。」Alberto的表哥Marco剛才跟我跳過,又跑了過來。

「對不起,我需要休息一下。」這些社交舞我都不會跳,雖然他們都蠻會帶舞的,不過我根本就是在亂跳,步伐不對,前進後退搞錯,老是跟舞伴還有舞池中的其他人撞來撞去,幾隻舞下來,我都快累死了。

「OK。那記得妳休息完的第一隻舞是屬於我的喔。」他倒是蠻上道的,很輕易地就放過我,不會一直魯我繼續跳。

我披了一件小外套後便走到花園陽台去,靠著欄杆俯瞰著海洋。一輪新月高掛天空,月光撒在海面上,為黑漆漆的海洋憑添幾許魅惑。餐廳下方不遠的港口處停了一艘軍艦,大概是等著午夜倒數計時完之後,就要開始放煙火吧。

在台灣的朋友們此時都在做什麼呢?現在義大利是晚上11點,台灣是元旦早上的6點,他們此時應該已經慶祝完新年,正在床上呼呼大睡吧?

致正又在做什麼呢?他現在在哪邊呢?已經到羅馬了嘛?他簽證怎麼趕得及?他怎麼會突然被德葳說動,變得這麼衝動?他不知道這樣做會對我帶來什麼樣的困擾嗎?!他會不會被搶?會不會遇到那種專門對旅客下手的殺人魔?

要是他現在就在我面前出現,我會怎麼反應呢?我該怎麼辦?

大概是冷風吹太久,頭開始有點暈眩起來,我轉身要走回餐廳的時候,突然有人叫住我:「小姐,一個人嗎?」

「不是啊,我跟我朋友來的。」我順口答道,這陣子每天聽義大利文講英文,沒把中文忘光真是謝天謝地。

奇怪,我幹嘛用中文回答人家啊?想想沒錯啊,對方好像是用中文問我話吧?

我轉過頭去,一看,果然是致正……嗚嗚,他也未免來得太快了吧?

「怎麼不說話?很驚訝嗎?」他從花園的入口處往我這邊靠近,「還是被嚇到了?」他有點嘲諷地問道。

口氣還真差耶。

我馬上忘記自己的擔心,還有之前對自己說回台灣要好好和致正談一談的決心:「你怎麼會在這邊?」

這句話問得實在很白癡,我明明知道他是來找我的。

「妳說呢?」

又來了,每次問他什麼,他都是這一句,他是不是只會這一句啊?給我一個肯定的答案是會死喔?

他真是討厭耶!討厭討厭討厭死了!害我之前還在為他擔心……我撇過頭去,不想回答他。

「我來是要唱一首歌給妳聽的。妳知道,我不是一個擅長甜言蜜語的人,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告訴妳我的心情,所以妳不說話也好,就乖乖聽我唱完這首歌吧。」

致正要唱歌?!有沒有搞錯啊?

我真的開始覺得這一切都是我的幻象了。他是個五音不全的大音癡,所以一向很排斥去KTV那種地方從事歌唱活動,現在他竟然要唱歌?我驚訝地瞪大眼睛看著他。

「我早知道自己這張狗嘴實在吐不出什麼象牙,所以想用唱歌來表達我的心意,出發前拼命尋找適合的歌,然後自己去KTV狂練唱,好不容易從五音不全練到所有的音都可以唱準,妳知道我多討厭唱歌,應該可以體會我的苦心吧?我知道妳喜歡王力宏,所以我就練唱了他的『如果妳聽到我這首歌』……呃,其實是這首歌還蠻像我的心情寫照還有盤繞在我心頭的疑問啦……不管啦,先唱了再說……」

「 在送妳上機以後 我獨自站了好久
雨像一整夜的夢 痛卻怎麼也不走
猜不透是哪裡出了錯 或許只是該結束的時候
想起妳那句還是朋友 為什麼我竟如此痛在心頭?
如果妳在寂寞的時刻 卻聽見我這首歌 妳眼眶是否會發熱?
如果妳在快樂的時刻 卻聽見我這首歌
妳心裡是否會有一點捨不得?」

致正唱的是王力宏的「如果你聽見我的歌」。是那次小妮生日,我們去KTV幫她慶生時,因為我想看王力宏的MTV,但是男生的Key女生很難唱得好,所以強迫他跟我一起唱的歌。我還騙他說王力宏在那個MTV裡面的造型看起來很像他,他才對我硬逼他唱歌害他丟臉還被大家發現他五音不全的這件事稍微釋懷……沒想到,致正竟然練會了這首歌,而且音調拍子都抓得相當準,一點都沒有走音……他花了多少時間在練習這首歌?

「淚不會輕易地流妳也用不著歉咎

愛就像覆水難收情又有誰能強求

猜不透是那裡出了錯或許只是該結束的時候

想起妳那句還是朋友為什麼我竟如此痛在心頭?

如果妳在寂寞的時刻卻聽見我這首歌妳眼眶是否會發熱?

如果妳在快樂的時刻卻聽見我這首歌

妳心裡是否會有一點捨不得……」

還沒等致正唱完一整首歌,我已經淚流滿面。

「欸,不要哭嘛!我還沒唱完耶。」他把我摟在懷中,下巴放在我的頭頂上。

「你唱得好難聽!」

「怎麼會難聽?這是我有生以來唱歌最好聽最有感情的一次了吧?」

對啊,真的很好聽,好聽到害我哭得唏哩嘩啦,真是難看死了。

此時,我聽到許多人從餐廳走到花園陽台的聲音,因為怕被Alberto他們看到我這副淚水鼻涕齊流的樣子,我馬上躲到致正胸膛中,用他的毛衣擦眼淚。

此刻,淚眼朦朧的我,心卻被塞得滿滿的,被無比的幸福包圍著……

好一會兒,我聽到人群鬧哄哄地在倒數計時,還有砰砰砰的煙火聲音,讓我從幻想中恢復過來,要是被致正知道我編出這種肉麻死人不用錢的芭樂相逢,一定會被他笑死吧!

不過,我到底該用什麼樣的態度面對他呢?

我知道自己還是愛致正的,但是為什麼我就是沒有辦法不去介意他身邊的花花草草?為什麼我就是沒有辦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到底該如何才能讓我們達到心靈契合的程度,讓我再度恢復信心呢?

雖然我願意再次嘗試看看去全心全意相信他,然而,要是又失敗了,那可是完完全全地被打入深淵,很痛苦很難過吧。

我該怎麼做才能讓自己在更堅強更有勇氣地面對這段戀情呢?

啊,已經開始放煙火了耶。

「Joyce,原來妳在這邊啊!我在裡面都找不到妳。剛有人打我的手機找妳。」Alberto站到我身邊,一起欣賞著凜冽夜空中燦爛奪目的煙火。

「啊?」

「妳剛剛笑得很奇怪耶,在想什麼?」

「沒啊,是誰打來的?」我趕緊岔開話題。

「是一個男的喔!我猜是妳男朋友。」

「他有沒有說什麼?」我突然覺得好緊張……該不會是致正已經到了羅馬了吧?

「他說,祝妳新年快樂,還有問妳何時回台灣,他要去機場接妳。」

「喔……」聽到這裡,整個晚上的提心弔膽,都在瞬時間放鬆了下來,可是又有一點失望,致正終究不會做出什麼太沒有理性、像是追我追到義大利這種浪漫到只適合存在好萊塢電影裡面的事情出來吧…..

「妳要不要打電話給他?」

「嗯,明天再說吧。」

我該打電話給致正嗎?明天吧,等我克服了失望再說吧…..現在還是先看煙火,還有那一對對在美麗的煙火下或相擁、或接吻的情侶吧!

一股說不出的苦澀、羨慕、慶幸、混合著失望的情緒,不斷地揪緊著我的心。

「妳還在遲疑嗎?」Alberto總是這麼敏銳。

「……老實說,是的。有時突然感到很恐懼,害怕再次跌倒之後,自己會受更多的傷會更難痊癒,但有時又覺得其實好像沒有什麼可怕的…..」

「人本來就會對不可知的未來感到害怕,這些擔心恐懼都是生命過程中必經的情感,在戀愛中也是如此。妳一定要對自己有信心。妳學游泳的時候,有沒有學過水母飄?只要放鬆下來,讓身體自然地隨水飄動,就會浮起來。會溺水的人其實都是對自己沒有信心,不斷地掙扎著要去對抗水的力量,不相信只要自己平靜下來,不給身體機會去適應去感覺水的浮力,才會淹死的。」

有種感覺,除了我之外的每個人都是戀愛高手呢。

「獲得真愛的力量就在妳自己的心裡,前提是妳要對自己有信心,一定要深信自己絕對可以獲得幸福,非常用力地相信,直到形成一種信仰,才有力氣面對本來就很耗費心力精神的戀愛喔。」

Alberto的話猶如醍醐灌頂。

原來,想要讓自己幸福與想要讓自己的人生不一樣,其實和要成就一番大事業、實踐自己的理想沒啥兩樣,都需要下定決心,對一件自己認為值得的事情有著深信不疑的堅持……

那麼,對我來說,這件值得的事是什麼呢?與致正繼續走下去,是否是一件值得的事呢?

我想,答案是肯定的。

即使致正讓我那麼傷心,但是他也讓我快樂。

他有能力可以傷我的心,是因為我的心由他牽動著,因為我的心只為他悸動,那麼,也只有他才能給我幸福。

世事無法兩全,沒有絕對,也不應該有極端。我想,我應該試著接受不完美,試著了解沒有純粹的快樂這回事,並學習接受每件事都有著正反兩面的事實。

既然答案是肯定的,我也下定了決心,不要輕易放棄我的愛情,不要再執意把致正推離我身邊。

假如致正對我的感情變化不多,我想我得做些什麼讓他離開康本蓮然後回到我身邊……

希望一切都還來得及!

「我了解了,謝謝你。」我轉過頭對著Alberto說道,然而他並沒有聽到我的話,只是失神地望著光輝璀璨的天空,沈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

53.

朋友們都太熱心,都想要幫我出主意,周圍的聲音太多,反而讓我聽不見自己心裡的聲音,失去了自己的主張。

避開所有人,趁著非假日遊客稀少的時候,我去爬了一次陽明山,整理自己的思緒,也讓自己定下心來,想清楚自己未來到底該怎麼做,要不要跳槽到安拉治,還有要如何為我跟小喬之間的這段感情劃下句點。

跟Kurt談過幾次之後,去安拉治的決心越來越強,一方面在公司待久對於目前的工作也有點膩了,另一方面,薪水也高出許多,而最主要的還是對未來發展方向的考量,我想要以行銷及品牌管理為主,就這點來看,去安拉治會是一個很好的經歷。

從現實的層面及生涯規劃來看,跳槽到安拉治都是我最理想的選擇。唯一令我不捨的是小喬。

但是她叫我好好考慮跳槽的事,不論我們會不會在一起,她一定不會希望我為了她犧牲我的前途吧。

假如我們可以復合,那跳槽之後,我們還是男女朋友,依然可以常常見面。

假使我們不能復合,那就更該跳槽,來個眼不見為淨,保持距離以策安全。少看見她應該就會少傷心,減少見面與相處的機會,也許我就可以成功地忘掉她吧。

結論是,跳槽。

那麼,我該不該去義大利嗎?

不去嘛?結果頂多是跟現在一樣吧。

去嘛?

小蓮說得對,那並不是我的風格,我不該從事一件不符合我角色需求的演出。

叫我去做一件並不是我打從心裡想去做的事,只是覺得應該做而去做的事,我一定會把事情搞砸吧。

而且面對小喬的時候還有她朋友Alberto在場,那種場面,光想就很尷尬。

小喬也許會很感動,但是感動過後呢?又會如何?

我不想要逼小喬在那種情況下做出選擇,那種因為突然的感動或是在外在的壓力下不得不做出的違背或忽略自己真實心意的決定。

那是葳葳的主意,真的去實行,會有剽竊的嫌疑。

我不想要讓自己看起來像個笨蛋。

也許會有人說我太理性,但是談戀愛的時候,都一定表現得像傻瓜一樣才是真愛嗎?

我要華麗的登場,也要優雅的退場。

魚與熊掌兼得,瞻前顧後的優柔寡斷,是身為天秤座的我最令人討厭的堅持。

沙盤推演良久之後,我還是沒有追去義大利,只是打電話給小喬,祝她新年快樂,不過我並沒有找到她,所以只能跟Alberto留言,請小喬告訴我她何時要回來,我好去接機。

在這段感情裡,無論小喬是否還愛我,無論最後我們會有怎麼樣的結束,無論結局是否令我滿意,就讓我以自己的方式,最後一次體貼小喬吧。

54.

後來我並沒有打電話給致正,因為,我想要給他一個驚喜。之前他要求復合,都被我拒絕了,這次,就換我採取主動吧。

而且因為提早回台灣,我想直接回台中,在家裡呆幾天再回台北,所以也沒有必要請致正從台北來機場接我回台中。

「姐!妳怎麼這麼早就回來?那趙大哥怎麼辦?」德葳幫我一起把行李拖進房間。

「他根本沒去義大利啊,妳叫我在那邊等鬼啊?」

「他怎麼這樣啦!很不聽勸耶。」

「我也不想要他來啊,光想就很麻煩,妳出那什麼爛點子啊?」

「是喔,好啦好啦,我是狗頭軍師,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德葳嘟著嘴,萬般委屈地。

「到底是豬還是狗啊?不要豬狗不如就好了。」

「姐妳嘴巴超壞的耶!那妳跟趙大哥怎麼辦?妳會跟他和好嗎?」

「祕密。」把行李丟在地上後,我對她做個鬼臉。

「說嘛說嘛,妳會原諒他嗎?」她追問。

「哎唷,會啦!」

「那妳要怎麼做?」

「給他一個驚喜囉。」

「真的嗎?什麼驚喜?」德葳八卦的嘴臉。

「哎!妳很煩耶!我還沒想那麼多,不管了,好累,我要先睡一下。」不理會德葳的碎碎念,我昏睡了一整天。

「妳下星期一才要上台北,對不對?」隔天吃晚飯的時候,媽這樣問我。

「對啊。」

「喔。那妳這幾天都要在家裡?」

「對啊。」

「反正妳在家都沒事,明天晚上一起出去吃飯吧。」

「啊?」媽這樣輕描淡寫,一副就是順口提及的樣子,讓我起了疑心。「就我們一家人嗎?」

「還有妳爸的朋友。」。她若無其事地,卻引爆我的地雷。

「我不要!」

爸的朋友?講得這麼輕鬆,肯定是鴻門宴。

「叫妳去就去,不要耍性子。」

「把拔~」我對老爸撒嬌。

「乖,就一起去嘛,吃頓飯而已啊。」說著,老爸就端著碗跑去客廳跟德葳搶電視。「妳在看什麼…..看什麼娛樂新聞?真沒營養。看台視新聞啦,快。」

「人家要看娛樂新聞啦!」德葳的聲音從客廳傳了過來。

「欸,妳這孩子很不聽話喔。回家只會跟我搶電視。」會消化不良。」

「妳媽跟妳姐在討論事情,我們不要去吵她們喔。」

老爸的話真是讓我哭笑不得。

「媽,我明天晚上不要去吃飯。」

「妳又在鬧什麼彆扭?又不是挖陷阱讓妳跳,不過去吃個飯。德葳明天也會去啊,妳怎麼就不能像德葳一樣,好好地交一個男朋友,穩定下來?」

「誰不想啊?」莫名其妙,這事還可以自己控制的喔?

「想的話就積極一點。」

「那跟明天吃飯又有什麼關係?」

「積極認識好男人啊。哎呀,反正明天去吃飯就對了,妳可不要給我遶跑。」

呴,真衰,我心裡只有致正,根本不需要再去相親了吧?

可是還沒和致正談過,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夠和他復合……唉,還是先不要告訴老媽我的想法吧。

吃完晚飯要打電話給致正,德葳又抱著電話不知道在跟誰講個不停,另一隻電話也被媽佔據著,正在練習上網,都已經年紀一把了還學人家玩網路,真是不服老啊。

找出手機的時候,才想起來,我的手機早在羅馬的第二天就沒電了,因為沒有轉換插頭,已經五百年沒充電了。

先用德葳的手機好了,誰叫她抱著電話不放,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講爆她的電話帳單,卻發現原來她的手機正在充電,旁邊還擺了爸媽的手機,也在排隊等充電。

阿勒,這是什麼世界啊?沒有手機可以打就算了,連插座都不夠用,我們家電器怎麼這麼多啊?

電視也被老爸佔據著,我還是回房去整理行李好了……

「娃娃,妳到底要睡到幾點?快點起床。」

啊勒!已經五點多了!

原本打算中午溜出門以避開鴻門宴,結果我又因為時差的關係,不小心一路從清晨昏睡到傍晚。

沒機會溜出門了,難道又要我重施故技嘛?

嗚嗚,我為什麼要這麼苦啊?

敷衍老媽說我要梳洗打扮,把老媽趕出房間後,我趕緊換上便服牛仔褲穿上運動鞋,拉開陽台的門,準備跳樓。

「天啊,好高……」雖然只有從二樓到一樓的高度,可是看起來比上次高多了。真不知道我上次怎麼有勇氣跳樓逃相親?

阿勒,這次可能不會這麼好運遇到另一個趙致正在下面救我,所以我可要看準跳樓之後的落腳處,才能一舉成功,否則像上次那樣,卡在半空中,那可尷尬了。

我小心翼翼地爬到陽台上,不過這次我是面對巷子的方向,免得跟上次一樣因為背對巷道,看不到地上而不敢放手。

「小姐,要跳樓嗎?」

我正要往下跳的時候,一個聲音突然從下方傳了上來,嚇得我一個重心不穩就掉了下去。

媽啊!我不想死更不想缺手斷腳啊!

55.

「妳每次逃相親都要這麼戲劇性嗎?」我再次因為要接從二樓跳下來的小喬,而按耐著痛楚躺在她家樓下的地上抱著她。

「你怎麼會在這邊?!」她伏在我的身上,抬起頭看著我,瞳孔因為驚訝而撐得好大。

「妳說呢?幹嘛看到我像看到鬼一樣?」雖然我的肋骨開始隱隱作痛,不過好久沒有這樣抱著小喬,我還是趁現在多抱著一會兒吧。不過,她要是這樣再來幾次,恐怕我要提早去蘇州賣鴨蛋了吧?

「你有沒有怎樣?」見我沒答話,她掙扎著要爬了起來。

「我還好,妳呢?」我不讓她起來。

「沒事。」她又要掙脫我的懷抱。

我還是不讓她起來。

「你放開我啦!這樣很難看耶!等一下有人經過,怎麼辦?」

喔,也對。

我放手讓她起來之後,也跟著她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

「你怎麼會在這邊?」她狐疑地看著我,又問我同樣的問題。

「因為我神機妙算啊!」

「神機妙算個鬼啦!你說耶穌顯神蹟我還比較會相信!」她嚷嚷著,嘴角隱隱含著笑意。

「呵呵。看來妳蠻了解的嘛,那我就什麼都不用說了。」我對她挑挑眉。

「最好是這樣啦。那謝謝你救我一命,大恩不言謝,來世啣草結環,山水有相逢,有緣再見。」她作勢要走。

「好啦好啦。我想我們需要談一談。」不想再跟她鬥嘴也不想再玩心理遊戲,我舉手投降,拉著她到我的車上去。

她默默地跟著我上了車之後,還是很安靜。

「妳在想什麼?」駛離她家巷口之後,要談心奇檬子要對,所以我趕緊打開cd,讓輕音樂在車內迴旋流轉,營造出溫柔的氣氛。

我想要告訴小喬這些日子以來我內心的痛苦,以及以為將要失去她的恐懼,並向她保證我跟康本蓮之間的關係完全只是朋友,既然已經分手了,我就再也不會回頭了,對杜蘭如此,對康本蓮也是。

可是,我想先知道她是怎麼想的,她對我的感覺有沒有改變,是不是還跟以前一樣?

「我在想我應該想的事。」她斜覷著我。

「喔。」這傢伙幹嘛每次都講這種讓我很難接的話啊?

「你呢?」

「跟妳一樣啊。」一時忘了自己的開場白,我只得學她打太極,然後往台中港的方向開去。台中港應該可以算是我的福星,希望這次也能帶給我幸運!

我們沈默了好一會兒,她突然開口道:「這首什麼歌?蠻好聽的。有沒有歌詞?」

哈哈!她總算注意到背景音樂了!這首亞特蘭大之星的Masterpiece可是我精挑細選選出來的,還特別叫趙致聖幫我燒了一整片都是這首歌的CD呢!

「這是亞特蘭大之星的Masterpiece,歌詞我可以背給妳聽。」因為覺得這首歌的歌詞太符合我對小喬的感覺,我歌詞背得可熟了。

「不用了吧。」

「喔。」

「有誠意的話就唱給我聽。」她挑釁的眼神。

哇勒!不要吧!雖然我歌詞背得很熟,可是我五音不全她又不是不知道!

我遲疑著,正想要打混過去,小喬又說話了:「看你面有難色,大概是沒什麼誠意吧?唉,好吧。」

「什麼啦!好啦!唱就唱!不過我只能跟著CD唱喔,不要逼我。」我豁出去了,反正縮頭是一刀,伸頭也是一刀,還不如乾脆一點早死早超生,也讓她高興點。按下播放鍵,CD又重頭開始播放歌曲。

「A simple touch of your hand, And everything is right.
The gentle way you look at me, when we kiss goodnight.
You've given me the freedom no other love has known
And now I thank you girl, thank you girl.

The countless ways you've touched my heart, is more than I can say
The beauty that you've shown to me takes my breath away
A picture perfect painting, that's what our love is
And yes I need you so, and now I know.
I've found a masterpiece in you, a work of art it's true
And I treasure you my love,
I've found a masterpiece in you, a work of art it's true
And I treasure you.

Sometimes I wonder what I'd be, had I not found you
A lost and lonely soul this world could show me nothing new
But now my life's a canvas, painted with your love
And it will always be, And now I see.

The gentle walks together, through time will never pass
This fairy tale we shared, is real inside our hearts
let it be forever, never let it end
This promise I can make, Heaven is ours to take.

When I'm lost and insecure, you build me up and make me sure
that everything will be alright, my love.

This fairy tale we're sharing, is real inside our hearts
Let it be forever, never let it end……」

Thefairytale……這世界上還有童話的存在嗎?童話是不是只存在於吟遊詩人與劇作家的幻想空間裡呢?

我是真的真的很希望小喬再給我一次機會,重建她對我的信心,一起在這個速食社會中創造屬於我們之間天長地久的愛情童話……

邊跟著亞特蘭大之星的主唱唱著這首歌,我邊偷瞄小喬,她卻面對窗戶,看不出來她的喜怒哀樂。

「怎麼樣?」鬼叫完了,她應該滿意了吧?嗯哼,我這樣搏命演出,這下子小喬應該了解我對她的愛了吧?

我提心弔膽地等著她的回答。

「唱得還可以啦,太小聲了。」

什麼啊?!看來是不滿意……

「要我再唱一次嗎?」從後視鏡看到我的表情,說是一臉大便樣也不為過。

「不用了不用了。」她摀著嘴,好像在偷笑。

「呃……」這樣都沒辦法感動得了她,好,算她狠。她是在笑我的聲音難聽才不要我再唱一次嗎?害我臉色當場綠了一半。

唉,對小喬,我實在很沒輒,到底怎樣才能讓她原諒我呢?

「對不起。」到台中港的時候,停好車熄了火正要下車的時候,小喬突然這樣對我說著。

「笨蛋,幹嘛說對不起?」老實說,這可不是我想要聽到的答案!

「剛剛我是在跟你開玩笑的。」

「我知道。」她怎麼突然這麼見外?她的客套帶來一陣冷咧的烏雲,緩緩飄過我的心房。

又是一陣尷尬的沈默。

於是我們下車走到堤防上肩並肩一起坐著看大海。「你還愛著我嗎?」她突然這樣問,差點讓我跌下堤防。

「耶?」

「不愛了嗎?」她瞪著前方:「那……」

我沒讓她把話說完,雖然知道她的意思,我還是希望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妳原諒我了嗎?」我轉過她的身體注視著她的眼睛,把希望都投注在她的回答上。

她把視線轉開。

「我跟康本蓮什麼事都沒有發生,我只是純粹把她當老朋友,不信妳可以去問她或是阿偉。」

小喬很驚訝地轉過頭來看著我,過了好久,「要原諒你啊?呵呵……那要等到世紀末了。」她嬌俏地咋了咋舌。

「什麼啊?世紀末?等到二十一世紀末還要等一百年耶!意思是不原諒我喔?」我不確定她的意思。

「啊,對喔,20世紀剛過去,我說錯了,是要等到21世紀開始……」

「笨蛋。」我揉揉她的頭髮,「是什麼讓妳下定決心?」

「很多事情啊。在義大利的時候就決定了,所以才提早回來。」

「我還以為是因為那首歌呢。」

「本來還想再考驗你一下的,不過聽你用那麼難聽的歌聲唱那麼棒的歌詞,想想就算了。」她對我做個鬼臉:「對不起,我任性了這麼久……」

我從後面把她攬在懷中,下巴抵著她的頭頂,一起欣賞高掛在凜冽夜空中的明月與微弱的星光。

過了好一會兒,我拉了她站起來。

「要回去了嗎?」

「不是。」我摸摸自己的口袋,確定東西還在,然後跪了下來。

「你要幹嘛?」小喬的眼睛睜得好大。

「求婚啊!」我正要從口袋中掏出戒指的時候,突然一陣燈光霹哩啪啦不停地對著我閃,我的眼睛被強烈的燈光閃得只剩下一片黑暗,什麼都看不到。「張德葳,妳可不可以不要拍了?」真是會被小喬這個妹妹氣死。我閉著眼睛想讓不適的感覺快點消褪。

「我要為這歷史性的一刻留下見證啊!」我聽到葳葳這樣說著。

「可是我快瞎掉了!」這樣叫我怎麼求婚?

「張德葳妳怎麼會在這邊?爸媽你們怎麼也都來了?」小喬驚訝極了的聲音。

「來看我女兒被人家求婚啊!」是張伯父的聲音:「這小子前天打電話來問我是不是可以像妳求婚,我答應啦。」

「原來你們都串通好了?!相親的事是騙我我的?」小喬好像不太高興的聲音?

「呃……」張家其他人都一片安靜。

我趕緊睜開眼睛,看看發生了什麼事,原來他們都一臉抱歉地看著我。

而小喬的臉色暗沈,非常不高興的樣子。

天啊!該不會又給我搞砸了吧?

56.

致正的突然出現,嚇了我好大一跳,從陽台上跌下來,不過他又再次救了我,也許是註定的吧……我一路上一直想著,他怎麼會在我家樓下呢?是特地來等我的嗎?他怎麼會知道我回來了?還是他剛好經過?難道我們真的註定了冤家路窄嗎?

我要怎麼跟他說重新開始好不好呢?很想告訴他我在義大利的心情,可是千言萬語梗在喉頭,找不出適當的開場白。

我坐在致正的愛駒小A裡,看著窗外,心裡頭一堆亂七八糟的念頭飛過來飛過去…咦?致正幹嘛一直放著同樣的音樂,難道他聽不膩嗎?

其實這首歌聽久了還蠻好聽的嘛。

歌詞……歌詞很奇怪喔!我越聽越覺得歌詞好像隱藏了什麼深意,好像是一個男人在對心愛的女人訴說情意耶!

讓我來試探試探他好了。

「這首什麼歌?蠻好聽的。有沒有歌詞?」

「這是亞特蘭大之星的Masterpiece,歌詞我可以背給妳聽。」致正從後照鏡中盯著我看。

「不用了吧。」我嫌惡地。

「喔。」

「有誠意的話就唱給我聽。」我也從後照鏡中盯著致正。

他沒有說話。

「看你面有難色,大概是沒什麼誠意吧?唉,好吧。」我假裝體諒地。

「什麼啦!好啦!唱就唱!不過我只能跟著CD唱喔,不要逼我。」他一臉要赴義的凜然。

「怎麼樣?」唱完的時候,致正小心翼翼地問著我。

「唱得還可以啦,太小聲了。」

「要我再唱一次嗎?」從後視鏡看到他的表情,說是一臉大便樣也不為過。

「不用了不用了。」我摀著嘴偷笑。

聽致正用著五音不全的聲音唱著那首Masterpiece,還真可說是荒腔走調呢!破壞那麼美的歌詞……不過,我總算確定他的心意了。呵呵。

「對不起。」開到台中港的時候,我這樣對致正說著,就用這三個字作為開場白吧。

「笨蛋,幹嘛說對不起?」

「剛剛我是在跟你開玩笑的。」我的對不起,不僅是為了剛剛笑他唱歌難聽,主要是為了一直以來仗著他對我的愛而不斷地耍任性這回事。

「我知道。」他這樣回答著我。

致正,你真的知道我為什麼要跟你道歉嗎?

我們坐在堤防上,看著黑暗深幽的大海,跟眼前的大海相比,人生實在太渺小太短暫了,那麼,我為什麼要在這裡浪費自己所能夠擁有的少許時間,為了所謂的自尊與面子折磨著致正和我自己呢?

我決定老實一點,鼓起勇氣問致正:「你還愛著我嗎?」

「耶?」他驚訝地看著我。

「不愛了嗎?」我不敢看他的表情,只好將視線固定在眼前的大海上:「那……」

「妳原諒我了嗎?」他突然把我的身體轉向他,注視著我,他的眼中盈滿了不確定的試探,我也在他眼中看到他的脆弱,還有我的……如此不真實如此虛幻,有種超現實的感覺,讓我無法確定自己活在當下,無法下定決心。

面對著愛情,為什麼我又開始怯弱了呢?

好像這一點頭,就要把自己的心完完全全交給他,就會讓自己死掉一樣。

我不忍心看著他的眼神,所以把視線轉開……想起在義大利得到的感觸,所下的決心,我其實不應該感覺脆弱,愛應該是會讓我勇敢的啊。

也許我沒有辦法完全忘記致正曾經帶給我背叛的傷害,但是那又如何?既然已經決定原諒他,我就該接受他的不完美。

應該要勇敢,不管眼前等著自己的是什麼,都應該要堅強地面對,也許把自己的心交給致正最後會讓自己受傷,但是,這又何妨?我總不能老是因為害怕而錯失掉幸福的可能。

也許致正還是改不了和女人打情罵俏的習慣,但是那又何妨?這就是我愛的他,一個和大家都能相處得很好的他。

不管他跟康本蓮之間如何,他應該是愛我多一些的,在還來得及的時候,我可得好好把握!

想到這裡,我終於下定了決心。

致正卻在此時突然開口說道:「我跟康本蓮什麼事都沒有發生,我只是純粹把她當老朋友,不信妳可以去問她或是阿偉。」

聽他這麼說,我發現自己是真正寬了心。

致正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他可以感應到我僅存的顧慮?我們終於開始有點默契了嗎?若真是這樣,其實還蠻令人開心的。

「要原諒你啊?呵呵……那要等到世紀末了。」我拐著彎回答他,順便報復一下以前我問他會不會愛上我,他吊我胃口而回答要等到世紀末的那一次。

「什麼啊?世紀末?等到二十一世紀末還要等一百年耶!意思是不原諒我喔?」他嚷嚷著。

我真是大笨蛋!「啊,對喔,20世紀剛過去,我說錯了,是要等到21世紀開始……」

「笨蛋。」他揉揉我的頭髮,「是什麼讓妳下定決心?」

「很多事情啊。在義大利的時候就決定了,所以才提早回來。」

「我還以為是因為那首歌呢。」

「本來還想再考驗你一下的,不過聽你用那麼難聽的歌聲唱那麼棒的歌詞,想想就算了。」我對他做個鬼臉,掩飾我的不好意思:「對不起,我任性了這麼久……」

他什麼話也沒說,只是把我拉進他的懷裡,一起看著星星。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又突然把我拉了起來。

「要回去了嗎?」

「不是。」

「你要幹嘛?」致正幹嘛對著我單腳跪下來啊?我嚇了一跳,該不會是……?

「求婚啊!」他理所當然地答道。

突然一陣燈光霹哩啪啦不停地對著致正閃,我轉過頭去,看到張德葳拿著相機,對著致正和我猛拍。

「張德葳,妳可不可以不要拍了?」致正喊著。

「我要為這歷史性的一刻留下見證啊!」德葳不管他,照拍。

「可是我快瞎掉了,什麼都看不到!」

聽到致正這麼說,德葳才停下來按快門的手。

「張德葳妳怎麼會在這邊?爸媽你們怎麼也都來了?」我瞪著德葳,我發現老媽的手上也有一台照相機……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來看我女兒被人家求婚啊!」爸爸笑呵呵地說著:「這小子前天打電話來問我是不是可以像妳求婚,我答應啦。」

像是閃亮的流星畫過漆黑的夜空一樣,突然一切再清楚不過了。

「原來你們都串通好了?!相親的事是騙我我的?」

「呃……」老爸老媽有志一同地閉了嘴,一起指向致正。

原來他是罪魁禍首!原本我還想給他個驚喜呢,沒想到反而是他先殺我個措手不及。

我只覺得有點無奈卻又有點開心……

致正突然抓住我的手:「聽我說,很抱歉這樣騙了妳,我只是想要給妳一個驚喜……」見我點點頭,他清清喉嚨,「一個人的時候,總是覺得很孤獨……而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我知道偶爾我也會讓妳覺得寂寞因而感到痛苦……我不能保證自己以後絕對不會再讓妳傷心難過,但是我一定會盡全力讓妳覺得受到呵護……可不可以給我一個機會證明我的決心,也讓我實現我的諾言?可不可以讓我們一起努力來創造一個愛情童話?This fairy tale we're sharing, is real inside our hearts, Let it be forever, never let it end……我們一起走過的這一遭,雖然風風雨雨不斷,但是讓我有種渴望想要去證明天長地久的愛情童話應該不是只存在於吟遊詩人與劇作家的幻想空間裡,而是在妳我的心裡真真實實地存在著,沒有妳的日子裡我真的很難過。妳剛剛問我是不是還愛妳,答案是肯定的,既然我愛妳,妳也愛我,那為什麼我們還要逃避彼此呢?就讓我們將屬於我們的童話一直延續到二十一世紀末,然後在下個世紀開始時再次這樣約定著,好嗎?」

聽著他真摯的話語,我心裡滿滿的感動。

也許,我們之間屬於戀人的默契還有進步的空間,想要天長地久的渴望也還有待時間的證明,但是致正有這份心意真的很讓我感動,那麼,就這樣吧。

我點點頭,附帶一句:「但是我不想太早結婚喔。」經過這幾個禮拜的分離,我覺得我們還是需要一段時間來彌補錯過的時間……

「那沒關係我們先訂婚,求求妳。」致正誇張地猛搖著我的手。

「少耍白爛了!」真是大白癡!我爸媽都在這邊耶。拜託你莊重一點好不好?我真想這樣告訴致正。看看爸媽,他們很有默契地轉過頭去。

好吧,既然如此……

「張德葳妳相機準備好喔!」我在這樣說著的同時,學著電影女主角那樣,撲進了致正的懷中。

寒風中,燦爛奪目的閃光燈此時喀啦喀啦地閃個不停,致正將我緊緊地抱住,在我耳邊低聲說著話。

戀人之間的呢喃絮語。

Our fairy tale doesn't end here, it's just about to begin……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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