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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10月7日星期四

林徽音: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我說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笑響點亮了四面風;清靈
在春的光艷中交舞著變。
你是四月早天裡的雲煙,
黃昏吹著風的軟,星子在
無意中閃,細雨點灑在花前。

那輕,那娉婷,你是,鮮妍。
百花的冠冕你戴著,你是
天真,莊嚴,你是夜夜的月圓。

雪化後那片鵝黃,你像;新鮮
初放芽的綠,你是;柔嫩喜悅
水光浮動著你夢期待中白蓮。

你是一樹一樹的花開,是燕
在樑間呢喃,-你是愛,是暖,
是希望,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2010年9月28日星期二

【轉】姓名筆劃 81 數理吉凶


姓名筆劃81數理吉凶

筆 劃內                容 吉凶
1繁榮發達,信用得固,萬人仰望,可獲成功,一元之始萬物開泰,事半功倍,奏份外之大成,可以享福終世也。
2動搖不安,一榮一枯,一盛一衰,榮而無功。志不伸亂離,混沌未定之象,破財辛苦之兆,內外生波瀾,常苦不安,病患,成致廢疾,遭遇之大凶之數。
3立身出世 , 有貴人助 , 天賜吉祥 , 四海名揚。名利兩全,吉祥慶福豐厚之運格,諸事隨意成功發遠之好暗示.智遠明敏,心眩神怡,能成大事大業,福祉無窮。
4日被雲遮,苦難折磨,非有毅力,難望成功。破壞,滅裂,分離衰亡之象。
5陰陽和合,精神愉快,榮譽達利,一門興隆。福壽雙美,藏偉大成功之運格,精神暢達,心身健全,福祿,長壽,富貴,繁榮,無所不至。
6萬寶集門,天降幸運,立志奮發,得成大功。富裕安穩,福祉豐厚,興家立業之運格,富裕安穩,福祉豐厚,興家立業之運格。
7精力旺盛,頭腦明敏,排除萬難,必獲成功。情剛俊敏,獨立,權威,勇往邁進,成功榮達之運格,婦女切要留神養德,免其流於男性之情形。
8努力發達,貴徹志望,不忘進退,可期成功。堅剛不拔之數,以鐵石之意志,粉碎硬敵之象,意志剛堅之運格.
9雖抱奇才,有才無命,獨營無力,財力難望。興盡凶始,利去名空之象,孤獨窮迫,心身疲憊,破家亡產。
10烏雲遮月,黯淡無光,空費心力,徒勞無功。寥落零暗,神哭鬼號,一生嘗盡苦楚辛酸,家財破散.萬事乏氣力,諸事不如意。
11草木逢春,枝葉沾露,穩健著實,必得人望。發榮滋長,萬物更新,平靜和順,挽回家運之運格.富貴繁榮,子孫挺秀,亦葉增華之最大吉慶。
12薄羽無力,孤立無援,外祥內苦,謀事難成。不足不滿,薄弱,挫折之凶象,家屬緣薄,終陷於孤獨,遭難,逆境,病弱,不如意,困難等。
13天賦吉運,能得人望,善用智慧,必獲成功。奇略縱橫,智慧充滿,富於學藝,才能文武雙全運格。
14忍得苦難,必有後福,是成是敗,唯靠堅毅。浮沉破財,家屬緣極薄,喪親,亡子,或兄弟姐妹分離等之孤獨暗示,諸事不如意。
15謙恭做事 , 外得人和 , 大事成就 , 一門興隆。慈祥有德,福壽圓滿,富貴榮譽之運格.承蒙上峰之惠澤,得受下屬之敬慕,無上萬幸之吉數。
16能獲眾望 , 成就大業 , 名利雙收 , 盟主四方。宅心仁厚貴人得助,化凶反吉,財壽福俱全之首領運格,能成大事大業,富榮發達之好數。
17排除萬難 , 有貴人助 , 把握時機 , 可得成功。剛健不屈,成就大志大業之好運格,但易剛情過於無理,以致與人不和,變成固執,恐反成失敗,必招厄患.
18經商做事 , 順利昌隆 , 如能慎始 , 百事亨通。權力發達,賴智謀,貫通目地,功成名就之運格,財旺官旺.
19成功雖早 , 慎防虧空 , 內外不如 , 障礙重重。失意流亡,如風雨後之河流之象,頗有智能,但此風雲蔽月,易陷於病弱,廢疾,不具,率倒,孤寡,寂寞之非運,有短運之凶誘導。
20智高志大 , 歷盡艱難 , 焦心憂勞 , 進退兩難。破滅衰亡,物將壞之象,短命,非業之誘導濃厚。
21先歷困苦 , 後得幸福 , 霜雪梅花 , 春來怒放。獨立權威,光風齊月,明月光照之首領之運格。
22秋草逢霜 , 懷才不遇 , 憂愁怨苦 , 事不如意。志節中折,心身沮喪,寂寞無聊,百事不如意之凶意。
23旭日昇天 , 名顯四方 , 漸次進展 , 終成大業。壯麗果敢,威勢沖天,有如旭日東昇,猛虎添翼之狀,聲勢嚇之強大首領運格.功名榮達,大志,大業可成,誠偉大之昌隆暗示也婦人不適此數。
24錦繡前程 , 須靠自力 , 多用智謀 , 能奏大功。金錢豐惠,白手起家而奏大功之象,健康,名譽,財產俱備.
25天時地利 , 只欠人和 , 講信修睦 , 即可成功。資惟英敏,柔中帶硬,成功發達之運格,但易有怪脾氣。
26波瀾起伏 , 千變萬化 , 凌駕萬難 , 必可成功。波瀾重疊艱難纏身,海中逢大暴風雨之象,為變怪數奇之運格,又名曰英雄運,艱難纏身,賦性穎悟,富有義氣俠情。凶帶吉
27一成一敗 , 一盛一衰 , 唯靠謹慎 , 可守成功。自我增長,迎新去舊,頓挫中折之象,多受誹謗攻擊,剛情過強,內外釀出不和,招致失敗之凶暗示。吉帶凶
28魚臨旱地 , 難逃惡運 , 此數大凶 , 不如更名。禍亂別離,辛勞不絕之險惡運格,多於波瀾變動,難免批難誹謗,時或厄難襲來,至於婦女多陷於孤寡,禍亂不息之運格也。
29如龍得雲 , 青雲直上 , 智謀奮進 , 才略奏功。不足不平,慾望難成,智謀奮進,才略奏功,有財力,權力之運格,富於活動力,而成就大業,致於婦女,易流於男性,或釀出荒亡猜疑之災。吉(吉帶凶)
30吉凶參半 , 得矢相伴 , 投機取巧 , 如賭一樣。浮沉不安,吉凶未定,時利時敗,善惡難分之運格.吉帶凶
31此數大吉 , 名利雙收 , 漸進向上 , 大業成就。和順圓滿,智,仁,勇三德具全之首領運格.意志堅固,千折不撓,地步確實,可成大志。
32池中之龍 , 風雲際會 , 一躍上天 , 成功可望。溫良親和,如龍得水,性溫良,寬大仁愛,克臻僥倖之運格。
33意氣用事 , 人和必失 , 如能慎始 , 必可昌隆。剛毅,果斷之數,富於權威,智謀優秀,盛運昌隆至極,名滿天下之吉祥運也,但婦女為孤寡運。
34災難不絕 , 難望成功 , 此數大凶 , 不如更名。破家亡身,亂數之禍象,子女別離,破壞之凶兆,孤苦貧賤之格。
35處世嚴謹 , 進退保守 , 學智兼具 , 成就非凡。保守平安,溫良和順,智達之象,但不足為首領之路。
36波瀾重疊 , 常陷窮困 , 動不如靜 , 有才無命。波瀾萬丈,浮沉萬態,捨己成仁之英雄運,情義敦厚,為其美點.一生難得平安也。
37逢凶化吉 , 吉人天相 , 以聽取眾 , 必成大功。慈祥忠實,獨立權威,權威顯達之運格,熱誠忠烈,物事和暢通達,成就大志,大業。
38名雖可得 , 利財難獲 , 藝界發展 , 可望成功。薄弱平凡,望洋興嘆,失意,難以成功,女人體弱多病.凶帶吉
39雲開見月 , 雖有勞碌 , 光明坦途 , 指日可期。榮華富貴,風平浪靜,權名壽祿俱高,才謀盈身,財帛豐富,德澤及4方,婦女必陷孤鸞寡鵠。
40一盛一衰 , 浮沉不定 , 知難而退 , 自獲天佑。退守得安,多浮沉變化,正處吉凶之岐路,但富於智略才幹.吉帶凶
41天賦吉運 , 德望兼備 , 繼續努力 , 前途無限。德望高大,純陽獨秀之象,富榮,長壽,膽力,才謀齊備,和順,暢達,有展大志,成大業之實力。
42事業不專 , 十九不成 , 專心不取 , 可望成功。博達多能,十藝九不成之運格,須專心研究一藝,中年易獨,病弱者。吉帶凶
43雨夜之花 , 外祥內苦 , 忍耐自重 , 轉凶為吉。薄弱散漫,雨夜之花,零落繽紛,因循姑息,散財破產之運格.雖有才能,智遠,意力不確定,諸事不能遂行。吉帶凶
44難用心計 , 事難遂願 , 貪功好進 , 必招失敗。逆境,煩悶,破家亡身之最惡兆,事與願異,萬事不能如意,勞苦,失意,病患,遭難,家屬,生離與別。
45楊柳遇春 , 綠葉發枝 , 衝破難關 , 一舉成名。德量宏厚,一帆風順,志業成就,博得榮名,財帛之運格,智謀遠大,可遂大志,大業。
46坎坷不平 , 艱難重重 , 若無耐心 , 難望有成。載寶沉舟,薄弱悲哀之暗示,欠乏精力,困難,辛苦,破壞,失敗者多.
47有貴人助 , 可成大業 , 雖遇不幸 , 浮沉不大。禎祥吉慶,美花結實,得權威,尊榮,財帛之運格。
48美花豐實 , 鶴立雞群 , 名利俱全 , 繁榮富貴。英邁有德,備有顧問,師資之威望,智謀充滿,才能惠溢,功利榮達,財壽齊全也.
49遇吉則吉 , 遇凶則凶 , 唯靠謹慎 , 逢凶化吉。吉祥含凶之數,易生變轉之運格,女人守寡,剋夫刑子。凶(吉帶凶)
50吉凶互見 , 一成一敗 , 凶中自吉 , 吉中有凶。離愁孤寡,一成一敗之象。吉帶凶
51一盛一衰 , 浮沉不常 , 自重而處 , 可保平安。吉凶參半,一盛一衰之象,晚年出生浮沉,挫折,失敗,困苦。吉帶凶(凶)
52草木逢春 , 雨過天晴 , 渡過難關 , 即獲成功。卓識達眼之吉數,具遠見卓識,有先見之明,富投機心,而機略超群,成就大業,名利雙收,想富榮也。
53盛衰參半 , 外祥內苦 , 先吉後凶 , 先凶後吉。禍患內憂,外觀福群,內實困亡之象,乃盛衰參半之運也,大都前半生幸福,後半生陷於不幸。吉帶凶
54雖傾全力 , 難望成功 , 此數大凶 , 最好改名。刑傷橫死,大凶,遂致破產亡家,或病患,離別,廢疾,孤獨,刑傷,橫死.
55外觀隆昌 , 內隱外患 , 克服難關 , 開出泰運。為吉凶相半之運格,外形榮華,裏面卻是災害續出,凡事不能安心.吉帶凶
56事與願違 , 終難成功 , 欲速不達 , 有始無終。萬事齟齬,阻敗之象,乏實行之勇氣,損失,災厄,亡身,所謂禍不單行者。
57雖有困難 , 時來運轉 , 曠野枯草 , 春來花開。資性豪放,成功享福之運格.但一生必遭大難一次,然後得享吉祥,繁榮,萬事可以如意。凶帶吉
58半凶半吉 , 浮吉多端 , 始凶終吉 , 能保成功。禍福無常,浮沉多端,或失敗後成功,皆經患難,方得富貴幸福。吉帶凶
59遇事猶豫 , 難望成事 , 大刀闊斧 , 始可有成。損失亡產,意志衰退之象,乏忍耐,缺勇氣,無成事之才能.
60黑暗無吉 , 心迷意亂 , 出爾反爾 , 難定方針。黑暗無光,搖動不安,盡任風波之運格
61雲遮半月 , 內隱風波 , 應自謹慎 , 始保平安。榮達,繁榮富貴之吉兆,享天賦之幸福,一生盛運也.但,傲慢不遜,恐釀成內外不和.吉帶凶
62煩惱懊悔 , 事業難成 , 自防災禍 , 始免困境。心身衰退,如雪上加霜,不徹底之凶相,志望離遠,漸入衰敗之象
63萬物化育 , 繁榮之象 , 專心一意 , 必能成功。享名譽,信望,財祿之運格,樂樂如意,榮顯可傳子孫之大吉慶也。
64見異思遷 , 十九不成 , 徒勞無功 , 不如更名。沉浮滅離,意外之災害來襲,或嘗骨肉離散之苦,或病患非命臨身,困厄重來。
65吉運自來 , 能享盛名 , 把握機會 , 必獲成功。長壽圓滿,權,名,財三德俱全之貴重運格,家道昌隆,福壽綿長。
66黑夜逝長 , 進退維谷 , 內外不和 , 信用缺乏。內外不和,損害災厄交至,終招身家破滅。
67獨營事業 , 事事如意 , 功成名就 , 富貴自來。物事通達,諸事四通八達,承襲長上之援助,萬事無障礙,宏展志望,達成目標,家道繁昌。
68思慮周詳 , 計劃力行 , 不失先機 , 可望成功。智慮周密,志操堅固,富於發明創見之機能,克得眾信,願望上達。
69動搖不安 , 常陷逆境 , 不得時運 , 難得利潤。病災,窮迫,滯塞,搖動不安之凶運。
70慘淡經營 , 難免貧困 , 此數不吉 , 最好改名。廢疾滅亡,空虛寂寞,一生險厄,慘澹,命運多劫,難免殺傷,廢疾,刑罰,離散等,憂愁不絕也。
71吉凶參半 , 唯賴勇氣 , 貫徹力行 , 始可成功。吉祥含苦,吉凶參半之運格,缺乏實行貫徹之氣力,進取敢行之勇氣稀少,至慝失敗。吉帶凶
72利害混集 , 凶多吉少 , 得而復失 , 難以安順。外觀吉祥,內實凶禍,前半生幸福者,後半生難免悲慘,其者晚年遭破家亡身之危。
73安樂自來 , 自然吉祥 , 力行不懈 , 必能成功。高無勇,盛衰交加,實行貫通之勇,然備自然之福祉,大都平安無憂,倘若振起勇往之精神,亦得遂志奏功也。吉(吉帶凶)
74利不及貴 , 坐食山空 , 如無智謀 , 難望成功。無智,無能,窮途莫展之運格,且生意外之災厄也,辛苦繁多,到老愈甚。
75吉中帶凶 , 欲速不達 , 進不如守 , 可保安詳。退守保吉,雖有自然之吉相,內面招破財,所以進取必陷失意災厄,反之,退守可保吉祥也。吉帶凶
76此數為凶 , 破產之象 , 宜速改名 , 以避厄運。寸步難移,內外不和,傾覆資財,污辱名譽,或病弱,短命,骨肉分散,妻子離愁,逆境凶煞無限。
77先苦後甘 , 先甘後苦 , 如能守成 , 不致失敗。凶中帶吉,開花不結實,獲上位之援護,享福至中年,然後陷落災厄,不幸。吉帶凶
78有得有失 , 華而不實 , 需防劫財 , 始保安順。禍福參半,元來智能齊備,中年以前,得成功發達.中年以後,漸自衰退,陷於困苦,招大辛慘。吉帶凶
79如走夜路 , 前途無光 , 希望不大 , 勞而無功。窮極不伸,乏欠精力,精神又不足,無節義道德,失信用。
80得而復失 , 枉費心機 , 守成無貪 , 可保安穩。波瀾障害接踵之象,早入隱遁之生活者,可以安心立命,化凶為吉.吉帶凶
81最極之數 , 還本歸元 , 能得繁榮 , 發達成功。復元吉瑞之數,陽氣來復,春風及第之象,尊榮無比之貴重運格。

2010年9月24日星期五

《山楂树之恋》:『史上最乾淨愛情片』!?



有幸上星期係深圳睇左呢套《山楂树之恋》,不得不佩服張藝謀導演,一把年紀拍呢種幼齒純愛片都拍得幾好!
好在咩?咪好在得心應手,做到佢想做既野:要你喊!煽情!
基本上,劇本係艾米既小說改編,感覺上似睇緊韓片個 d 絕症橋,雖然老套,但最緊要受。如果故事背景唔係文革,求其配韓語上去話係韓片都有人信!
不過當中都有好多好笑位,將你既情緒翻來覆去,係剪接同鋪排既功力!值得讚下!
但鄙人對佢既宣傳 slogan 略有微言o羅,『史上最乾淨既愛情片』…都摸勻哂,唔通保得住塊處女膜就係純潔!?大陸宜家真係開放…
套戲香港好似要 11 月先有得睇…不過我諗香港唔會受…兩個男女主角都唔靚…
男主角棚牙…白到好似假牙,可以去賣牙膏廣告。

P.S.深圳睇戲都算貴,要 ¥80 RMB…

Trailer

2010年9月23日星期四

剎那歡愉

從來,不為無益之事,一向都是知易行難。俗人一生往往都在庸碌中重覆無間作無益之事務,心知有害,不助長進,卻一直進兩步,退三步。興許,成功與俗人之別就在於此…舉目無親,坎坷潦倒,吾皆不願。有涯之生,必為無益,才可遣之。唯有從中揣摩中庸方能達長久歡樂。不為剎那而活,而要恆常堅持上進!

2010年9月12日星期日

项莲生: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

项莲生: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

生活的意義

无法安于现状似乎是人性的共通之处,说得好听一点,是喜欢自我挑战,说得难听点,便是自找麻烦、自找罪受。但是,唯有如此,生命才不会停滞不前进,成为一滩静止不动的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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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在想什么?不说话的话,我可是要走了喔。」

「我在想,人生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不过就是生老病死,为什么我们还要日复一日重复同样的生活呢?」

「就是因为每天都在重复同样的生活,才要尽力把生活过得有意义啊!」

「是这样的吗?」

她真是乐观啊!

「对啊,因为生活本身已经很无趣了,如果你一直在想这样的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一直钻牛角尖的结果,只会让它更无意义。与其这样,还不如在有限的空间里创造最大的乐趣,说不定,在努力的过程当中,你会得到更多的意义与体会。也许,人生的本身就是没意义的,只有努力的过程才是有意义的。这么说吧,只有你才能让自己的人生有意义。」

我思索着她的话,其实也不无道理。

2010年8月30日星期一

白居易︰對酒

對酒
白居易

蝸牛角上爭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
隨富隨貧且歡樂,不開口笑是痴人。

2010年7月15日星期四

10 蚊韓圜的故事

今朝早我去買麵包,盛惠 2 個半
我俾 4 蚊,找 1.5
中午食飯時,先見個 5 毫原來係韓圜
係 10 蚊既韓圜,港幣一毫子都不夠
同事話︰『肯定係人地見你傻仔先找俾你喇....』
我好撚慶,至憎人呃我!!
我收工去搵個丫姐拎我應得既 5 毫子
我去到,佢好爽快咁同我換返..
之後 ..我非常傷心 ...因為肯定佢真係特登找俾我既.....嗚嗚嗚嗚嗚嗚嗚........

2010年7月14日星期三

《撕票風雲》




尋晚我繼續睇我既c票風雲...果然係一套好爛既戲
爛戲必備既爛劇本佢有..而爛gag都有喎

我要分享既就係一段丫華哥槍戰緊時既對白..

當時sniper 居高臨下
槍林彈雨,多名特警中槍倒地
咁丫華哥為左正義,不惜幫同佢唔岩啞既同袍手
帶住佢條靚去挑 sniper 機
佢立能左個手足支長槍,至於係咩槍我唔sick
佢被個sniper係咁射,佢又係咁lay
最後挨係wall後
咪能哂眼

手足︰你係度做咩
華︰搵緊野(繼續咪眼)
手足︰搵緊咩野
華︰搵緊感覺
手足︰咩...感覺
華︰搵緊我當年既感覺...
手足︰.........
華︰就到就到...(有d高潮眼...華哥好戲..齋睇個樣以為4仔男主腳就到)
華︰搵到

即轉身射q個 sniper
第一槍唔中..又轉身搵過
又再高潮樣..
又搵到..第2槍即射中...仲要係子彈中個 sniper 隻眼..咁撚準...
就係睇完呢幕..我再堅持多20分鐘..睇下有冇更好笑既..

到最後 3 哥死 q 左,死前..講左句..『撚 9 同你膠手係我既榮幸...』 ﹝滴汗 99999 滴...﹞

突兀到呢...有 d 毛骨悚然...有冇咁能老土呀!!!!

2010年5月30日星期日

無聊雜記:富士康

星期六返半日,氣氛 hea
同事 N 百無聊賴,在弄 recycled paper(在打印過的紙後打交叉)
觀其幾近機械的動作,即想起富士康廠妹
區區:你在感受富士康的生活嗎?
N:係....就跳樓
區區:好!!!我地有冇 20% 人工加就靠你
N:....

2010年5月29日星期六

【轉載小說】畢業出狼窩,工作入虎穴:富士康職場內幕 I

<畢業出狼窩,工作入虎穴:富士康職場內幕>

編輯推薦

本書講述初入職場前5年,一定會面對的挫折與機會,幫助你完成從校園到職場的華麗轉身。
作者第一份工作,就職於世界500強企業富士康,親歷過富士康鐵血般的企業文化和殘酷的職場鬥爭。
剛開始工作的前5年,是一個職場新人一生中最重要的5年!
這五年的表現,是今後所有事業發展的基石;
這5年你獲取的人脈、方法和資源,將一輩子受益無窮;
如果這5年荒廢了,你將極可能就此荒廢一生!
書中故事全部真實,書中講述的職場規則簡單可學,人人可用。
目前,全國有630萬應屆大學畢業生即將走出校園,進入職場,本書對每一個即將畢業的大學生都有非常大的指導意義。

內容簡介

大學畢業生葉子,經歷了迷茫而無助的求職歷程,終於進入一家以“鐵血”聞名的世界級企業,成為一名最基層的員工。
5年後,已成為職場達人的她,回首往事,以自己的真實工作經歷,將所有的經驗和教訓,向你娓娓道來:
如何找工作?
如何看待第一份工作?
如何與同事相處?
如何辨明你的職場貴人?
如何獲得升職機會?
如何不斷提升自己的競爭力?
如何儘早規劃好自己的人生目標? ——
剛開始工作的前5年,是一個職場新人一生中最重要的5年,這五年的表現,是今後所有事業發展的基石;這5年你獲取的人脈、方法和資源,將一輩子受益無窮;如果這5年荒廢了,你將極可能就此荒廢一生!
盡快開始閱讀本書,把那些您即將面對的職場人事,在書中預演一遍,以便在那些決定你職場命運的緊要關頭來臨之前,您已經胸有成竹。

作者簡介

青桐,女,1982年出生。定居深圳。
曾在全球500強企業富士康任職,親歷過富士康鐵血般的企業文化和殘酷的職場鬥爭。
現在她已離開了富士康,在新的起點上,打開了自己幸福的人生。

目錄

1.有一份工作做,就是最好的開始
2.適者生存
3.做好本職工作比什麼都強
4.一場悲劇
5.和美女同事要搞好關係
6.不學習,就會完蛋
7.同事之間,是否存在真正的友誼?
8.被主管抓到把柄後
9.喜歡誰都不可以喜歡勢利鬼
10.好主管需要自己去珍惜
11.遠離緋聞,珍惜工作
12.職位變動之後,做事更要細心
13.愛過一次就像死過一回
14.過來人的忠告
15.沒有人能夠隨隨便便成功
16.給自己樹立一個工作上的好榜樣
17.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
18.別把男女之情帶到工作中
19.升職後,不要忘記求教原上司
20.別害人,但也別示弱
21.感謝給我加薪的人
22.再見,親愛的,主管
23.感謝折磨我的人
24.努力努力再努力
25.花兒開在春風裡
26.工作之外的理智與情感
27.搞辦公室政治,我還太嫩
28.跟主管作對都沒有好下場
29.精彩的地方,不一定是我的舞台
30.幫朋友往上爬,也是幫自己
31.抵制誘惑
32.永遠抵制誘惑
33.千萬別推脫安排的工作
34.應對突發事件,冷靜是唯一的解藥
35.要升職,也要學會面對降職
36.不要騎馬找驢,也不要騎驢找馬
37.你知道經理在想什麼嗎?
38.適應新上司,越快越好!
39.如果有歉疚,那麼說出來
40.遇見比我升得快的下屬
41.每一個人的愛情都是千瘡百孔
42.別人的婚禮上
43.向前看,為以後打算
44.別談理想,但是不能沒有理想
45.突如其來的愛情
46.少成人之惡,多成人之美
47.努力啊,別做剩男剩女
48.不留後路,也許就是出路
49.胡蘿蔔的動力是無窮的
50.愛到盡頭
51.站在上司的角度想問題吧
52.妒忌是世界上最防不勝防的事情
53.電子郵件的學問
54.你從遠方來,我恰好也在這兒
55.管理層大變動
56.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57.網戀已經過時了吧?
58.小心“潛伏”在辦公室的人
59.勝王敗寇
60.有時候我們做過的最勇敢的事,就是放棄
61.畢業五年,明天會更好

1.有一份工作做,就是最好的開始(1)

2004年10月的某一天,我來到深圳,進了一家大型電子廠,成為無數80後打工族中的一個。

傳說中這是一家世界上最嚴酷鐵血的企業,一起進來的還有六十多個女孩,我們提著重重的行李,對未來充滿著希望與幻想。但是從被冠上“應屆畢業生”名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未來並不如想像中的那麼美好。

四個月前,我還是西部某個大城市裡一個正規工科院校的大專生,正在為畢業後人生的第一份工作而奔波於各個校園招聘會上。工作顯然不好找,全國高校連續五年的擴招,讓大學畢業生數量空前,而身價卻是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那個黑色的六月,我拿著精心製作的簡歷一次一次地參加校園招聘會,各公司進場招聘的人事專員對我的學歷無不嗤之以鼻。是啊,這年頭,本科生都像大白菜似的那麼多了,誰會稀罕一個大專生呢?我深知自己畢業的學校並不知名,所學的工業工程專業,連男生的工作都不那麼容易找,何況我還是一個並不起眼的女生?

我一場不落地參加著各種招聘會,每去一次都不可避免地遭受一次打擊。一顆心從最開始的自信滿滿,被打擊到慢慢失望直至最後完全心灰意冷。想起遠在寧夏種地的爹娘,我不由得苦笑,三年前他們自豪地送走了考上大學的長女,然後每年省吃儉用甚至負債累累地供我上學,盼的就是有一天我畢業了能夠找到一份好工作,最好是吃上公家糧。沒想到現在博士碩士一抓一大把,本科生更是比螞蟻還多,像我這樣的一個大專生,既沒有背景也沒有一點兒社會經驗,別說是好的工作了,能找到工作,只怕已經是奇蹟了!

同一寢室的女生們,大多數都有著比較好的家庭背景,家裡早就已經安排好了工作,根本不用為這些事情操心。唯一跟我境況相似的是來自甘肅的韓蓉,也是一場場地趕著招聘會,一次次地被現實無情地打擊著。到最後,畢業散伙了,我們倆還是沒能找到用人單位。

畢業散伙最後的聚會上,同窗三年的同學們都在為即將到來的別離而放肆地傷感著。某些害羞的男生趁機向心儀已久卻沒能走到一起的女生做著真真假假的告白;已經走到一起的情侶們,更是執手相看淚眼,無語凝噎。我跟韓蓉不勝愁苦,因為離校在即,而我們的前途還是愁雲慘淡一片迷茫!

1.有一份工作做,就是最好的開始(2)

第二天,便有同學陸續開始離校,寢室裡的女生們也收拾好東西一個個走了。我和韓蓉卻依然在為工作的事情發愁。很快一周離校期限就到了,我們沒有辦法,只能在外面租了一個小房子繼續找工作。一個多月之後,工作的事情還是沒有眉目,我跟韓蓉卻把身上的錢都花光了。沒有辦法,總不能再伸手向田間地頭勞作的父母要吧。這時韓蓉已經在上海聯繫好了一份工作,而我只能打電話向遠在深圳的堂姐葉蘭求救了。堂姐知道我目前的狀況後,給我寬著心:“沒事的,葉子,找不到工作就到深圳來吧,這邊機會很多的,你不用擔心,也不要有什麼壓力。到了這邊運氣好的話,說不定很快就找到工作了。”

堂姐的話讓我焦急的心安定了一些,掛了電話後我買了火車票,然後就開始收拾行李。韓蓉也過來幫忙,一會兒便收拾停當。看著簡陋房子裡空空的床鋪,再看看相處了三年一直要好的韓蓉,想到我們馬上就要各奔東西,前途未卜,不由一陣心酸,眼淚滾滾。

當天晚上我跟韓蓉便分別踏上了去深圳和上海的列車,臨別前韓蓉把手揮了又揮,喊:“葉子,到了深圳記得聯繫!”
經過兩夜一天的顛簸,火車緩緩開進了深圳羅湖站。下了車走到站台時,堂姐已經等在那裡了,她一看到我便幫我拎起手上的一個包,說:“快,我們走吧,我還要上班呢。”

沒有問候沒有寒暄,我僵硬地隨著堂姐快步跑出站口。外面就是大街,清晨的陽光柔和地舖灑下來,愜意而溫暖。我瞇著眼睛看著車水馬龍的大街,心裡說:深圳,我來了。

在我左顧右看的時候,堂姐揚手招來一輛的士,我怯怯地看著她:“打的太貴了,我們還是坐公交吧。”

堂姐自顧拿著我的行李塞到了後備箱,再把我塞進車廂裡,坐上去對司機說:“到寶安中心城。”然後扭頭對我說,“葉子,我八點鐘得上班,現在把你送到我租的房子裡,你自己去買份地圖和今天的報紙,休息一下也行。晚上回來我再跟你聊吧。”

我這才仔細打量了一下堂姐,只見她穿著一身蘋果綠的職業裙裝,長發綰在腦後梳得一絲不亂,臉上化著淡妝,淡紫的眼影下仍然可以看到發黑的眼圈,精明強乾之下卻有一絲不易覺察的疲憊。可以看出,堂姐所做的銷售工作並不那麼輕鬆。

“姐,你放心吧,我能照顧好自己的。”

1.有一份工作做,就是最好的開始(3)

堂姐租的是一個十多平米的房子,雖然有點兒小,但佈置得還算舒服。她幫我把行李送到房間裡,然後遞給我一串鎖匙,說:“進出一定要記得鎖好門,這裡小偷很多。另外你在街上一定要注意安全,深圳騙子也很多的。我去上班了,回來再跟你聊吧。”堂姐說著便匆匆出了門。

我拿出杯子洗漱了一番,便到外面吃了早點,順便又買了報紙和深圳的地圖。想起堂姐臨出門時叮囑的話,我沒敢在街上多逗留,回到房間開始研究起深圳地圖和報紙上的招聘信息。

堂姐直到晚上十點多才帶著一身的酒氣回來。她一進屋便倒在床上躺著:“累死了,一天總算過去了!”

我看著堂姐疲憊的樣子,不由得擔憂:“姐,你沒事吧?是不是醉了?”

“我沒醉,給我倒杯水吧。”堂姐閉著眼睛說。

我給堂姐倒了一杯水,又拿了熱毛巾遞過去。堂姐喝過水,又拿毛巾擦了一把臉,總算有了幾分精神,問我:“你吃了飯沒有?身上還有錢吧?”

“我已經吃了方便麵,不過身上已經沒有多少錢了。”我澀然一笑,捏了捏乾癟的錢包。

堂姐從包裡掏出幾張百元大鈔,說:“這裡是五百塊錢,你先拿著找工作吧。”

“姐,這,這不好吧。”

“什麼好不好的,拿著!等你找到工作的時候記得還給我就行了!”堂姐把手中的票子塞了過來。

“我會還你的,謝謝姐。”堂姐的關懷,頓時讓我心裡暖暖的。

接下來的日子裡,我又開始奔波著找工作。深圳的招聘企業遠遠比我讀書的城市要多得多,對文憑的限制也放鬆了不少,但無一例外都要求應聘者必須有勝任職位的工作經驗,唯一對文憑和工作經驗都沒有要求的,只有工廠裡招聘的普工,也就是流水線上做生產的打工妹。可我好歹也是從正規學校出來的大專生呢,怎能去做一個打工妹呢!我把苦惱告訴堂姐,堂姐撇撇嘴說:“現在這年頭,哪個企業會自己培養人才的?這可是要很大的成本的。那些企業都精得很,才不
會在這方面做資本投入呢,全是要現成的人才,招過來就能為他們創造效益的那種!”

我擔憂地說:“那我什麼時候才能找到工作啊?”

“別著急,你再找找看,說不定會碰到一些企業願意招應屆生的。”堂姐拍著我的肩膀樂觀地說。
“好,那我再找找看。”

1.有一份工作做,就是最好的開始(4)

但是事情遠遠沒有堂姐想像中那麼樂觀,接連兩個多月過去了,我還是沒能找到一份合適的工作。更糟糕的是,這時母親帶著哭腔打了一個電話過來,我才知道前天父親修房子的時候,從屋頂上摔下來,把腿摔壞了,正躺在縣人民醫院!

我聽了不禁悲從中來,家里為了供我上學,早已經傾盡所有,甚至向三親六戚們藉了不少錢,這下父親住了院,醫療費又成為壓在母親身上的一座大山,她一個農村婦女哪有什麼主意?無奈之下唯有打電話告訴我這個消息,讓我想點辦法。

可我現在連工作都沒找到,哪裡能有什麼辦法?身處困境之中再加上接連的打擊,讓我透不過氣來。堂姐看到我著急的樣子,主動拿了銀行卡取了五千塊錢遞過來:“先把這個錢寄回去吧,家裡現在不知道亂成什麼樣子呢。”

我感激得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千言萬語最後只有兩個字:“謝謝。”

堂姐看著我,認真地說:“葉子,現在你父母年紀都漸漸大了,弟弟妹妹又還在讀書,你是家裡的長女,又已經畢業了,以後你就是家裡的頂樑柱了,家裡還得靠你。你必須學會堅強,學會鎮定,才能幫到家裡,你明白嗎?”

“我明白,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幫家裡的。”我也看著堂姐,認真地點點頭。

五千塊錢寄回家里後,我又發愁了,連續兩個多月找工作,堂姐借給我的五百塊錢已經花得差不多了。自從來了深圳算起來已經向堂姐借了五千五百塊錢了,已經沒有理由再跟她借錢了。而且現在家裡雖然暫時度過了難關,但是用錢的地方還多著呢,難不成還讓父母再跟人借錢嗎?

怎麼辦?

思來想去,唯一的出路只有先到工廠做普工了,好歹也是包吃包住有一份工資呢。明確了這個想法後,我留意了一下最近的招聘信息,就看到了西鄉黃田一家生產電腦的外資工廠正在大量招收普工。我拿著畢業證書,按招聘信息上的地址找到了那家工廠,門口正排著長龍,果然是在大量招收普工。我也走進了隊列,隨著隊伍的移動來到招聘人員面前。

“看看你的身份證和畢業證吧。”招聘專員面無表情地說。

1.有一份工作做,就是最好的開始(5)

我把身份證和畢業證遞過去,沒想到很快就被他退回來,他說:“我們這裡只招收高中生和中專生,大專生不招。”

我疑惑地問:“為什麼?”

“不為什麼,招普工不招大專以上的畢業生,這是規定。”招聘專員依然面無表情。

靠!這是什麼狗屁規定!我捧著三年修來的大專畢業證,真是欲哭無淚。好工作已經給本科生搶光了,差一點兒的工作卻不接收大專生,那是高中和中專生的專利!夾縫中生存,我該如何是好?

我退了出來,沮喪地在街上走著,忽然眼前一亮,既然他們只要高中生和中專生,那我就用高中畢業證進去得了。但是拿著高中畢業證,我既無奈又不甘,這意味著父母辛苦供我讀了三年的大專等於白讀了。可不甘心,又能怎麼樣呢?我已經畢業四個月了,現實已經經不起等待,能夠在外企做一個體面的白領當然不錯,可在外企做一個產業工人,還是一樣有晉升的機會啊。拿定主意後,第二天我帶著高中畢業證書再去,果然很順利地拿到了體檢通知。這也就意味著,只要體檢合格,我就能進廠了。

堂姐聽說我要進廠做普工,有些反對:“葉子,我看你還是再找找吧,不用那麼著急的。”

“姐,你的意思我都明白,可是我已經等不起了。我自己選擇的路,我自己負責。”

堂姐便不再說什麼了。我去了工廠指定的深圳市第二人民醫院做了體檢,再把結果交到工廠人事部,很快就得到錄用的通知。

於是,大專畢業便失業的我,在經過四個月的辛苦奔波之後,總算找到了一份工作。

2.適者生存(1)

我們所進的這家工廠,是一家生產電腦的電子廠,規模很大,有四萬多人,據說在蘇州和武漢都設有分廠。廠裡有自辦的廠報,各種文化娛樂設施也很像模像樣。去報到的第二天,一起來的六十多人便被集中在一起培訓,培訓的主要內容有:工廠的背景、廠方的各項人事規章、品質政策、ISO90001(國際標準化組織質量管理體系) 、ISO14001(國際標準化組織環境管理體系)、防靜電知識以及電腦的各種外觀不良。

培訓是嚴格的,每天都要對所學的內容進行考核,沒有達到八十分的,自動淘汰。這種情況下自然不敢偷懶。我們被灌輸的都是一些比較表面的東西,但是因為之前完全沒有接觸過,學起來還是很吃力的。我們學得都比較用心,每個人都拿著一個筆記本把資料詳細地抄下來背得滾瓜爛熟,所以直到現在我還記得那個電子廠的品質政策。 80分看似很難,實際上考的都是一些死記硬背的東西,只要用心一點兒基本都是能達到的。

在這樣的環境下,年輕的女孩子們總能打到一片去。很快我就跟坐在旁邊的兩個女孩子認識了,她們都是河南人,一個叫楊燕,一個叫高華麗。上課培訓的時候我們一起背資料,下課後又一起到廠裡的餐廳吃飯。

一個星期的培訓很快就過去了,接下來就是分部門。我們分五批被各個不同部門的文員分別領走,和我在同一批的14個人被嬌小清秀的部門文員領到廠區第二棟三樓的一個巨大的無塵車間的更衣室裡。然後車間出來了幾個組長,她們開始挑人。說是“挑”,一點兒都沒錯。我們被一字擺開,任憑那些組長們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然後或果斷或遲疑地把其中幾個領到生產線上。不用說,當時我覺得非常屈辱,感覺就像擺到市場上被賣的牲口。但是沒辦法,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很快我和一起進廠的高華麗、楊燕被一個大約二十五歲的組長領到一邊,然後她自我介紹說她叫陳詠梅,已經進廠八年。她把車間吃飯、上班時間給我們講了一遍,又問我們有沒有困難(主要是有沒有錢吃飯)。雖然是例行公事地講,我們還是感到很高興,剛才那些不快轉眼就消失了(後來我才知道這是作為一個基層管理人員必備的收買人心的慣用方法)。接著她手把手教我們怎樣穿無塵衣。

2.適者生存(2)

沒有穿過一百級無塵室工衣的人肯定想像不到它是怎麼回事,穿這個衣服也是講次序的。先戴口罩再戴帽子,接著穿連體衣、無塵鞋,最後還要戴一雙長手套。當我們戴上口罩和帽子,穿上工衣和無塵鞋,再戴上手套後,站在鏡子麵前一瞧:樂了。因為通身下來只能看到一雙眼睛,其他的部位全部被嚴嚴實實地包裹住了。

陳詠梅組長把我們引進車間產線,這是一個很大的無塵車間,有二十多條生產線。我們被帶到其中的一條組裝線上,分到不同的工位,讓老員工帶著做事。我分到的工位是外觀檢查,也就是看一遍前面工序所組裝好的產品有無外觀缺陷,然後再看一遍產品的條碼是否與當前所生產的產品相符,一切OK後就出貨給FQC (最終品質檢查)。

高華麗和楊燕都分到我前面的工序中,做的是裝料和焊接。相對來說,裝料和焊接都是一些比較簡單的工序,唯有外觀檢查才是最難的。首先,產品的條碼變化很多,原因是每種原料都有兩家以上的供應商,每一個供應商都有不同的代碼,並且正常生產的和返修的產品代碼又各不相同,如此一來,光是熟悉條碼就得用不少時間。其次,壓力非常大,前面是十幾道工序下來未經任何檢驗的產品,後面是抽樣檢驗的FQC,稍有不慎把不良品漏過去了,輕則開重工單,重則開PDCS(製程異常聯絡單)。做過生產管理的人都應該知道那些單是什麼東西,那是誰接到誰就得倒霉的玩意兒。再次,做這個檢查的工位是必須要考上崗証的,如果沒有上崗証被稽核組查到了,我們的組長乃至主管都將不得安寧,必須寫檢查解釋,並且要有課長和經理的簽名。

跟帶我的師傅于晶晶了解到這個信息後,我才知道我非常倒霉地分到了組裝線這個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工位上。但是那有什麼辦法呢?我實在沒有勇氣對和藹的大姐陳組長提出換工序的要求,我不想一到產線就給她留下一個拈輕怕重的印象。那麼就加把油幹吧,別人能做的事我也一樣能幹,說不定陳組長就是認定我適合幹這個才特別讓我去做呢。

2.適者生存(3)

於晶晶卻對我說:“葉子,別看這個工序很難,但它是組長最看重的工序,很多助拉都是從我們做的這個工序提上去的呢。”

“那我們那個助拉鄒娟,她以前是做哪個工序的?”產線上的助拉相當於組長的助手,負責員工的紀律跟物料的發放,當組長不在產線的時候,就是助拉說了算。後來我才明白,在某種程度上講,助拉就是副組長,做助拉也是通向組長的必經之路。開始的時候看到我們產線的助拉鄒娟,我心裡總是非常羨慕,她的工作多輕鬆啊。我暗暗地罵自己沒出息,如果當初找工作的時候,自己的運氣好一點,說不定已經是外企辦公室的白領了。

“鄒娟以前是帶我的師傅,也是做這個工序的。不只是鄒娟,陳詠梅以前也做,聽說連剛升上去的總監方思云,以前也做過這道工序呢。”

“方思云是誰?總監是什麼?”我傻乎乎地問。

“總監就是經理上面的職位。我們廠最底層的就是我們了,往上面就是組長、主管、課長、經理,再上面就是總監、副總。”

“總監的職位那麼高啊?方思云一個操作員,怎麼做上去的?”

“人家來了三個月就評上了優秀員工,半年以後就升了組長,做了不到兩年又升了主管,聽說她已經在廠裡做了十年了,可厲害著呢。 ”

聽於晶晶這麼一說,我不由得對這個傳奇般的人物感到好奇:“她是什麼樣的人哪,我倒想看看。”

於晶晶“哧”地笑了:“你還想見她,我進廠三年了,也只見過她兩三次呢。我們整天坐在這裡,平時見得最多的也就是主管,課長、經理都很難見到。”

但是不久之後,我還真的見到了總監方思云。那是一個週一的上午,陳詠梅跟鄒娟一陣風似的跑到產線通知員工:“大家注意了,現在總監已經在更衣室了,馬上進來。”

於晶晶便跟我說:“馬上檢查你的靜電帶和著裝,給總監看到問題就慘了。”

我聽了便仔細地把身上四周都檢查了一遍,沒看出什麼問題。一會兒,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子穿著一身客戶穿的衣服就進來了,身後跟著一大群男人。正想再看,於晶晶拉了我一下,我趕緊低下頭裝作認真看貨的樣子。等她走過去以後,於晶晶才對我說:“葉子,總監來了你就要認真做事,看什麼看。”

2.適者生存(4)
我不理會於晶晶對我的提點,問道:“剛才那個女的就是方思云啊?她好威風啊,後面跟著的那幫男人是做什麼的?”

於晶晶說:“後面那些都是經理、課長、主管啊,可能還有工程師吧。”

“她真是一個了不起的人,什麼時候我也能跟她一樣就好了。”我羨慕地說。

“她當然了不起,整個公司只有一個方思云。你想跟她一樣?我看你還是趕緊看貨吧。”

那段時間很用心地跟師傅于晶晶學,盡量在最短的時間用最快的速度判斷產品是否合格,缺陷是否可以返修,條碼是否正確。然後到培訓部連考了兩遍總算把上崗証考到手。於晶晶告訴我,我算是上手比較快的了,有些人考證考五六遍才能過,就是她也考了三遍才把上崗証考到手。

上崗証拿到手後,總算在工廠站穩了腳跟。三個月後我結束了試用期,成為廠裡正式的員工,我的工資也由試用期的工資轉為正式工的工資。

在廠裡穩定下來後,我的心情輕鬆了些,對這個廠的了解也在慢慢加深。廠裡有“三多”,就是員工多、餐廳多、宿舍多。因為員工多,所以有八個餐廳,四十多棟宿舍。員工多不用說,四萬多人,但是這裡面又是女工居多,佔80%。在生產線上基本很難看到男同胞的身影,以我們車間為例,整個車間六百多人所有的操作工清一色全是女同胞們,組長們也全都是女的,只有部分主管、經理和設備維護工程人員是男的。不要去想像這麼多女人擠在一起是怎樣一番壯觀場面,因為在車間裡男人和女人除了身高和體形略有區別外,其他都沒有不同:每個人都裹著一身白色厚厚的無塵衣。也不要詫異為什麼所有的操作工都是女同胞,當你接觸過產品以後你就會發現這是一個多麼英明的決策,那產品是最精密的電子部件,那麼小巧,那麼脆弱,那麼精緻,操作的時候連平時細緻溫柔的女同胞用力稍大一點都成了廢品,何況是五大三粗的男同胞們。

好在男同胞雖然數量有些少,質量還是很不錯的。他們主要集中在廠裡的研發部、工藝工程部、IE(工業工程部)、TE(測試工程部)、QE(質量工程部)、IQE(來料質量工程部)、倉庫物流等部門,那些部門才是男人的天下。那都是一些比較有技術含量的部門,能進去的多數都是廠裡從各地高校招募進來的大學生。

2.適者生存(5)
在產線上埋頭苦幹的日子畢竟太枯燥了,何況我們都是年輕人,都有一顆不安分的心。所以通常是組長剛一轉身,組裝線上的女孩子們就唧唧喳喳地開始聊天。在同一條組裝線上,工位相鄰的女孩子們的友情通常就是用這種方式聊出來的。因為一起進廠的緣故,我跟高華麗、楊燕三個人之間自然就比較親近一些,加上我們的年紀相仿,三個人的工序又相隔不遠,就經常聊天,不然這一天十二個小時的漫長工作時間也太難熬了。

女孩們聊天的內容當然是五花八門,不外乎是昨天新買了一瓶洗面奶啊,臉上又冒了一顆青春美麗痘啊,下班後要不要去逛街啊,等等。也會很八卦地說昨天下班後看到了工程部某某男和車間裡的某某女在一起,肯定又是談戀愛啦。新近又來了一位帥哥也不知道叫什麼名字,看起來很斯文啦。有時遇到感興趣的會把某個帥哥的年齡、畢業學校、家鄉在哪兒、有沒有女朋友等類似問題全部八卦一遍。呵呵,沒辦法,女人天生就是愛八卦。

聊到帥哥,做裝料的楊燕轉過頭來對做焊接的高華麗和我說:“我有一個長得蠻帥的堂哥,他在TE部門上班,你們要不要認識他一下?”

“多帥呀?跟蟋蟀比誰更帥一些?”我嬉皮笑臉地問。

“你見了不就知道了,反正是挺帥的,很多女孩子都喜歡他呢。”楊燕認真地說。

“好啊,我倒想見一見是什麼人物,值得你這樣誇他,難不成帥過周潤發,靚過劉德華。”高華麗說。

“華麗,你也太沒眼光了吧,劉德華那叫帥?你是沒見過帥哥吧。”我不屑地說。

“就是,我哥可是比劉德華帥多了。”楊燕附和著說。

“既然這樣,怎麼一個見法?總不成你讓我們跑到TE辦公室去找你堂哥說:'你好,帥哥,我們想認識你。'”高華麗捏著嗓子說。

“晚上到廠裡的舞廳去啊,他每天晚上都去那裡跳舞,他跳舞棒極了,舞林高手一個。對了,我哥叫楊宇翔。”楊燕說。

“噓,安靜!陳詠梅過來了。”我對高華麗和楊燕警告了一句。於是我們友愛和善的組長踱著步子慢慢地從拉頭巡視到拉尾,看到大家認真做事,出貨速度正常,滿意地點頭走過去。我和高華麗、楊燕相視一笑,又低頭做事了。

現在回想起在組裝線上做PQC那一段時光,雖然每天要工作十二個小時,工作很辛苦,但沒有心眼沒有算計,是一個少女最純真的時光。

3.做好本職工作比什麼都強(1)

我很少到廠裡廠外的舞廳、溜冰場、錄像廳等娛樂場所去,每天下班後吃完飯的首要節目就是到餐廳前面一長溜的報紙張貼欄看當天的報紙。把報紙上的各種信息看了一遍以後,我會到廠外面的書店轉一圈,然後回宿舍沖涼、洗衣服。幹完活以後就坐在床上看書,一直看到宿舍統一關燈睡覺。這些節目都是每天例行的。

但是今天顯然不會重複每天這種例行節目了,因為楊燕非要拉我跟高華麗一起到舞廳去看她那個叫楊宇翔的堂哥的瀟灑舞姿,並且把她堂哥形容得很帥,加上高華麗在一邊鼓動,我便答應了吃飯後一起去舞廳。

於是我們三個在晚上七點鐘下班後,一起到廠裡的餐廳吃了晚飯,再回到宿舍洗了一把臉,就興沖沖地朝廠裡的舞廳進發了。我們來到了位於廠方八棟宿舍樓下的舞廳,還未開門,就听見歌聲繚繞,婉轉動聽。走進去以後裡面的人已經很多了,我們便先找了一個角落坐下。五顏六色迷離的燈光,婉轉動聽的音樂,加上一個個或沉迷於音樂或沉迷於舞蹈節奏的男男女女,猶如夢境般不真實。

“看到沒有,看到沒有,那個在舞池裡穿藍色襯衣的,帶著一個穿白色連衣裙跳舞的就是我哥,怎麼樣,蠻帥的吧?”楊燕興奮地拉著我的手,指著舞池裡一對人說。

我和高華麗都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高華麗忍不住了:“哎,也太帥了吧?簡直是沒天理了,你說一個男人沒事長那麼帥幹嗎?長得帥也就算了,還招搖得很,會跳舞的女孩子請了一個又一個!”

“我哥還沒有女朋友呢,當然可以請所有的女孩子跳舞,再說主動請女孩子跳舞那是一種禮貌,總不能讓女孩子來請他吧。”楊燕說。

“他長得帥嗎?燈光太暗了,看不清。”我故意這麼說。事實上楊宇翔的確是全場最引人注目的男人,身材高大挺拔,舞姿剛健瀟灑,雖然燈光有些朦朧,但是依稀可見他有白皙的皮膚和漂亮的五官,尤其是濃眉下的一雙眼睛,顯得神采飛揚。

“那等會兒我請他過來,讓你們近距離看清一點,順便也讓他請你們跳舞,好不好?”楊燕說。

3.做好本職工作比什麼都強(2)

“也好啊,這樣大家都認識了,以後有什麼事大家也可以互相幫忙照應。”高華麗說。

一曲終了,楊燕便樂顛顛地跑過去對正退下來休息的楊宇翔說了幾句話,楊宇翔便跟著楊燕走過來了。

“咳,還是我來介紹一下吧。這位是我哥楊宇翔,是TE部門的工程師。哥,這兩個美女跟我在一條線上,是我最要好的朋友。這個是高華麗,這個是葉子。”楊燕把我們三個互相介紹了一番。

我和高華麗這次有機會近距離看到了這位帥哥。實事求是地說,他長得沒有楊燕和高華麗所說的那麼誇張,但是也確實不錯。如果他有機會進影視圈,起碼有當紅偶像的範兒。後來,他成了我們廠裡公認的頭號帥哥。與之相隨的外號是“色魔”,隔三差五換女朋友,我知道的就不止二十個。到我離開那個廠的時候他還沒有結婚,繼續禍害著青春少女。當然,這已經是後話了。

楊宇翔顯得很熱情,伸出手分別跟我和高華麗握了握:“早就听楊燕說起過你們了,大家別客氣,跟楊燕一樣,就當我是哥哥吧。”

“哥,等會兒你得請她們都跳一支舞,這樣才公平,剛才你都請那麼多人跳過了。”楊燕說。

我慌忙擺了擺手:“我不會,我從沒有跳過舞。華麗,你會跳嗎?”

華麗點點頭:“我以前在學校學過快三慢四。”

“那就行了,你們去跳舞吧,下一曲又要開始了。”楊燕推了推高華麗。

楊宇翔點點頭,對華麗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兩人便把臂進了舞池。

楊宇翔的舞姿依然瀟灑無比,他彷彿天生就是舞台上的焦點。不用說,這樣的男人總會在不經意間就會把一個充滿幻想的天真少女迷倒。那樣的男人,對女人有強烈的殺傷力。

“怎麼樣,我哥還可以吧?”楊燕得意地說。

“嗯,他是那種能把女人迷死不償命的男人。”我說。

“那他把你迷倒了沒有?”楊燕笑著問。

“你說呢?”我笑著反問。

楊燕沒有再說話,專心地聽起音樂來。

3.做好本職工作比什麼都強(3)

我也沒有說話,閉上眼睛也專心聽起音樂來。舞廳的音響里傳出的是一首哀怨的歌:

郎君啊,你是不是餓得慌,如果你餓得慌對我十娘講,十娘我給你做麵湯。
郎君啊,你是不是凍得慌,你要是凍得慌對我十娘講,十娘我給你做衣裳。
啊……

高華麗跳完一曲回來後顯得非常興奮:“楊燕、葉子,一會兒就是的士高了,我們一起去蹦的吧,在這里幹坐著也沒什麼意思。”

我忽然感到意興闌珊:“等會兒要蹦的?那你們去吧。我想先走了。”

楊燕有些不高興:“這不是還早嘛,還不到九點。怎麼就想走了?”

這時震天動地、節奏強烈的音樂響起來了,是劉德華的《開心的馬騮》。所有人都擁向舞池,瘋狂地扭動著身體。高華麗和楊燕不由分說,把我扯到舞池,兩人也開始扭起來。我站在舞池裡有一種無所適從的感覺,周圍所有的人身上的關節彷彿都脫掉了似的,劇烈地搖擺著。每一個男女看起來都是那麼開心,那麼精力充沛。我明白了,我不屬於這裡,這個舞台不是我表演的空間。於是我從容轉身,打開門出去了。

“真是瘋狂的世界。”我嘀咕了一聲。想起今天還沒有看報呢,就走到報刊欄去看報紙。

來到餐廳前面小廣場的報刊欄,我一面盯著報紙一面小心移動著我的腳步,這個時候看報紙的人很少,其實也不用擔心會碰到其他人,只是平常看報的人很多,養成的一種習慣罷了。

“嗨,你現在才下班嗎?”一個聲音在我身後冒出來。我轉頭一看,是一個身高中等的男人,架著一副黑框眼鏡,面相有些熟悉,但是想不起他是誰,只好禮貌地點點頭:“是啊。”

那個男人微微一笑:“還記得我不?前幾天我到廠裡來報到,跟你問過路。”

“哦,我想起來了,當時你還提著兩個大袋子。”我回憶了一下,確實有這麼一回事兒。

“你是新來的,是不是有事想讓我幫忙啊?”我狐疑地問。

3.做好本職工作比什麼都強(4)

“噢,不是不是。”男人擺擺手,“你是我到這個廠第一個認識的人,只是還不知道你的名字。”說著他把廠證遞過來給我看,“我叫湯小平。”

我把掛在胸前的廠證晃了晃:“我叫葉子,請多多指教。”

湯小平笑了:“你在哪個部門哪?我在電腦部,以後經常會到生產線修電腦,說不定可以去看你呢。”

“我在生產一部的三樓,看我就不用了吧。我也沒幫你什麼忙,不用對我這麼熱情,這麼感激。”說到後面兩句時我故意拉長了聲調,明擺著是在調侃他。我對愛搭訕的男人向來都不感冒,原因就是從小到大母親都在教育我:“不要理那些找你搭訕的男人,他們都不懷好意。”

湯小平聽了笑了:“呵呵,你還真幽默。”

“我還有事,先走了。”我笑了笑說,不想跟他繼續說下去,閃人。

第二天上班不久後高華麗和楊燕就開始對我進行了義正詞嚴的批鬥:“太沒勁了,走了也不打一聲招呼,害得我們到處找人,後來才知道你先走了。”

我賠笑著說:“實在是對不起啦,我是看你們跳得那麼起勁,怕影響了你們的興致,下次一定不會了。”接著又轉移了話題,“楊燕你還真別說,你哥長得就是帥。”

楊燕一聽來勁了:“那當然,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們了。我哥要是長得跟趙本山潘長江似的我會這樣誇他嗎?”

高華麗問:“你哥長得那麼帥,為什麼還沒找女朋友?”

“從我哥上高中開始吧,追我哥的女孩子就很多了。他以前也談過女朋友,不知道為什麼吹了,到現在還沒有固定的女朋友。”楊燕說。

高華麗不解:“沒有固定的女朋友?”

“是啊,我每次去他租房的地方都會看到不同的女孩子。但是我問他是不是他的女朋友,他又不承認。”楊燕說。

“那你哥還真夠花心的。”我說。

“對了,你昨天在舞廳出來後去了哪裡?”高華麗問我。

3.做好本職工作比什麼都強(5)

“還不是去看報紙了,碰到了一個找我搭訕的男人。”我把昨天遇到的情況大致說了一下。

“那個叫什麼湯小平的肯定是想追你。”楊燕說。

“我看也是。”高華麗說。

“那他肯定沒戲。”我自信滿滿地說。

但是後來湯小平並沒有來追求我,我們經常會在上下班的時候碰到,會在報刊欄前碰到,會在餐廳吃飯碰到,在很多很多地方不期而遇,我們都只是點頭之後擦肩而過。直到幾年以後,他才跟我講,其實剛開始時確實是想追求我,但是看到我那麼的驕傲,就讓他打了退堂鼓。

“看得出來,你心氣很高,一般的人你怕是看不上的,但是我哥條件那麼好,長得帥不用說,還是河南大學畢業的本科生,你應該會喜歡吧。”楊燕說。

“你哥那是條件太好了,他不一定看得上我,我也不想白費那麼多心思。”我說。

高華麗和楊燕都不相信。我也知道她們不相信,按常理來說一個年方雙十的少女,生活在一群女兒堆裡,青春萌動,又正是對異性充滿好奇的時候,忽然出現了這麼一個英俊多情的男人,不動心是很難的。但是我的確是沒什麼興趣,我來深圳唯一的目的就是掙錢,掙很多很多的錢,這樣我才能實現自己的夢想。

我不作他想,努力地把我的本職工作做好。很快我成為車間裡最優秀的PQC之一,同時成了陳詠梅最喜歡的員工。前面說過,在組裝線上,PQC工位是最重要的。這個重要不單只是把不良品挑出處理,還要能夠及時發現前面的生產工序是否正常,有哪些可以解決的方法。在生產線上,你不用賣乖討好,不用拍馬溜鬚,只要你能把上司交代的工作做好,自然就能得到認可。

這時堂姐卻來找我了,她告訴我,公司安排她到武漢去開拓市場,她已經答應了。乍一聽到這個消息,我有些發懵:堂姐要走了?一直被我視為偶像視為精神支柱的堂姐要離開深圳去武漢了?

“葉子,你別這樣子,不要哭嘛。我只是去武漢,又不是乾別的。沒事的,你一個人不用怕,堅強些。”

不管我對堂姐多麼的不捨,對我作過告別之後,她還是去了武漢。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我把眼淚擦了擦,堂姐說得對,不管怎樣,我必須學會堅強。

3.做好本職工作比什麼都強(6)

流水線上做普工的日子是單調的,我總會不知不覺地懷念以前的校園生活,懷念在一起三年的好朋友韓蓉,但是自從我們分開後就失去了聯繫,也不知道她現在過得怎麼樣,而其他的同學,一定生活得很快樂吧。很快半年多過去了,一起進廠的六十多個女孩子有的已經離職,有的開始談戀愛了。沒有談戀愛的例如楊燕和高華麗也不時地受到男孩子們的邀請,去溜冰、跳舞、K歌等,生活是各有各的精彩。儘管她們也經常邀請我一塊去,但我總覺得不安心,非常放不開,所以很少跟她們一起去玩。

週日不上班,高華麗到宿舍找我,讓我陪她一起去看投影,當時宿舍裡的人都走光了,我手裡正捧著一本村上春樹的小說看,聽說去看投影,無精打采地說:“我不想去,還是在宿舍看書吧。”高華麗覺得很奇怪,直截了當問我:“葉子,為什麼你總是不跟我們玩,就知道看書?”

我笑了笑:“現在多看一點兒書,也是不想讓自己有太多的遺憾。”

“那你為什麼不上大學呢,我看你挺喜歡讀書的嘛。”

我的眼睛一下子蓄滿了淚水,但我卻強忍著不讓流下來。合上書,我一下一下地撫著書脊,慢吞吞地說:“我是上過大學的,只不過找不到好工作,家裡又出了一點兒事,才進廠的。”

“原來是這樣啊,你還是大學生呢。”高華麗羨慕地說,“難怪我總覺得你的氣質跟別人不同,看來讀書多的人就是不一樣。”

“算了,你還是別取笑我了,我現在跟你們沒什麼分別。”我淡淡地說。

“我們廠裡的機會還是很多的,我相信你以後肯定會有出息的。”高華麗堅持著說。

“現在暫時還沒想那麼遠,還是先工作再說吧。”

但是一個單身姑娘業餘生活沒有娛樂節目,總難免會感到枯燥和單調,甚至有時會感到寂寞。日子長了,有時我在看完報紙後望著空蕩蕩的長廊和餐廳,就一盞一盞開始數周圍的燈。尤其是餐廳前面小廣場的燈,全部是造型別緻的六角燈,非常漂亮。經常是從這頭數到那頭,數著數著就亂了,忘了數到第幾盞,就怔怔地瞧著燈光只管出神。不知道此時此刻,千里之遙的父母家人是否正在吃飯,他們可談起我?

有時我也會猜測今天回宿舍會碰到多少對情侶,單數還是偶數,然後在回去的路上一對一對數過去,對了就會心一笑,錯了也不在意。當然,錯的時候多,對的時候少。

有時放假了,看到大家各忙各的,又正好是風和日麗,就會走到廠外面的公交站上,挑一輛人比較少的投幣公交車跳上去,坐在車窗旁看沿途的風景,等車子到終點站後下去遛一圈,吃點東西什麼的再乘同一路車回去。

不過後一種消遣寂寞的方法很少用。因為深圳的人很多,每一趟公交都是人滿為患,大街上到處是洶湧的人群,置身其間總有一種隨時被淹沒的感覺。人潮如海,我只是茫茫大海中一片隨波逐浪的葉子啊。

4.一場悲劇(1)

於晶晶最近顯得很不正常。

前面說了,於晶晶是我進廠後教我做事的師傅,在這個廠乾了也快三年了。我學會後她就調到前面去做焊接的工位,不過我們做的工序沒有“教會徒弟餓死師傅”的說法。巴不得來一個徒弟教會了撒手不干。原因很簡單,這個工位的壓力太大,責任太多,權力太小,那是誰也不願意幹的。我拿到上崗証以後,陳詠梅也開始日益看重我,不時把我叫到一邊耳提面命一番:“我知道你壓力大,但是這個崗位實在是太重要了,還是要再細心一點,有什麼問題一定要及時報告給我。另外你跟後面FQC的關係也搞好一點,不要讓她們一看到不良品就開單出來。你工作認真我會看得到,評績效我是不會虧了你的。 ”

我也的確是不負她的看重,不時跟後面的做FQC工序的品管聊天,不久就把那個叫王倩的品管忽悠成了好朋友。順便提一句,陳詠梅看到產線的女孩子們聊天就會一聲不吭地站在後面,然後感受到組長威懾力的女孩子們自動就把嘴巴給閉上了。但是如果我跟王倩在聊天,她就不管了,視若無睹地走過去。原因就是她明白,我跟品管的關係越好,產線有問題時就越好說話。在電子廠,生產部跟品管部的關係那可實在是太複雜了,不是三兩句就說得清的。

因為跟王倩的關係好,如果不小心把不良品放過去只要不是非常誇張嚴重的,她都只是把不良品退回,讓我換一個產品,要是換作其他的品管早開單了。儘管這樣,我還是非常小心,盡量不讓那些不良品漏過去。

但是今天才一個上午,王倩就退回了三個漏焊點的產品。在所有的不良品中漏工序是最嚴重的一種不良品,居然連續出現了三次,我可算是馬虎到家了。不過很奇怪的是平時這種不良品很少出現,怎麼今天就多了呢?看來我得好好把關。於是下午開始留心起來,這下不得了,下午才剛上班一個小時就看到了五個漏焊點的不良品,並且有很多產品雖然沒有漏焊點,但不是焊偏了就是焊重了。弄得我神經兮兮的,所有的產品看兩遍之後才放過去。我不由得對兩個做焊接工序的高華麗和於晶晶抱怨:“你們兩個小心一點兒啊,這麼多產品焊也不焊就放過來了,開單了你們就死定了!”

4.一場悲劇(2)

高華麗說:“我絕對沒有,我是把每一個產品都焊完了後再檢查一遍才放過去的。”

於晶晶則像如夢初醒般恍然:“啊?有漏焊的產品哪?這個肯定不是我漏過去的。”

這條組裝線上總共就兩個焊接的工位,並且兩個人所焊產品的部位也相同。高華麗是新人,但是做事還算細心;於晶晶是老員工了,平時不太愛說話,看得出來也是做事認真的老實人。那會是誰呢?我想著要不要把這個事情告訴陳詠梅,讓她去解決好了。但是這兩個人,一個是跟我一起進廠的好朋友,一個是曾經手把手教我的師傅,不管查出是哪個人有問題都會免不了挨罵,這可都是我不願意看到的結果。於是我叫高華麗:“你把你做的產品打上一個記號,我得看看。”

高華麗答應了,我把兩個人的產品分開檢查,馬上就發現了高華麗的產品一切正常,而於晶晶的產品中就有很多焊偏焊重的。留心看了看,果然不久後就看到了有漏焊的產品。

“於晶晶,是你的產品有漏焊的,你今天做的還有很多不良產品。你要注意一點。”我對於晶晶說。

於晶晶有點不好意思:“對不起啊,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會注意的。”

儘管於晶晶認錯的態度良好,這並不代表真的是注意了。這不,剛一小會兒的工夫,又是一個漏焊的產品。這次我沒有做聲,留神地看了看她是怎麼做事的。這才發現平時認真工作的老實人這會兒目光迷離,神色恍惚,一會兒在發呆,一會兒又神秘地微笑,一會兒又皺皺眉頭。可以猜測得到她有滿腹的心事。

“於晶晶,你是不是談戀愛了?”我大聲說。

我的話顯然是讓正沉醉在自我世界中的於晶晶嚇了一大跳:“啊?沒有啊,我沒有談……談戀愛。”

這句有些結巴的話把周圍的楊燕、高華麗都惹笑了,楊燕說:“鬼才相信呢,你現在的樣子擺明了就是做賊心虛。”

高華麗笑著說:“肯定是不想買糖給我們吃了,不行,不管怎麼樣,這糖你都得買了,尤其是葉子和王倩,她們今天可是真夠辛苦的,你不買我們都不答應。”

4.一場悲劇(3)

於是王倩、楊燕她們一起起哄:“就是,都在一條線上,還掖著藏著。從實招來,那個他是不是我們認識的人?你們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這樣的聲勢於晶晶招架不住了:“好了,好了,我買就是了,明天我就給你們帶來。”

我問:“他是誰呀?

於晶晶的聲音有些乾澀:“你們先別問了,我心裡正煩著呢,以後你們會知道的。”

“以後你們就會知道了。”在這一刻一定有一個魔鬼躲在某個角落裡露出猙獰的笑容。

但是我們不知道,我們什麼都不知道。

我們不知道於晶晶,這個平時言語不多、老實善良的女孩早已經暗中跟研發部的一個李姓有婦之夫過從甚密,甚至珠胎暗結。我們不知道此時此刻的她已經被那個只想玩弄少女的高工所拋棄,留著她跟肚子裡的孩子正面臨著人生最重要的抉擇。我們不知道此時此刻她是多麼的茫然無助,多麼的驚慌失措。我們也不知道此時此刻她有多麼的需要我們,哪怕是一句問候,一聲安慰。我們更不知道此時此刻距她離開人世僅僅還有十幾個小時。

我們什麼都不知道,我們只是肉體凡胎。

我們都只是情竇初開的女孩,我們以為愛情都是甜蜜的、幸福的、浪漫的、溫暖的,我們以為愛人都是可靠的、忠誠的、唯一的、負責的。我們見過得還太少太少,以致有些無知。

沒有人知道她是否恨過那個男人。於晶晶比較內向,沒有多少可傾訴的老鄉朋友。好在她有記日記的習慣,她把心底里那些不能說不敢講的事全部寫在上面了。但是在最後一天,她的日記裡僅有一句話:“寶貝,你的爸爸不要我們了,我帶你去天堂好嗎?”

我帶你去天堂好嗎?

4.一場悲劇(4)

在我的人生中從來沒有擁有過什麼,即使是你爸爸,他也不是我的,唯有你才是我最重要的愛人。如果殺死你,我不忍心。如果把你生下來,那麼你將一生一世都被世人看輕。我們還是走吧,我們去一個可以在一起又沒人打擾的地方,那就是天堂,我帶你去天堂好嗎?

你靜靜地躺在床上,隔著床簾,你不去聽宿舍裡進進出出的腳步聲,不去聽七嘴八舌的說話聲。你的腦海裡反反复复只有他說的幾句話:“我跟你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你聰明一點就去把孩子打掉!記住,以後也不要來找我了!”他說這幾句話的時候是那麼的冷酷,那麼的絕情,以至回想起來仍然全身發脹,胸口彷彿有人拿著一把鐵鎚重重地砸著。但是你沒有哭,你已經沒有眼淚。

夜是黑的,濃墨一般;夜是靜的,死寂一般。

然而是誰在深夜裡對著寂寞無人的長廊唱著多情的歌?又是誰打開了樓角的白熾燈趕走了夜的黑暗?五月裡帶著泥土清香的空氣,悄然而來,那是家鄉的田野。在每一個黃昏來臨之際,所有的樹木和花朵都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六歲的你聽到植物說話的聲音,好奇地把耳朵伸到一朵黃色的花朵邊,想听清楚它們到底在議論什麼。花朵悚然閉合,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天地安靜下來。

天地安靜下來,模糊的窗子一點一點在清晰,天亮了,又是一天的清晨來臨。

上班去嗎?面對工友,難道繼續強顏歡笑?還是實話實說,讓她們去恥笑?如果辭職回家,家裡會有我和寶貝的容身之地嗎?這樣回家,讓村里其他人一起來恥笑我們家嗎?而且父親除了罵,母親除了哭,還會有什麼辦法?

生命的最後關頭,於晶晶一定是把那些酸楚和悲傷回憶了一遍又一遍,童年、家鄉、朋友、父母……都無法給她安慰,除了絕望還是絕望。

於是她仔細地把床上的被子、衣服疊好,再整整齊齊地穿好衣服。然後來到七樓的過道上,神色溫柔平靜,輕輕鬆鬆地跨過護欄,縱身一躍。

於晶晶躍下七樓的時候,同一棟樓的我還在賴床,陳詠梅剛起床正準備刷牙,高華麗和楊燕的臉上滿臉都是洗面奶的泡泡,但是一聲尖叫霎時驚動了整棟宿舍:快來人哪,有人跳樓了!

所有的人都湧向樓道:是誰?

4.一場悲劇(5)

我的宿舍在四樓,加上本來就有些近視,向下望時並沒有看清跳樓的人是誰。很快保安來了,救護車來了,嗚哇嗚哇的鳴叫聲讓人心裡一陣發緊。

上班的時候經過宿舍樓下,不由得朝跳樓女工躺過的地方望瞭望,只見一攤通紅的血跡還留在上面,沒來得及清洗。一路走著,不斷聽到周圍的人在議論猜測跳樓的人是誰。我剛到更衣室,就碰到陳詠梅從車間裡急匆匆地走出來。她看到我後馬上對我說:“葉子,你先不要進去上班,跟我一起去一趟寶安人民醫院。”

“怎麼啦?”我問。

陳詠梅三下兩下把無塵衣脫了:“快走吧,路上再跟你說,中央安全處的車子在外面等著呢。”

我心裡隱隱有一種不祥的感覺,但是又不好問什麼,只得一路跟著陳詠梅出去。

陳詠梅帶著我來到一輛麵包車前,裡面有一個司機和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那個男人看到陳詠梅就問:“你就是陳詠梅,於晶晶的組長?”

陳詠梅點點頭,那個男人說:“我就是中央安全處的唐順,上車吧。”我們便上了車,車子就向廠外奔馳而去。

我不由得把此去的目的跟跳樓事件聯繫起來,忍不住問:“是於晶晶跳樓嗎?她現在情況怎麼樣?會不會死啊?”

唐順說:“剛剛送她去醫院的同事打電話來說情況很危險,醫生診斷有內臟出血和腦顱骨折,生還的希望不大,但是還在全力搶救中。”

陳詠梅問:“好好的,她為什麼要跳樓?”

唐順說:“現在我們中央安全處也在全力追查這件事,你們是她的上司跟同事,她的事你們肯定比我們清楚,有什麼情況還是要跟我們講清楚好。”

我問:“她有沒有留下遺書?我覺得她完全沒有自殺的理由啊。又是在談戀愛,還說今天要給我們買糖呢。她會不會是失足掉下去的?”

陳詠梅說:“怎麼可能是失足掉下的,護欄那麼高,又不是小孩子了,一大清早爬護欄。”

4.一場悲劇(6)

唐順說:“我們已經把她所有的東西先保管了,如果她救不回來再去找一找有沒有遺書吧。”

我們剛走進醫院,就看見一個穿著廠服的男子走上前來:“沒用了,人死了,已經送到太平間去了。”

我知道這個男人,是送於晶晶到醫院來的人,肯定也是中央安全處的。聽到這個消息,我跟陳詠梅的手不由得握到一起,都有幾分不信:“真的嗎?”

“你認為我有必要騙你們嗎?”

唐順沉默了一會兒說:“那就回去吧。”

一路上我們都默不做聲,我機械地走進廠房,機械地換著工衣,機械地走進生產車間,仍然無法相信昨天還是一個鮮活如花的生命,今天就這樣消失了。回到工位,我特意看了看於晶晶平時所坐的焊接工位,那裡現在坐的是一個從別的產線臨時過來支援的女工。那個女工也是年紀不大,看上去清秀可人。她走了,從此將再也不回來了。我心裡一酸,潸然淚下。

後來陸陸續續聽到一些小道消息,中央安全處在於晶晶的遺物裡找到了懷孕的化驗單和病曆本,也看到了她的日記。李姓的高工已經被查出辭退。於晶晶的父母親對於廠方兩萬塊錢的賠償不滿意,準備上訴。

後來我們再也沒有提起過於晶晶,如同宿舍樓下那攤被洗掉的血跡一樣,處理得乾乾淨淨。現代人無疑都是善忘的,幸好善忘,否則背負了太多的悲痛,承載了太多的傷心,在打工這條路上將無法前行。

前面的路還長,我們還是要往前走,死者從來都注定被遺忘,也許有一天,我們也將被世界遺忘。

5.和美女同事要搞好關係(1)

轉眼之間到了6月,又是一年最熱的時候。廠方又開始招工,看著那些提著大包小包進廠的女孩子總有一種親切感。她們都是我的同事,一樣身處社會底層。

有一天,上班後不久,陳詠梅帶進來一個女孩子,對我說:“這個是新近入廠的員工,叫謝芳。你把PQC這個工位要做的事好好地教一教她。”

我有些遲疑:“老大,我在這工位時間也不是很久,我怕我教不好。”

陳詠梅說:“我現在就是要這個工位的人,這條線就只有你一個人會這道工序了。我對你有絕對的信心,好好教她,如果有不知道的問我就行了。 ”

“那,好吧。”看到陳詠梅那麼信任我,我只好答應了。

“另外,你把這裡上班的紀律和注意事項給她講講,給稽核組的人抓到了可不是玩的。”陳詠梅又交代了一句便走了。

我對站在一邊的謝芳說:“你去把那邊的椅子搬過來坐。”

謝芳說:“好。”就過去搬來了一把椅子坐在我旁邊。

我看了她一眼,說:“我現在手裡有幾盒貨沒看,先看完了再給你講吧。”

雖然只是一眼,但是我已經看到她有烏黑的眉毛,白皙的皮膚,一雙眼睛更是秋水盈盈,顧盼神飛,不難想像通身包裹的無塵衣裡是怎樣一副美麗的身軀。忍不住再看,儘管在車間裡看不到眉眼以外的部分,仍能覺得出她是我所有見過的女人當中最美的一個。

我嘆了一口氣,有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後面的王倩就說了:“葉子,你這個新來的徒弟好漂亮啊。”

“唉,是啊,陳詠梅可真是會挑人,一下就把我們這條產線女孩子的外貌檔次提高了一大截。”我說。

謝芳笑了:“你們也不錯啊,外面都在說這個電子廠是一個美女窩,我看大家都可以。”

5.和美女同事要搞好關係(2)

“我們只是'可以'和'不錯',但你卻絕對夠得上是'滿分'。我看在這個廠目前為止,你要是說長得第二,那就沒人敢自稱是第一。”

謝芳說:“沒這麼嚴重,我也只是長得一般般吧。”

我歪歪頭笑了笑:“一般一般,港姐第三;很醜很醜,亞姐第九。”

謝芳和王倩都笑了,隔了一會兒,王倩說:“長得那麼漂亮,怎麼分到產線的?按道理來說該分到辦公室做文員的。”

我看著謝芳對王倩說:“你還別說,她應該很快就會離開這裡的。她不是做產線員工的命。”

謝芳說:“我又沒學歷又沒後台,怎麼說也只能當普通員工吧。”

我笑了笑,便對她說:“好了,我只不過是比你先到這個廠,做你的師傅實在是不敢當。今天我先把這個車間裡的紀律說一說,免得你不知道。還有你要知道,在這裡你所有犯錯的後果都將由我們的組長來承擔,你要特別小心。”

我把車間裡的紀律給她略略說了說,例如頭髮不能外露啊,不可以蹺二郞腿啊,上班不可以趴在桌子上啊,靜電手鐲一定要戴好啊,沒有離崗証不可以離開工作崗位啊,車間內不允許跑動啊,等等。

謝芳聽了說:“哇,你們怎麼過得下去呀,這規矩也太多了吧。”

我說:“習慣了就好,我們都是這樣過來的。還有,拿產品時一次只能拿一個,並且必須雙手作業;產品在生產線上堆放不可以超過三層;所有在產線堆放的產品必須寫好標識;型號不同的產品不可以放在同一個盒子裡……”

我看謝芳在笑吟吟地聽著,怕她不知道其中利害,正告她:“如果我們違反了那些紀律,又很不幸地被上面的高層或者稽核組的人碰到,我們都要寫檢查,檢查要有改善對策和組長、主管的簽名才可以。那些人的名字可不是隨便就簽給你的,去簽名的時候至少要把你修理一頓再說。”

看到我一本正經的樣子,謝芳鄭重地說:“知道了,我會很小心的。”

吃飯的時候到了,我跟謝芳、王倩說:“要不中午咱們三個一起去吃飯?”

5.和美女同事要搞好關係(3)

王倩說:“好,我們在樓梯口會合吧。”

心直口快的王倩看到脫去工裝穿著廠服的謝芳馬上叫了:“哎,這老天也太不公平了吧,怎麼把好的全部就給你了呢。臉長得好也就算了吧,但是身材居然也這麼好。實在是不公平,怎麼我就沒有一樣好呢?”

我細細打量著謝芳,的確,謝芳和廠裡所有的女孩子一樣上衣是天藍色的廠服,下身是一條普通的牛仔褲。其他人穿著這樣的衣服都顯得中規中矩,很難有讓人記得住的地方。可是穿在謝芳的身上,就襯得皮膚是白裡透紅,腰身是楊柳春風,讓人一見難忘。

謝芳微微一笑:“千萬不要這麼說啦,我會很不自在的。”

也許謝芳從小到大聽到不少人誇她,但是說得這麼露骨的還是第一次。我說:“秀色可餐,對著這樣的人吃起飯來應該更香吧,走啊,去遲了又是排老長老長的隊。”

自從收了謝芳這個徒弟後,日子忽然添了許多樂趣。謝芳是我的第一個徒弟,沒想到自己進廠才那麼一點時間就開始當師傅了,心裡就有一種小小的成就感。而且謝芳做事非常認真,學起東西來相當快。不要以為漂亮的女生就沒大腦,只懂得愛美和傻笑。憑著謝芳做事的那股認真勁,加上她的外貌所能帶來的機遇,我敢斷定她絕對不是池中之物,早晚有一天會一飛沖天。

所以對她,我是非常的周到,有問必答,坦誠相待。地球是圓的,生活有無數的可能,說不定今天我還是她師傅,明天我就將成為她稽核的對象呢。

沒多久,我就發現到我們產線附近轉悠的男人多了起來。很明顯,他們都是衝著謝芳來的。那些男人臉皮薄一點的就站在邊上看一看,臉皮厚一點的干脆就湊上前來問這問那的,謝芳不理時又找我來搭訕,想通過我來引起謝芳的注意。別說是謝芳,我都快煩死了。有的男人更是直截了當:“美女,今晚有空嗎,請你吃飯怎麼樣?”

5.和美女同事要搞好關係(4)

在一個美女身邊待了一段日子以後,我才知道作為一個真正的美女,她需要面對男人們設下的多少誘惑與陷阱。那些男人一個個態度謙恭,蜜語甜言,風趣幽默,請吃飯,請K歌,請跳舞,那都是有目的的。總之一句話,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觀察了一陣,我發現謝芳是一個非常自重的女孩,並不像一般漂亮姑娘那樣虛榮,她輕易不會接受一個男人請吃請玩的邀請。後來實在是不勝其煩了,就跟我說:“要是還有人請我去幹嗎的,你就說我已經有一個準備結婚的男朋友了,讓他們不要白費心思了。”

“你這不是還沒有男朋友嗎,我看有不少人是真的喜歡你,要不你就在其中挑一個吧,省得那麼煩。”我說。

謝芳說:“我還太小了,又不是在學校裡。出來社會上,找到男朋友頂多也就談兩三年,就得想著結婚了。結了婚,女人就是一輩子了。那麼早結婚對我們女孩子來講真是一點好處都沒有。”

我不禁對謝芳刮目相看了,她年紀也就是跟我差不多,但是想問題可比我深入多了。這可不是一個簡單的美女呀。我說:“行,再有男人來騷擾我們,我就對他說你有男朋友了。”

自從我放出謝芳有男朋友的消息以後,身邊轉悠的男人們就開始少了。謝芳在工作上是一天比一天有進步,我慢慢地開始有時間去產線前面學別的工序。前面十幾道組裝工序都是比較簡單的,幾乎是一學就會,加上我有外觀檢查的基礎,知道怎樣的動作可以避免產生不良品,做出來的產品是又好又快。陳詠梅也有意讓我把各個工序學全,這樣有人請假或有別的事時就可以讓我頂替。

我心裡盤算著,等謝芳完全會看外觀檢查這道工序後,我就可以不做固定的工位了,產線哪個地方需要就到哪裡去幫忙,那多爽啊,比做固定工位好玩多了。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謝芳拿到上崗証的第二天,謝芳便調走了,走的時候也沒跟我說一聲。

沒辦法,我只好又坐到外觀檢查的工位上去。王倩也調到另一條產線上驗貨去了,她告訴我,由於我們的關係太好了,被品管領班看到,不管怎樣都要把她調開,以免生產部弄虛作假。新調來的品管是一個剛招進不久的小姑娘,那個鐵面無私剛正不阿,簡直讓人吃不消。但是也沒辦法,只好老老實實、認認真真地把貨看好,以免出了問題難以交代。

5.和美女同事要搞好關係(5)

第二天,我正在工位上專心地看產品,忽然感覺有些不對勁。身邊站了人,我抬頭一看,是謝芳,她穿著外來人員的工衣正衝著我燦爛地笑呢。

“呀,真是士別一日,刮目相看呢。才一天的時間,就把這個工衣穿上了。”我笑著。

“師傅啊,您就別取笑徒弟了。”謝芳也回敬著說。

“現在在哪個部門高就啊,到這裡有何貴幹哪?這麼有空,不是專門來看我的吧。”我說。

“就是專門來看你的啊。”謝芳認真地說,“我想著昨天走得太急了點,別人一來叫就只能先走了,也沒跟你說一聲。”

我心下有些感慨,其實謝芳調走以後根本沒必要跟我講什麼,對於她以後的職場生涯來講,我對她不會再有任何的利用價值。從這一點來看,她就不是那種見利忘義的人,至少她還是重感情的。

於是我跟她說:“不用那麼客氣,應該我去看你才對,以後說不定還有很多地方需要你提點呢。”

“你這是在說哪裡話呢,你是我的師傅,進廠後又多虧你的關照,我不來看你該去看誰呢?”

“你還沒告訴我現在你在哪裡做事,做什麼呢。”

“我現在四樓做我們部門的辦公室文員,今天先熟悉熟悉我們部門各個車間的狀況。這不現在就到這裡熟悉來了。”

“呵呵,剛才還在賣人情呢,說是專門來看我來著,其實呢只是順便罷了。”

“我對我們車間是夠熟悉的了,還用得著來看嗎?只是打著這個名號來的,來了也只是想看看你。”

5.和美女同事要搞好關係(6)

“我們部門不是已經有一個文員了嗎?怎麼,那個人要走了嗎?”

“不知道啊,聽我們的經理說好像我們當中有一個要調到副總的辦公室去吧。”

“我看肯定是先把你培訓培訓,再把你調到副總辦公室去。”

“別那麼肯定,還不一定是我,我們經理都說要看看誰更合適。”

我說:“我們部門的文員我見過,如果她要調走的話早就調走了,也不會等到現在。而且你的身材、外貌和做事的態度都比她出色多了,如果我是副總我就選你。”

“可惜你不是副總啊。再說了,我不認為外貌是一個人才的競爭資本。”

“那你就錯了,這個世界上,美女從來就是最稀缺的資源。”

不出我所料,不久謝芳就高升為公司常務副總辦公室的文員,剛開始時她還會不時到產線看看我,跟我說說話,久了就不來了。而我又拘於自己的身份,不想給她留下巴結她的印象,也沒怎麼去找她玩。慢慢地我們的關係就淡了。

也好,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6.不學習,就會完蛋(1)

廠外有家書店,我經常會在下班後去那裡看看書,常常都是只看不買。記得有一次那家書店新來了一部《王國維學術經典集》,定價為21元,被我找到後,實在捨不得出錢把它買下來,畢竟囊中羞澀。於是每天下班後跑到書店裡去看,一直持續了一個星期。那天,我終於把最後的《人間詞話》看完了,翻了又翻,戀戀不捨地放回了書架。這時就有人在身後說話了:“這書看完了吧,你覺得這本書好嗎?”

我扭頭一看,是一個黑黑瘦瘦的中年男人,我認出來他是這個書店的人,基本上我每天過來都會看到他。於是對他笑了笑:“這是一代大師的作品,我一個無名小輩,只能是吸收和接受他的知識觀點,哪裡敢評論是'好',還是'不好'。”
那個男人笑了,露出一口白牙:“那倒是,能評價他的人像魯迅啊、陳寅恪啊、馮友蘭啊,早都去見馬克思了,後來的小輩們只有高山仰止的份兒了。”

我聽那個人說話還挺有意思的,便點點頭說:“那些人去見了馬克思後,咱們的國學就有點有名無實了,前一陣子看到有人在報上寫了一篇評論,他說國學已經死了,偏激是偏激了點,但還是挺有道理的。”

那個男人聽了:“嗯,有些見識,不錯。這本書就送給你吧。”

說著他把書從書架裡抽出來遞到我手上:“就當是交你這個朋友。”

我從來沒有接受過一個陌生人給的東西,加上我對廠外的人,尤其是男人還是有戒備心的,慌忙就把書推了過去:“這個書我已經看完了,你還是留起來賣掉吧。”

那個男人說:“你客氣什麼呢,寶劍贈英雄,紅粉贈佳人,這書送給你正合適。”

我接過書,輕輕翻了翻:“這書放在這裡就很好,說不定也有人跟我一樣,每天來看一看,要是找不到了,總是有遺憾的。”說著我把書放進書架上。

那個男人笑笑:“這本書我要是賣的話早賣掉了,只是看到你每天都來看,你還沒有看完,而且這書是到後面才是最精髓的部分,沒看到的話是太可惜了,所以我是專門為你留的。”

6.不學習,就會完蛋(2)

我一愣,心里便有些感動:“那太謝謝你了,我想,我們之間素不相識,其實你不必這樣的,影響了你的生意,這讓我很過意不去的。”

“其實我們已經很熟悉了,你不這麼認為嗎?基本上你每天都會到我們店裡來一趟,我們之間認識,只是沒有打過交道。”

想到那個男人那麼熱情那麼誠懇,我也不好意思裝出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神色來,主動說:“是啊,只是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我叫葉子,在電子廠打工。”

那個男人伸出手來跟我握了握:“你好,我叫華開,以前是江西吉安的一個中學老師。很高興認識你。”

我笑了笑說:“哦,你以前還是中學老師呢。你的名字很有趣啊,倒過來听就是'開花'。”

華開笑了:“那證明我們有緣,不是嗎?你是葉,我是花,花開盡了葉子來。”

我說:“嗯,你真會說話。”

華開說:“還是欠缺了一點。我這個人吧,就是愛交朋友,我也交了你們廠的不少朋友。你們年輕人思想比較銳進,跟你們交流交流能學到很多東西。”

我不知道華開跟我認識是否帶有目的,但是我的確很高興認識這個書店的老闆,一個滿臉滄桑的江西吉安中年男人。由於華開以前做過老師,我便叫他“華老師”。順便也認識了書店裡的兩個女店員,一個叫阿眉,一個叫張秀婷。阿眉是廣西人,比較直爽;張秀婷是湖北人,不太愛說話,多愁善感,心思細膩,比較內向。

以後我去他們書店就比較隨意了,如果想看哪本書,不管是新書還是出租的舊書他們都讓我隨便拿回去看,只要能還回來就行了。當然,我是一個比較自覺的人,不會把別人給的方便當隨便,每次把書看完了後就趕緊送回去。日子久了,有時去書店碰巧他們都很忙便會讓我幫忙看店。閒的時候四個人會在一起聊天,天南地北古今中外雲山霧罩亂侃一通。慢慢地彼此熟悉起來,有時也會開開玩笑,一起吃吃喝喝。

7月的一天,我照常到書店裡去玩,四處看有沒有自己感興趣的書。華開也在,他對我說:“你拿了書到那邊坐著去看吧,站著看多累啊。”

我隨便挑了一本書,到一邊坐著慢慢看,華開對我說:“葉子,我看你挺喜歡讀書的嘛,有沒有想過再去讀書考一個文憑?”

6.不學習,就會完蛋(3)

“再去考一個文憑?”我聽了一愣,說實在的,自從進了電子廠後,整天在流水線上工作,我幾乎已經忘了自己還是正規大專院校出來的畢業生。社會就是那麼現實,如果找不到對口的工作,就是博士畢業又如何呢?

“是啊,再去考一個文憑。你想,現在這個社會競爭那麼激烈,如果手上多一個證件,那不就等於是多了一條路嗎?再說你現在單身一人,沒牽沒掛的,多餘的時間正好用來學習啊。”

聽華開這麼一說,我有點兒心動了:“我對深圳也不怎麼熟,不知道哪裡可以報名參加自學考試,不然也可以試試。”

“我知道在哪裡可以報名,只是不知道你有沒有這個決心。”

“那你把報名的地址給我,說不定哪天我無聊了就想去讀書了。”

“沒問題。不過要真是想去讀書可不是一時無聊來了興致就可以的,那可不是說著玩的,必須在以後的幾年裡一直堅持下去才有可能拿到文憑。”

我問:“真有那麼難啊?”

“那是,很多人都在考,但是最後能拿到文憑的人可不多,原因就是堅持不下去。”說著華開拿來一張紙,在上面寫了地址:
寶安79區好運來商務大廈A棟11樓深圳市達聞培訓中心

我看了看,說:“離這里遠不遠啊,怎麼坐車?”

“很近的,你只要在廠門口的公交站上坐車到西鄉街道辦下車,對面就是好運來商務大廈。”

“那謝謝你啊。”

“不用謝。不過,我記得自學考試報名的日子是每年的一月中旬和七月中旬,應該很快就開始了,你得好好準備一下。”

華開給的地址,被我小心地夾在日記本里,但是要不要報考,報考什麼專業,我一直都沒拿定主意。幾天后去看報紙,《深圳日報》裡發了一則消息,當天是自學考試開始報名的日子,說深圳的自學考試學生預計將突破3萬。

我想:沒什麼好害怕的,也就是三四年的時間。你不去考試,你又能幹什麼事情?還不如去考一個本科文憑。

我打定主意後就不再多猶豫了,便選了行政管理的專業。離考試還剩下三個月的時間,我怕自己騰不出那麼多時間來學習,報考了也考不好,沒敢多報,就先報了《毛澤東思想》和《馬克思政治經濟學原理》兩門公共課。

6.不學習,就會完蛋(4)

然後我又按照自己的自學方法買了教材、筆記本、同步練習、單元試捲和模擬試卷。

我的心思開始放在自學考試上,除了上班和下班會看看報紙,其他時間基本就是捧著自考的教材在看。

8月份陳詠梅又讓我收了一個徒弟,一個叫程穎穎的陝西女孩。可能她剛從學校出來吧,整個人都顯得非常天真稚氣。進來時我帶著她,她就老是喊我“師傅師傅”的,我不習慣這樣的稱呼,她就改口叫我“葉子姐”。我想自己的年歲比她是要大一些,看著她叫得那麼甜,心想有這麼一個妹妹也不錯,就默認了這個稱呼。沒想到這一叫,就叫出了我們真正的姐妹情分,直到她後來去杭州做銷售了,不時打電話給我,還是一口一個“葉子姐”。小妮子現在漸漸露出她作為一個女強人的風範,這是當初絕對想不到的。 N年以後回想起我們那個時候的光景,心裡還是一片溫暖。

後來我才知道,這個一片天真的小女孩身上的擔子也是不輕的。她也是來自一個並不富裕的農村家庭,姐姐考上大學以後,學費成了家裡沉重的負擔,初中畢業的她就不得不輟學來廣東打工。

剛開始時程穎穎下班後總黏著我,我去看報她也去看報。我在看教材她就拿了一本小說待在邊上跟著看。後來在廠裡熟悉了,就開始跟高華麗和楊燕她們一樣,不時去舞廳裡玩。然後第二天就在工位上跟我報備,昨天見了什麼樣的男孩子啊之類的。她是一片天真,並不知道這個社會有多少陷阱。我就有幾分擔心了,程穎穎應變能力不如楊燕,處事慬慎不如高華麗。並且我早就听說廠外有一些不務正業的混混總在我們廠周圍的舞廳出沒,然後以談女朋友的名義追求女孩們。一旦女孩跟他們交往起來,就永遠別想掙脫他們的魔掌了。在外面出錢租房把她們養起來那是小事,更恐怖的是把她們拐賣到一個不知名的深山村子裡,那可就真的完了。這些都有活生生的例子,幾乎廠裡每年都會失踪那麼幾個女孩子。

6.不學習,就會完蛋(5)

想了想,我決定跟她講一講這其中的利害關係,至於她聽不聽,或者是聽進了多少,那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穎穎,你很喜歡到舞廳去玩嗎?”

程穎穎說:“也不是很喜歡,只是下班以後有些無聊,就想去舞廳看看。”

“這樣啊,那種地方最好少去一點,像你這種小女孩最容易給舞廳裡的壞人騙了。”

“我沒看到那裡有壞人呀。”

我忍不住笑了:“難道壞人還會在額頭上刻字啊?”

程穎穎問:“那怎麼樣的人才是壞人?”

我想了想說:“反正只要是男人,老是圍著你轉,看起來又像好人的樣子,就可能是壞人,就要提防他們了。”

程穎穎問:“那怎麼提防啊?”

“盡量不要單獨跟他們在一起,他們要是送你什麼東西也不要接受,還有我聽說舞廳裡有人會在飲料裡下迷藥,那些男人給你的東西也不能喝。”

程穎穎想了想說:“葉子姐,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我以後不去舞廳那種複雜的地方了。你那裡不是有很多書嗎,下了班以後我就去你那裡看書好不好?”

“這有什麼不行的,你還可以拿回你宿舍裡去看呢。”

之後程穎穎便很少去那些娛樂場所,跟我一樣,慢慢地也養成讀書看報的習慣。

7.同事之間,是否存在真正的友誼? (1)

自從我開始自學後,就發現有一個好的學習條件和學習環境是多麼奢侈的事。首先是學習條件,我要記筆記,做練習,做試卷,那就得有一張書桌和椅子。這對於我來說簡直是難以辦到的事,我沒有多餘的閒錢來買這些東西,更重要的是宿舍也沒有放個人書桌的先例。宿舍裡是有一張書桌,但是沒有椅子。書桌上面放了一堆堆的杯子、水果、老乾媽麻椒等等。桌面油跡斑斑的,上面佈滿了不明物質留下的痕跡,我看了也不忍心把我雪白乾淨的筆記本放在上面寫字,只好趴在床上做筆記。不用說,這是很辛苦的,經常是趴著寫了一會兒就頭昏眼花。

這樣過了一些日子,我實在是頂不住了。有一天提前下了班,我把桌子上的東西全部清理到旁邊的櫃子上面,然後把書桌搬到沖涼房裡用洗衣粉仔仔細細地洗了一遍,回來用抹布擦乾後再鋪上一層報紙用透明膠粘好。這下一張乾淨的書桌就新鮮出爐了。

我滿意地打量著我的勞動成果,把書攤到上面開始記筆記。這時宿舍裡開始有人下班回來了,先進來的是2號床的黃明娟,她看我坐在床上(我是7號床,下舖),書桌移到我的床邊,上麵攤了一堆學習資料,就問:“葉子,你把桌子上的東西放哪兒去了?”

我指了指說:“那些東西全部放在櫃子上面呢。”

黃明娟也沒吭聲,拿了杯子就去走廊盡頭接水。

過了一會兒,5號床的鄺小美回來了,也問自己的杯子在哪裡,我也告訴她了。

管不了那麼多,我抄著筆記,絲毫沒有覺得今天的宿舍有什麼異常,只覺得宿捨一下安靜了很多,進進出出的人不再像往常一樣唧唧喳喳地說話,每個人都言語不多。

7.同事之間,是否存在真正的友誼? (2)

我看了看時間,快十點了,還有一個小時就要關燈了,但是我還沒有洗澡呢。便把書收了,拿了衣服和桶到洗澡間裡去。

等回來的時候一看,原本擺在我床邊的桌子已經移到宿舍中央,並且水杯、水果、零食又回來了,堆得滿滿一桌子。我愣住了,尤其看到干淨的報紙上還放了一個油汪汪的蔥花餅。這時鄺小美說話了:“葉子,你以後用過桌子了要記得把桌子歸回原位,把我們放到一邊的東西放回去。”

我乞求著說:“你們不要把東西放桌子上行嗎?我想用這個桌子記一點筆記。”

鄺小美說:“這個可能嗎?如果這張桌子只是我一個人的,你開了口,我是可以讓給你去用。但是現在一宿舍人都在呢,你讓她們都答應了才行。 ”

黃明娟在一旁接過話說:“怎麼可能!還當這個桌子是自己的私有財產,用過了也不歸回原位!”

聽到黃明娟強硬的口氣,我的態度也不由得強硬起來:“但是公司給我們提供這張桌子時並沒有說是讓大家放東西的啊,我們宿舍條款裡寫了,這是一張書桌。”

黃明娟說:“書桌又怎麼啦,老娘就是喜歡在上面放東西!我看過的所有宿舍都是用這張桌子來放水杯雜物的,怎麼到這個宿舍就不行了?你厲害是不是?你說不可以放東西就不可以放東西是不是?”

看到黃明娟張狂的樣子,我有點生氣:“那我請你再說一遍,這張是什麼桌子?”

黃明娟大聲說:“書桌啊,我就說怎麼了?”

我的聲音也不由得提高了,說:“大家聽一聽,書桌,她自己都說這是一張書桌!什麼是書桌?書桌就是讓我們寫信看書寫東西用的桌子!”

黃明娟聲音又提高了八度:“你他媽少給我在這裡掰字眼!這是一個宿舍公用的物品,不是你的私人物品!”

我所處的環境中,周圍80%以上都是未婚少女,大家在一起說話都比較斯文客氣;還有剩下20%的男人基本也都是接受過高等教育,一個個看起來顯得文質彬彬的樣子,說起話來也很文雅。整個的工作氛圍是超好,所以乍一聽到黃明娟的話我就覺得非常刺耳,忍不住就反駁她:“是公用物品沒錯!我也沒有說誰要用這張桌子就不給,你不要在這裡給我混淆概念!”

7.同事之間,是否存在真正的友誼? (3)

黃明娟大概沒有想到我一個進廠不到一年的新人會這麼不給她這個老油條面子,她的脾氣本來就暴躁,這一下可把她給惹毛了,張牙舞爪地從床上跳下來,指著我的額頭說:“你媽逼的!你以為這個宿舍是你的!我們連用桌子的權利也沒有嗎?要你來批准!你他媽的是個什麼東西!”

我看著這個怒氣沖天的湖南妹子,她的食指一下一下指著我的額頭,便用手撥開定定地看著她,一個字一個字說:“把你的豬手拿開!否則不要怪我不客氣!”

黃明娟挑釁地看著我,又拿食指在我額頭上點了一下說:“我就不拿開,你一個小爛逼又怎麼樣?”

我說:“很好,外面就是保安,我叫他進來,你有本事再把剛才那些話跟動作重複一遍!”

黃明娟的氣焰馬上就下去了,她知道保安一來不但沒有便宜,說不定還要受到記過處分。這時鄺小美走過來:“你們都別吵了,外面很多人在看呢,不就是一張桌子嘛,有什麼意思呢。”

我抬頭一看,里里外外有不少人在看熱鬧。門口站的是其他宿舍聞聲而來的人,宿舍裡面其他人則每個人都抱著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神態,甚至有些人還明顯地流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我可以斷定這個鄺小美表面是在這裡做和事老,暗地裡卻跟黃明娟是一伙的,不然剛才黃明娟咄咄逼人句句離不開生殖器的時候她怎麼不站出來,等形勢對黃明娟不利的時候就過來和泥巴?我厭惡地對她說:“不要在這裡假惺惺,少來這一套!”

這時一個穿保安制服的人從門口的人群裡擠進來:“怎麼回事,誰在吵架?”

我看著保安瞇著眼笑了笑:“沒有人吵架啊,我們只是在爭論一件事,聲音大了一點,只是到現在也沒有一個結果。”

保安問:“你們爭論什麼啊,讓我聽聽?”

在沒有看到保安時,黃明娟是氣焰萬丈,潑辣得很,等看到保安時她就像霜打過的茄子——蔫巴了,看來她就是一個欺軟怕硬的主。可能是怕我告發她剛才對我的辱罵行為,瞟了我兩眼。

7.同事之間,是否存在真正的友誼? (4)

我故意不去看黃明娟,笑笑說:“是這樣的,我們在爭論這個桌子是什麼桌子,我說是書桌,用來給大家寫信或者看書寫字的,但是黃明娟說這是雜物桌,給一宿舍人放雜物的。你來說一說這是什麼桌啊?”

保安說:“公司的《宿舍守則》裡不是寫得很清楚嗎,這就是書桌呀,有什麼好爭論的!”

黃明娟說:“我沒有說這個不是書桌,是她不讓我們放東西。”

我說:“那公司給每個人配的櫃子是乾嗎用的?要放東西怎麼不放自己櫃子裡?說了這是書桌,又怎麼可以放東西,那不成了雜物桌了嗎?”

黃明娟說:“不是,我是說那桌子她老是一個人佔著,我們都用不到。”

我說:“你們誰要過來看書寫信,我有不讓你們用嗎?你摸摸自己的良心,我有沒有這樣?”

黃明娟默不做聲了,保安一看這樣子就開始對她訓話了:“你們誰要用這張桌子寫信看書誰就用,自己不用就讓別人去用,不要看著別人用桌子也去找碴兒,把東西放在桌子上佔位子!”

然後又對我說:“以後說話不要這麼大聲,把別人影響了就不好,遇到什麼事也不要吵架,可以找我!”

我知道表面看上去這個保安像是對我們兩個各打五十大板,事實上就是宣判:這個桌子是書桌,只能用來寫字看書,而不能放雜物。我心領神會像雞啄米一般點著頭說:“我知道了,以後再遇到這種情況我讓她把東西拿開就是了,再也不會像今天那麼大聲說話,影響別人。”

保安看我認錯態度誠懇,讓他作為一個保安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滿足,再看了看明顯不服氣的黃明娟,又有幾分不爽,對她說:“這些東西是你放的吧,把它清理乾淨吧,以後少惹一點是非。”

然後對那些看熱鬧的人說:“看什麼看,關燈的時間快到了,趕快回到自己的宿捨去!”

保安的話剛一說完,外面的那些人就一哄而散。看著保安走出去,我說:“你慢走啊,不送了。”

表面看起來那天晚上短兵相接我是大獲全勝,事實上我是一敗塗地。事關宿舍所有人的利益,所以她們大部分是站在黃明娟這邊的。而保安來了後居然讓我的歪理講通了,這就讓她們有了同仇敵愾的心理。毛主席說,凡是跟人民群眾作對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不久之後我就充分體會到這一點,陷入宿舍人民群眾鬥爭的汪洋大海之中。

7.同事之間,是否存在真正的友誼? (5)

如果說那天晚上跟黃明娟的正面衝突是遭遇戰,火力兇猛硝煙瀰漫,那麼後來的戰爭就是游擊戰了。宿舍裡的廣大人民群眾充分領悟了“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的十六字真言,把我打得節節敗退。經常是我剛一走,桌子上又放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或者是老有人佔住看小說,或者是在我正學得起勁時就來了節奏強烈的音樂,搞得人心煩意亂。

不久我就妥協了,叫外面家具廠的木匠給我量身定做了一張書桌。那書桌跟我們宿舍裡的床一樣長,有點矮,坐在床上時剛好夠胸前,我把它放在床尾上。平時要學習的時候就坐在床上,把床簾一拉,就沒人打擾了。

有些東西破裂了就永遠補不回來了,比如說友情。儘管我不再用書桌,低調再低調,但是和黃明娟她們的關係並沒有好轉。從我住進這個宿舍開始,其實跟她們每個人的關係都處得挺不錯的,相安無事。自從我們因為書桌有了衝突後,黃明娟就像跟我有仇似的,處處跟我作對。她經常會指桑罵槐,有事沒事打擊我。這不,她下班剛一回來看到我在床上學習又在陰陽怪調了:“真是個好學生,一天到晚捧著書!小美,你知不知道啊,那些讀書讀得越多的人越是打工的命,那些沒文化的人才個個都是當老闆的!”

鄺小美附和著說:“是啊,你看我們廠的那些大學生,哪一個不是給人打工?外面當老闆的又有哪個是大學生啊?”

我生氣嗎?不,我已經沒有力氣生氣了。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嗎?我也不說什麼,抱著一堆學習資料跑到廠裡的閱覽室裡,才覺安靜一些。可是閱覽室的旁邊就是舞廳,經常是震天動地的音樂,又怎能安靜得下來?

我在想我是不是該搬出去,租一個房子,這樣學習起來方便一點。

上班的時候我把我的想法跟楊燕、高華麗她們一說,她們都讚成我搬出去。楊燕想了想又說:“你有沒有想過安全問題啊,我聽說外面租房很亂,有很多人被偷被搶的,萬一你遇到了怎麼辦?”

高華麗對我說:“我早就不想住宿捨了,不如我們一起去找一找房子,我們兩個人租一個單間怎麼樣?”

我說:“太好了,這樣我們也可以互相照應,房租一人一半也便宜一點。”

等到週六日放假的時候,我和高華麗、楊燕三個就到處去找房子,我們要找的是周圍出租的農民房。那時的西鄉還是一片破爛,農民房沒有現在那麼多那麼新,當然房租也沒有現在那麼貴。問了幾家,看了看房子四周的環境,房子內部的結構,最最主要的就是問房租要多少,水電費多少。基本上比較破的農民房在兩百塊一個月左右,新的農民房要兩百三到兩百五左右。加上每度電一塊二,每噸水三塊,一個月下來最多也不會超過兩百八,兩個人均攤,不會超過一百四。這樣的費用對於當時我們這樣一個月不過一千多塊左右的打工妹來說還是可以接受的。

關於房子,我跟高華麗意見一致,就是離廠要近,門戶要緊,四周無異味,乾淨安靜。不久我們就在廠外面找到一間跟我們要求基本符合的房子。接著就是騰出時間來買一些床、衣櫃等簡單的家具,當然也沒有忘記買一張書桌,然後我們就搬進去了。

8.被主管抓到把柄後(1)

搬進了房子,我就有一個非常好的學習環境了。我壓抑的心情也慢慢地平復下來,開始認真把兩門功課學好,爭取一次PASS。畢竟時間緊迫,僅僅靠下班那麼一小會兒時間是根本不夠用的,尤其是我考的又是兩門公共課,完全是靠記憶。沒有大量的背誦時間,你根本不可能記住那些詰牙拗口的概念。我開始沒完沒了地背誦著,時間不夠用便把那些內容抄在小紙條上隨身帶著,一有空就拿出來默誦一番。

有時上班的時候碰到前面工序有問題,生產線停下來的時候,我會從袖子裡拿出小紙片記誦。無塵車間的紀律是很嚴的,就算是沒事做,你也不能看與工作無關的東西。所以我一般都會很小心地把紙片壓在裝貨盒子底下,以逃過主管、組長和稽核組的層層嚴密監控。

有句話說得好,夜路走多了總會遇到鬼,我以前是不相信這句話的。我總覺得在產線上利用工作空隙背資料,採用的方法非常隱蔽,那些人監控得是嚴,但是想抓到我幹壞事還是沒那麼容易的。就在我自鳴得意,以為可以瞞天過海的時候,危險正悄然接近。

一天,又是產線待料的時候,我照常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紙條全神貫注地記誦著,渾然不知身後已經悄悄站了個人。等到我手裡的紙條被拿走時,抬頭一看,才發現身後站的是我們的主管趙響。

在我的印像中趙響是一個非常嚴肅的人,別的組長經常會跟主管們開一些玩笑,但趙響是個例外,絕對沒有哪個組長有膽子跟趙響開玩笑。原因是他言語不多,經常板著一張臉,好像所有的人都欠著他幾百萬似的。他很少到產線來看,來產線時他的樣子也是一副憂心忡忡、思考著國家大事的神態。搞得產線上所有的女孩子看到他就躲,躲不了的也盡量地規規矩矩做事,生怕被他抓到把柄。

看到趙響手裡捏著的紙條,我心裡又驚又怕。我在產線上一向都是遵規守紀,工作方面非常認真,陳詠梅對我也很滿意,曾不止一次在開早會的時候表揚過我,也不止一次跟我說年終評績效會給我評一個“優”。看來這下績效評優泡湯不用說,說不定還會記過呢。要是直接就記一個過倒還沒什麼,把你叫到一邊去教育才叫難過呢。

8.被主管抓到把柄後(2)

趙響拿著紙條一邊看上面的內容一邊打量我,然後他問我:“你叫什麼名字啊?什麼時候進廠的?”

我想,該來的總會來的,豁出去了,便硬著頭皮回答:“我叫葉子,去年10月份進廠的。”

趙響點點頭:“嗯。”也不說什麼,便走了。

我想,這就過關了,沒那麼容易吧,說不定他是一時沒有想到處罰我的辦法,先回去想一想,再過來找我算賬吧。

上面的高華麗說:“嚇死了,他是什麼時候過來的,我一點都不知道。像個幽靈似的,沒個聲響就站到後面來了。”

楊燕說:“葉子,我看你是死定了,還不知道他怎麼處罰你呢。”

我說:“大家先想一想他會用什麼招來處罰我吧,讓我也好有個心理準備。”

高華麗說:“那還用說,肯定是告訴陳詠梅,讓她來訓你唄。”

楊燕說:“我看不會,肯定是找你去談話,然後再把你當做一個違紀的典型記個大過,貼一個通告出來。”

我說:“那我可就要慘了,整個車間都知道陳詠梅線上有這麼一號人物,還是個油條!”

高華麗笑:“楊燕你不要這樣嚇唬人家嘛,這麼做對趙響有什麼好處,他沒必要做這麼絕吧?”

我說:“那可不一定,說不准他正想整頓整頓車間裡的紀律,想拿人開刀,剛好我就撞到他的槍口上了。”

那一天我不知道是怎麼過去的,看貨的時候恍恍惚惚的,尤其是陳詠梅過來的時候,老是有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想著是不是過來找我算賬的。但是一天過去了,主管、組長沒有一個過來找我的。開下班會了,隨著陳詠梅一句“散會”,我繃了一天的神經總算松下來了。但是陳詠梅又說:“葉子留下來。”我一愣,心想到底還是來了。

陳詠梅說:“剛才趙響主管讓我轉告你,要你下了班後到主管辦公室去找他。”

我問:“趙響有沒有跟你講什麼?”

“沒有啊。”

我又問:“你知不知道他找我有什麼事?”

“我也不清楚,在今天下午他把我叫到一邊問了很多關於你的事。”

8.被主管抓到把柄後(3)

“那他都問了一些什麼?”

“就是問你在產線上表現怎麼樣啊,做事有沒有主動性啊之類的。”

“那你沒有說我的壞話吧,是不是他現在找我算賬來了?”

陳詠梅說:“哪裡說你壞話了,別在這裡亂想了,他讓你去找他就去吧。”

我想陳詠梅如果沒跟趙響講過我的壞話,那他就算是要懲罰我,至少也不會採取比較極端的方式,像一紙通告貼出來搞得車間人盡皆知這種應該也不會了。

心裡稍稍輕鬆了些,我就去四樓的主管辦公室找趙響去了。

當我在辦公室一排一排的格子間裡找到趙響的時候,他正對著電腦看當天的生產報表。看到我來了竟然對我笑了笑,從旁邊拉過一張椅子對我說:“來了,你坐這裡吧。”

我有幾分慌亂:他也沒必要對一個等待宣判的囚犯那麼客氣吧。想到宣判,我定了定神,也就不客氣地坐了下來。

趙響說:“今天你們產線的報表出來了,良率不太理想,只有96.5%,平時都是97.5%以上的良率,你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嗎?”

我很奇怪他為什麼不問陳詠梅,好在這個良率報表裡所有的數據都是我每天提供給陳詠梅的,自然有底,就說:“我們產線今天製程前三項不良項目是劃傷、摺痕和碰傷,跟前幾天的比率都差不多,只是來料不良增多了,線路板裡的雜質平時都是很少的,今天就看到十多個,導致我們的總良率下降了,其實本製程的良率還是跟前幾天差不多的。”

趙響點點頭:“你怎麼那麼清楚啊?”

我看著他說:“這個數據是我每天看產品做出來的啊,我自己的本職工作,當然清楚了。”

趙響笑了笑說:“這倒也是。”

平時看到趙響都是皺著眉頭非常嚴肅的,今天他竟然笑了兩次,這也太反常了吧。我心下沒有放鬆警惕,看他會怎麼跟我說。接下來,他就問了問我家裡有什麼人吶,今年多大了呀,平時有什麼愛好呀之類的。看到趙響隻字不提那張紙條的事,我有些沉不住氣了,心想著我還是主動跟他講吧:“主管,我,我今天違紀了。”

8.被主管抓到把柄後(4)

“怎麼違紀了,給稽核組的人登記了嗎?”

我心裡想,你這給我裝什麼糊塗啊,但還是只能跟他說:“你不是把我的紙條收走了嗎?”

趙響說:“哦,你是說那紙條的事啊。”他從椅背上掛著的工衣口袋裡拿出來,“給你吧。”

我有些遲疑地接了過來:“你找我來不是為了紙條的事嗎?”

“不是啊,我只是想找你談談,了解了解。”

我不清楚他到底是要了解我們今天的生產狀況呢,還是要了解我這個人。但總算放下心來,我說:“我以為今天你抓到我工作時間看與工作無關的東西,要找我的麻煩呢。”

“工作時間是不能做與工作無關的事,不過我去產線那會兒不正好在待料嘛,看一看其他東西也不算什麼事。”

我說:“謝謝主管。”

“你是在自考大專吧,我在這個廠快兩年了,還是第一次看到產線的女孩子這麼上進呢。”

“不是,我自考本科。”我平淡地說。

“本科?那得有大專畢業證才能報考的,這麼說你已經大專畢業了?”趙響的聲音裡,有著掩飾不住的驚訝。

“我,我原本就是大專院校出來的。”

“你本來就是大專生啊?怎麼到我們產線上來做工人了?”

“畢業四個月還沒找到工作,沒辦法啊。”這原本是我的一個傷口,但是再觸碰到時已經沒有鑽心的疼痛了。

“原來這樣啊。現在的大學生是很難找到工作,幸好早兩年我畢業的時候就業形勢好點,出來就在這裡做了生產主管,不然肯定跟你一樣呢。”趙響自嘲地說。

“本科生比大專生還是要強很多的,工作也好找一點,所以我才准備自考本科啊。”

“也是,不過以後你要在車間看自考資料的話,最好用無塵紙抄下來,普通的紙帶進去給別人抓到了也是一個麻煩。”

“知道了。主管還有什麼事嗎?”

趙響一本正經地對我說:“還有一件事。”

8.被主管抓到把柄後(5)

“那你說吧。”

“以後你見到我不要'主管''主管'地叫,我聽著覺得很彆扭,可以嗎?”

“那我應該叫你什麼?”

“你就直接叫我趙響吧。”

“那多沒禮貌啊,這樣不好吧。要不我叫你'趙生'吧。”

“也不好。這樣吧,我比你大很多,你就叫我老趙得了。”

“好吧,老趙,除了這件事,還有其他事嗎?”

趙響說:“沒有了,你可以回去了。”

我站起來把椅子歸了位,對趙響笑笑便出來了。

從辦公室一出來,在樓道裡我就忍不住歡呼著轉了一個圈,我想歡笑,我想舞蹈。趙響不但沒有處罰我,還讓我叫他“老趙”。 “老趙”,我心裡叫了一聲,微笑著發出幸福的嘆息。

一路哼著歌回到屋裡,楊燕和高華麗都在。我剛一進屋她們就圍過來,你一言我一語地問:“葉子,你沒什麼事吧?”“趙響對你兇不兇啊,他怎麼罰你的?”

我笑著拉著楊燕的手轉著:“沒事啊,本姑娘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高華麗問:“那他找你做什麼?”

“他呀,找我問了一些問題,沒什麼事就讓我下班了。”

我這麼一說,楊燕馬上來了興趣:“他找你去問一些問題,問什麼問題?”

“就是問一下我家鄉在哪裡,我有什麼興趣愛好什麼的。”

8.被主管抓到把柄後(6)

“奇怪,他問你這些是什麼意思?葉子,他是不是對你有意思啊?”高華麗一臉的坏笑。

“他對你才有意思呢!你呀,一天到晚就是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我笑著敲敲高華麗的頭。

這樣鬧了一陣,她們就出去玩了,我照常在屋裡看書。但是今天似乎精神有些不太集中,我忍不住想起趙響跟我談話的時候,他讓我叫他老趙。其實他看起來一點兒也不老,還有些帥呢,聽說才大學畢業兩三年。不過比起我來他是老了些,起碼大個七八歲吧。時間在我胡思亂想中過去,不多久高華麗回來了,我們便洗了睡下。

第二天,我照常去了車間上班。過了不久我們產線上的助拉鄒娟來叫我說:“葉子,陳詠梅讓你過去。”

我便隨著鄒娟來到生產現場的組長辦公桌旁,陳詠梅看到我後就說:“葉子,從今天起你就不用在產線做了,你跟鄒娟學做助拉。”

我有點懷疑我的耳朵,助拉?那個可是產線裡技能拔尖並且年資長的女孩才能做的,怎麼就輪到我了?不過我臉上沒表露出來,只是遲疑著說:“做助拉啊?”

陳詠梅說:“怎麼,不願意啊?”

我急忙點頭:“我願意,我願意,不過我怕我做不好。”

陳詠梅拍拍我的肩:“我相信你是沒問題的,有事情不懂的儘管問。”然後轉過頭對鄒娟說:“我把葉子交給你了,你要用心一點兒教她,要是她學不好,那就是你的責任,我找你算賬的。”

鄒娟說:“放心吧,我會教好她的。”

就這樣,我莫名其妙地當上了我們產線的助拉,引得產線一干女孩子眼紅死了。

我並不知道那天的談話改變了我的命運,當時趙響正為了明年第二個季度部門要大規模擴張而引起的產線管理人員緊缺而發愁。幾天以來他對那些組長所提供的人選並不太滿意,想著是不是跟人力資源部申請外招一些幹部進來。正好我出現了,他跟陳詠梅了解了我平時的工作表現以後,便以找我談話為名,對我進行面試。

8.被主管抓到把柄後(7)

我的表現好得出乎他的意料,回答問題時條理清晰,對生產狀況非常了解,讓他對我這個進廠不到一年的新人刮目相看。當下他就認定我是一個可造之才,稍加培訓一定可以成為一名出色的生產管理者。這些都是後來陳詠梅給我講的。

做了助拉後,我就有機會接觸到車間裡各種各樣的人。我這才知道在我們車間,並不是所有的組長都是像陳詠梅似的大姐姐,潑婦一樣的組長也隨處可見。我們車間公認的變態組長的代表是A線組長王麗蘋,她和以陳詠梅為首的大姐型的組長構成我們車間裡兩大管理方式的主流。用趙響的話來說就是管理風格各有各的不同。陳詠梅是不怒而威,她自己原本就要比操作員大個六七歲,加上在這裡做久了,產線的角角落落都清楚得很,哪裡有問題她一看就知道,並且可以隨時拿出三個以上的解決方案來。所以產線作業員們對她是心服口服,她自然就不用對作業員那麼嚴厲。

有些新提的組長做事沒那麼老練,但人品好,處事公平,也能得到作業員的認可。也有不少組長是非常變態的。世上沒有無根之樹、無源之水,每個變態的組長上面都有一個變態的主管。通常是一個變態的主管帶出一大批變態的組長來。當然,作為一個作業員,最最怕的就是碰到一個變態的組長了。在這個車間裡我不止一次看到員工違反了紀律被抓,或把不良品放下去後給那些變態的組長拉到一邊去教育。

組長們教育過的女孩子絕對是長記性的,不是說組長們教育得成功,根本就是教育時那囉唆讓人受不了。而有些組長氣昏了頭的時候,把你找過來不管三七二十一,破口大罵,罵了再說。碰到這個時候受不了委屈的女孩通常會跟組長們吵上一架,當然你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跟組長們吵架的女孩都將面臨秋後算賬的危險。你還要在她手底下做事,那隻能老實一點。

9.喜歡誰都不可以喜歡勢利鬼(1)

自從我和高華麗搬到一起以後,我就發現她每天都十點多才回來。問她去做了什麼,她就說:“沒做什麼啊,我就只是去舞廳玩一下。”

“那你要當心一點,那些地方人員很雜的。”

“你就放心啦,沒事的,我去的是我們廠內的舞廳,楊燕也跟我在一起呢。”

其實高華麗每天晚回對我每天的學習是有好處的,學習的時候沒有人在也就不至於分心。所以我也不多說什麼了,只是跟她說:“那你自己要管好自己,早些回來也不用擔心打擾我的學習。”

高華麗說:“知道了,囉里八唆的,就快考試了,快做你的試卷去!”

自考的時間快到了,考試前的一個星期我查到了自己所考科目考場和教室座位,心裡就輕鬆起來。我已經把兩門課程的所有內容啃完,並且每章節都記了筆記。同步練習單元試卷也全部做完,通過模擬試卷的自我測試來看,效果還可以。心裡有了底,自然就不用慌。

一天下班後我回到房子,又沒看到高華麗,忽然就覺得屋子裡很冷清,說話的人也沒有,便決定去找她。以前我沒做助拉時,每天都是跟高華麗一起下班的,做助拉後走得就比較晚了。每天我要在下班前把產線一天的生產狀況做一個匯總表,讓陳詠梅簽過名以後送給趙響過目,簽名後給生產文員輸入電腦,並且每天都要跟對班的助拉交接我們班的生產情況。忙完這些,產線的員工早走光了。

來到舞廳裡,我用目光搜索著舞池裡一對對的男男女女,並沒有看到高華麗,倒是看到楊宇翔擁著一個女孩在翩翩起舞。不會呀,高華麗跟我說是到舞廳玩,那肯定在這裡。我又開始把那些沒進舞池跳舞的人看了一遍還是沒有找到高華麗。她會去了哪裡?

我想著,在舞廳的四周轉了一圈,終於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看到了高華麗。

9.喜歡誰都不可以喜歡勢利鬼(2)

我看了看,沒有發現楊燕,她上洗手間了嗎?

但是高華麗並沒有看到我,甚至我在她旁邊坐下來以後她還是沒有發現我,她的眼睛只盯著舞池在看。我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看到的是一對對相擁而舞的男女,其中認識的就只有楊宇翔。難道……

我心裡一動,她是在看楊宇翔嗎?她為什麼要看楊宇翔?這不是廢話嗎,肯定她是在喜歡他!得出這個結論後我心裡一震,壞了壞了,這怎麼行,楊宇翔是一個玩女人的慣手,他是不會為了一棵樹而放棄一片森林的,高華麗喜歡誰都不可以喜歡他!

高華麗知道這樣很危險嗎?我看著她,她的臉上顯得很平靜,但是她的目光是幽怨的,她追隨著那個舞池裡的影子,一曲又一曲,看得如痴如醉。我相信,這個時刻在她的眼裡所有的人都不存在了,只有楊宇翔!

我伸手握住了高華麗的手,高華麗明顯吃了一驚,要把手縮回去。等看清楚是我,便笑了,又握到了一起。

她在我耳邊說:“你怎麼來了,不用學習了嗎?”

“學得差不多了,想你了就來了唄。”又問她,“楊燕呢,那人死到哪裡去了,這麼久也沒有看到她。”

高華麗說:“她今天沒有來。”想了想又掩飾地說,“我覺得回去也沒事幹,太無聊了,到這裡來玩一下。”

“那你可以去跳舞啊,在這里幹坐著也無聊啊。”

“剛剛跳了一曲,累了,到這裡來坐會兒。”

“哦。”我並沒有揭穿高華麗的謊言,虛應了一句。

過了一會兒高華麗說:“我們回去吧,還要燒水沖涼呢。”

我們便手牽著手從舞廳出來。我問高華麗:“你下班吃飯沒有?”

高華麗說:“吃了啊。”

“我現在覺得有些饞了,想去吃一點麻辣燙,我們一起去吧。”

“好啊,現在你每個月的工資都比我高,升助拉後還沒請過客呢。”

9.喜歡誰都不可以喜歡勢利鬼(3)

我們來到廠外面的大街上,到處都是賣吃的小攤和逛街的打工妹,熱鬧極了。空氣中飄著一陣一陣食物的香味,引得行人饞涎欲滴。我們廠很多人下班後都會出來逛一逛,然後三三兩兩提著零食回宿捨去。我說:“拐角那裡有一個賣麻辣燙的,我們去那邊好不好?”

“我也聽別人說那裡的東西好吃,快走吧。”

我們來到小吃攤上,我和高華麗按自己的口味各自挑了幾串東西給攤主,然後就在一旁等著。

很快,燙好的食物便放到一個碟子里送了過來,我和高華麗沒有說話,各自吃了起來。

我一直在盤算著怎樣提醒高華麗,讓她不要喜歡楊宇翔那種人,但是又不知道怎樣開口。我猜高華麗現在也是心事重重,又不知道怎麼跟我講吧。

兩個各懷心思,吃了麻辣燙後,我們便回去了。

我們回到屋裡,也沒怎麼說話就睡了。黑暗中,我一直想著高華麗在舞廳裡痴痴望著楊宇翔的眼神,以及最近一段時間的神態。想著想著,一個畫面就出現在我面前:一個女子站在頂樓,她留戀地看著滿天霞光,忽然縱身一躍,血濺了一地!我一身的冷汗就出來了,那是於晶晶!如果現在不勸住高華麗,她就有可能成為第二個於晶晶!

不管了,我想著,便用腳碰了碰另一頭的高華麗,說:“華麗,你睡著了嗎?”

“還沒呢?睡不著。”

我爬過去在她身邊躺下來說:“我也睡不著,我們說說話吧。不過我知道你為什麼睡不著。”

“你還成了我肚子裡的蛔蟲了,那你說說我為什麼睡不著?”

“因為一個人,那個人我們都認識,他就是楊燕的堂哥楊宇翔!”

在黑暗中,我看不到高華麗的神色,但仍然感到她的吃驚:“你怎麼知道的?”

“眼神,你看楊宇翔的時候那眼神,嗯,我說不上來,跟看別人的不一樣。”

“這麼明顯嗎?我以為我把自己的心事藏得很好。”

“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9.喜歡誰都不可以喜歡勢利鬼(4)
“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他請我跳第一支舞開始吧。”

“他真的就那麼大的魅力嗎,一支舞就讓你愛上他。”

“你還記不記得我們認識的那個晚上?”

“當然記得。”

“那天晚上楊宇翔和我跳舞,他搭著我的手,我們在舞池裡轉著圈,我忽然就覺得這樣很好,就想著這個曲子永遠不要停,一直轉下去,那該多好啊。楊宇翔的眼睛很好看,他在舞池裡看我的時候吧,我就覺得溫暖、親切,又熟悉,好像認識了很久很久似的。”高華麗說著,好像還沉醉在那一晚的時光裡。我靜靜地聽著她說,“不久曲子就停了,曲子一停,他就不屬於我了。可我還是想待在他身邊,哪怕他再也不看我一眼,只要能看一看他就好了。”

“當時我不應該把楊宇翔推給你的,我只是覺得他帥得太過分了,整個人就像一個發光體一樣,吸引著全場人的眼光。我覺得很不舒服,很尷尬,只想趕緊把他送走。”

“為什麼呀?當時我就想怎樣跟他說話,怎樣引起他的注意,你為什麼就不舒服?”

“不知道,可能是自卑吧。”

“自卑?”

“是啊,自卑。我跟你不一樣,你家裡不用你負擔什麼,自己掙錢自己用,但是我就不一樣了。我在家裡是老大,底下還有兩個妹妹一個弟弟,三個都在讀書,我每個月的工資都是要寄回家的。”

“可是這個跟你自卑有什麼關係?”

“我沒有多餘的錢買好看的衣服來打扮自己,也捨不得花錢買那些飾品。我想我那麼土氣,就是一個土得掉渣的鄉下妹。但是楊宇翔他那麼好看,那麼引人注目,我跟他站在一起肯定是對比鮮明,只會顯得他更好看,我更土,我心里當然會不舒服。”

“不是的,葉子,你是看他的樣子不喜歡,可能你壓根就不喜歡這種類型的人。”

9.喜歡誰都不可以喜歡勢利鬼(5)

“我不喜歡這種類型的人,那你說我會喜歡哪種人?”

“我不知道,反正不是楊宇翔一類的吧,我想,起碼在眼界和見識上能夠讓你佩服的人吧。”

“那你呢?你已經知道楊宇翔,他就是一個在舞場上混的人,那麼花心,為什麼會喜歡他?”高華麗沒有說話了。我問:“有沒有跟楊宇翔說過,你心裡是怎麼想他的?”

“我沒有跟他說,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跟他說。”

我舒了一口氣,幸好。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這幾個月我是怎麼過來的,我每天都在想著他,一閉上眼睛腦中全是他。我每天都去舞廳,只是想遠遠地看他一眼。我經常對自己說看他一眼就夠了,但是一進舞廳,一看到他,我又對自己說再看一下,再看一下,然後就走。常常我看著看著就忘了時間,忘了回來,直到舞廳關門。”

“他肯定知道你在看他!他肯定知道你在喜歡他!”

高華麗像被什麼蟄了一下:“他知道?”

“他當然知道!連我這個局外人一看都知道了,他一個情場老手,有什麼不知道的!”

“那他為什麼……”

我打斷她:“那他為什麼沒有對你有一丁點兒表示對吧?像他那種人和他的為人,他所處的位置,你認為他有必要對你表示什麼嗎?”

“他那種人?他是哪種人?”

我嘆了一口氣:“華麗,我只能說你是被你對他的愛慕沖昏頭了,他是哪種人你都看不出來!”

“可能是當局者迷吧,我就覺得他什麼都是對的,什麼都是好的。”

“你看楊宇翔身邊的女孩子是不是經常換?”

“是呀。”

“這就說明他不缺愛慕者,隨時可以找一個女孩子做女朋友。那他為什麼不安定下來?這說明他在挑,在比較。或者他根本沒看上那些人,他只是想玩玩。”

9.喜歡誰都不可以喜歡勢利鬼(6)

“那他肯定是想找一個最喜歡的吧,那個人現在還沒有出現。”

“那他最喜歡什麼樣的人?各個類型的人幾乎都在他手裡過了一個遍!”

高華麗想了想:“我也不知道他最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

我說:“只有兩種類型的女孩子他沒有遇到,可能他也只准備找這兩種類型的吧。”

“哪兩種類型?”

“你真是豬頭了,一種是有錢人家的女孩,一種是有權人家的女孩唄!”

“才不是呢,他是花心了一點,但不會是那麼勢利!”

“那好,咱們打一個賭,我幫你放出話去,就說你爸爸是信陽市的副市長,看他會不會來找你!”

“這樣不好吧,你跟楊燕都知道我爸在信陽家裡做一點小生意,你跟他這樣說他會相信你嗎?”

“我就跟他說你媽媽找上門來了,原來你是離家出走,跑到這裡打工來了,為了不讓人送你回家才說家裡父母是做小生意的,這不就行了。 ”

“好,那我們就賭一賭。”

“一個星期之內,如果他不來找你,你就贏了,我給你洗兩個月的衣服。”

“一星期之內,如果他來找我,我輸了,我交兩個月的房租。”

“不過你要先想清楚要不要打這個賭。”

“打,為什麼不打?”

我嘆了一口氣:“我看你還是再想想吧。”

過了很久,高華麗說:“葉子,你的心事我也明白,現在我也知道為什麼你睡不著了。你怕我給人騙了是不是?你的好意我領了,我不會傻到跑到他的面前去說我喜歡他。可能我們這輩子真的是沒緣分了。漂亮女孩那麼多,肯定輪不到他喜歡我。那我就賭一把吧,看一看我喜歡的人是不是這麼一個勢利的人。”

“那我跟你先約法三章,你聽好了:第一是如果楊宇翔在我沒有透露信息之前來找你,這個計劃就作廢,你自己先想清楚要不要跟他在一起。第二是在我透露信息給他之後,你就再也不要去舞廳了,要去的話起碼得兩個星期以後。第三是如果楊宇翔聽到信息來找你,你一定要跟他說明我是開玩笑的。”

“放心吧,我知道應該怎麼做。”

我不知道,這是一場試探人性的賭局,而人性是經不起一點點試探的。更不知道這一場賭局對我、對高華麗、對楊燕,對我們三個人的友誼幾乎造成了難以彌補的裂痕。

10.好主管需要自己去珍惜(1)

轉眼間週末就到了,這個週末是我們所有自考生的大日子。自學了那麼久,是騾子是馬,拉到考場上一遛就知道了。在考試之前我已經做好了周全的準備,把身份證、准考證收好,2B的答題鉛筆買了兩支,又準備了一支鋼筆和兩支圓珠筆,當然橡皮擦、鉛筆卷也是不可缺少的,也早早備下了。

陳詠梅知道我要去考試,二話不說就給我批了兩天假,趙響也不知怎麼知道我要去考試,在我例行給他送生產狀況表時又特意地鼓勵了我一下。搞得我覺得如果考砸了,就再也沒臉回去見他們了,直接找一塊豆腐撞死得了。

考試那天我早早起來,把準備好的東西一樣一樣放進包裡,再仔細地查檢一遍。這可是來不得半點馬虎的,要是進了考場可就是連借都沒地方借了,學了好幾個月的東西可就是白費了,我想也沒有人會拿自己幾個月的心血開玩笑。

讓我跌破眼鏡的是,在考場上還居然就有人拿自己的心血開玩笑的。這不,我才剛剛把選擇題做完,坐後面的一老兄就用筆捅了捅我,輕聲跟我說:“我的鉛筆摔在地上摔斷了,你的鉛筆借我用一下吧。 ”

我當時正在專心致志地答題,給這位老兄的筆一捅,差點就跳起來,不由得背脊一挺,對那位老兄翻了一個白眼。念在考場上,同是自考生,也就算了,我把我的鉛筆丟了給他。

那老兄用完了說:“謝謝。”把鉛筆還給我。我也沒怎麼理他,繼續埋頭答題。

考完了後,我收了東西出了教室。剛一出門,就被一個男生堵在樓道上:“你好,我是周海,剛才借了你的筆用了,謝謝。”

我打量了一下他,個子不高,但是眉眼還算清秀:“不客氣。”

“我剛才看了貼在考場門口的座位表,我知道你叫葉子對吧?”

“是呀。”我頓了頓,又說,“我想先回去了,你讓一讓好嗎?”

“好啊,正好我也要出去,那我們一起去公交車站吧。”

“無所謂了,走就走吧。”

10.好主管需要自己去珍惜(2)

我們一起往公交站台裡走去,我原本以為跟周海的交集就僅止於此。哪知他居然跟我上了同一輛公交車,又在同一個站台下車。看著他翻出的廠牌,我有些吃驚:“原來你也在這個廠上班,我怎麼不認識你?”

周海笑了:“我也想不到我們是這麼有緣分,我們廠那麼大,人多著呢,不可能每個人都認識吧。”

“你是在哪裡上班?”

“我在行政部文宣組,你呢?”

“生產一部三樓。”

“到吃飯時間了,我請你去吃飯吧。”

“不用你請,我有卡,可以在餐廳吃。”

周海繼續問我:“你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學考試的?”

“剛剛開始啊。”

“難怪呢,這個廠裡自考的人我基本都認識了,就是不知道你。”

我的眼睛一亮,有那麼幾分終於找到組織的意思:“廠裡自考的人你都認識?”

“當然,我自己就在行政部,我還不清楚?對了,你要對自學考試有哪些不清楚的可以來找我。”

我有些不好意思:“我現在是單槍匹馬,消息不太靈通,尤其自考委員會出的消息,以後要是你有這方面的信息你能不能跟我講講。”

“小意思,我要收到這方面的消息隨時通知你。”

“那就謝謝了。”

“我的辦公室在A棟二樓,你下班後可以來找我。一般我們辦公室五點以後主管們就走了。”

“好,有空找你玩。”

到了周日中午,兩門課程考試完畢,我算是鬆了一口氣。據我的預測,及格是沒問題的,能拿多少分,那就不知道了。回到屋裡,忽然又想起了跟高華麗的賭局,又想了一下我們計劃實施的可行性。

10.好主管需要自己去珍惜(3)

第二天又是非常忙碌的一天,領備品,收發工具,檢查各工序崗位,異常產品處理,產線擺放,產品標識,做報表。儘管我是乾勁十足,但是一天下來也非常累。我把報表給陳詠梅簽名審核後,就送到辦公室趙響那裡去給他核准,讓文員輸入電腦。

趙響例行把報表檢查一遍,又問了一下當天的生產情況,然後對我說:“你把報表給文員送去,然後到我這裡來,我有事跟你說。”

我迫切想知道趙響要跟我說什麼事,點點頭,把報表給文員後馬上過去了。

趙響搬了一張椅子讓我坐下,我不禁想起兩個月前我們在這裡的談話。自那以後,我們便時常接觸,趙響總是會問我學到了什麼,車間當天的生產問題如果讓我去解決,我會怎樣去做。這就逼得我不停地思考怎樣去做一名生產管理人員,怎樣才能把車間的產能、良率提上去,加快出貨速度。

跟趙響慢慢熟悉後,我在他面前也就沒那麼拘束,趙響也會不時跟我開開玩笑,讓我覺得以前嚴肅苛刻的主管是我的一種幻覺。所以趙響讓我坐下時,我毫不客氣地坐上去,看他跟我說什麼。

趙響從抽屜裡拿出一本書遞到我手上:“這書你先拿著,回去一定要認真看,以後對你有很大好處的。”

我接過來一看,是一本管理類的《如何做好一個班組長》。我說:“謝謝老趙,我回去會好好看,就像自學考試那樣,也做一做筆記。”

趙響問:“你的電腦怎麼樣?”

“一般般吧,製表是沒問題的。”

“那好,我把我這台電腦的密碼告訴你,晚上下班後要是沒事,可以用我的電腦學一學我們廠的常用英語,還有郵件收發。對了,我把我們公司信箱密碼也告訴你吧,你看一看別人是怎麼寫郵件的。”

“好。”

趙響把兩個密碼寫下來遞給我,然後對我說:“這兩個密碼你不要告訴別人,知道的人多了電腦就不好管理了。有些重要的文件被刪除了也不知道找誰負責。”

“放心了,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10.好主管需要自己去珍惜(4)

“那就好,我也要下班了,你呢,走不走?”

“你先走吧,我看看你的電腦。”

趙響走後,我坐在他的辦公桌前,對著電腦,思緒有些混亂。我不明白,趙響為什麼對我這麼好。他就像是一個老師一樣,在給我灌輸各種知識,提高我的能力。難道僅僅只是因為他喜歡做別人的老師?嗯,人之患者,在於好為人師也。可是這個老師著實是不錯,對我是百利而無一害。

回到屋子,高華麗正在一邊看小說,一邊吃瓜子,一邊聽歌,看到我回來,便把收錄機關了。

她看見我手裡拿著的書,拿過來看了看:“這是誰給你的?”

“是趙響。”

“那你今天有沒有故意給楊宇翔透露信息?”

“中午的時候跟他講了。”

“你是怎麼跟他講的,他有什麼反應?”

“保密。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死葉子,跟我賣什麼關子,快告訴我!”說著把手伸過來撓痒。

“大王饒命,小的馬上說,馬上說。”

高華麗放開我:“這還差不多。”

我清了清嗓子說:“中午吧,我在更衣室出口邊上等到楊宇翔的。當然沒讓他看見我。我跟在他後面去餐廳吃飯,到了餐廳就讓他看到我,裝作我們的相遇是一個巧合,我們就一起吃飯。吃飯的時候我就跟他說你的命苦啊,家裡很有錢,叔叔是你們市裡的大人物,姑姑又在銀行,可是呢,你爸爸老是在外面搞女人,你媽媽把所有的氣都出在你身上,從小就沒感受到家裡多少溫暖。去年你爸爸居然還想跟你媽媽離婚,你就再也氣不過了,偷偷地離家出走,結果跟同學一起跑到這裡打工來了,沒想到前幾天你媽過來找到了你讓你回去,但是你死活不肯回去。現在你媽媽還住在賓館裡,跟你耗著呢。”

“我的天哪,你可真夠能編的。”

10.好主管需要自己去珍惜(5)

“不能編,輕易能讓楊宇翔相信嗎?我敢說,他很快就會過來找你的,你就等著吧。”

想到高華麗很快會知道他曾經朝思暮想的人的真面目,我放下心來。每天下班後我都會到趙響的辦公室裡去擺弄那台電腦,做表、繪繪圖。趙響也總會在下班前跟我討論他所借給我的管理書,平時他很少說話,但是跟他一討論起來,他就開始滔滔不絕地講。他所講的內容都是理論與實際相結合的,書上是怎麼說,在現實中又應該怎樣操作。他講得專業,我聽得入神。經常是聊著聊著,我們都忘了時間。所以每天下班的時間都比較晚。

以前是高華麗每天很晚回去,現在輪到我很晚回去了,高華麗也問我做什麼,我只說是在辦公室做報表,她也就不疑其他了。每天回去時我都會問高華麗:楊宇翔來找過你沒有?

但是連續六天過去了,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的,這讓我對過去的判斷產生了幾分懷疑,難道我真的像高華麗所說的心理陰暗?

眼看著一個星期又快過去了,規定的時間一過,可就是算我輸了。想一想,輸了也好,要是贏了還更沒意思呢。我也希望真的像高華麗說的那樣,男人沒有我想像的壞。但是想起於晶晶的死,我心裡又是一緊。

第七天,我又是十點多才從趙響的辦公室走出來,回到屋子一看,高華麗不在。這麼晚了,她去了哪兒?怎麼還沒有回來呢?

十一點,高華麗終於回來了。看到她進門我就想罵她,瘋哪兒去了。但是還沒有罵出口,高華麗就給我來了一個大大的擁抱:“葉子,你贏了,我輸了,心服口服。”

我慌忙推開她:“別,你太熱情了,我可受不了。”

高華麗微微喘著氣,兩頰潮紅,雙眼發亮,看得出來十分興奮:“你真是太神了,今天下班後楊宇翔來找我了。”

我看著她那副花痴的樣子,十分鄙視,說:“那你也不能興奮成這個樣子啊,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樣子就像掉進米缸裡的老鼠!”

高華麗過來擰我:“你才是掉進米缸裡的老鼠!”

我說:“行了,大小姐。你看你,楊宇翔才不過是找你說了一通甜言蜜語,你就立馬暈菜,你也就這點出息!”

“他才不只說甜言蜜語呢,他還對我說喜歡我,問我願不願意跟他交往。”

10.好主管需要自己去珍惜(6)

我問:“那你是怎麼跟他講的?”

“我跟他說,可以考慮考慮。”

“什麼?!”我聽了要跳腳,“我們不是有過約法三章嗎?不是說好你要跟他講清我在開玩笑嗎?”

高華麗訥訥地說:“可是,你不知道,我當時有多高興,我都忘了我們的約定了,糊里糊塗地就說可以考慮考慮。”

“完了完了,你根本就是沒救了,人家給你一點陽光你就燦爛了。”

高華麗定定地看著我說:“葉子,我承認我是沒救了,我喜歡跟楊宇翔在一起,不管會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我告訴你我反悔了,我是不會跟他講我們的賭局的。”

我聽了心中一凜,千算萬算沒想到是這個局面,一時竟不知怎樣回答,半晌才說:“一個星期前,我以為你還是可以挽救的,才費盡心思想讓你明白像楊宇翔那樣的男人有多不靠譜。現在看來根本沒用,我只能說你的腦子已經進水了。”

高華麗搖了搖我的胳膊:“葉子,你別生氣嘛。”

我也認真地對高華麗說:“華麗,你是我在這個廠最親近的人,我不希望你受到任何一點傷害。你要談戀愛,我不會攔你,但是你自己也知道楊宇翔是一個什麼人。他就是沖你所謂信陽市里大人物的叔叔、銀行上班的姑姑、錢多得沒地方撒的爸爸來的。這種人,你還喜歡,以後有你哭的時候。先不說他會不會喜新厭舊,就是你的家庭背景揭穿了,他還會跟你在一起嗎?”

“你說的我都知道,可是沒辦法,我只要看到他,我就覺得這一切我都無所謂。”

10.好主管需要自己去珍惜(7)

我緩和了口氣:“可能是我想太多了,但願楊宇翔知道你這樣喜歡他,會一心一意對你也說不定。”

高華麗幽幽地說:“謝謝你,其實我自己對他一點兒信心都沒有。”

我想起了趙響,他嚴肅、穩重,做他的女朋友應該是很幸福的,起碼他是一個可靠的男人。他有女朋友嗎?我不問,他也不曾提起。他會滔滔不絕跟我談管理知識,偶爾也會說一說野史逸聞,但是對於自己的私事卻從來不說。我根本不敢問趙響,你的家人好嗎?你有女朋友了嗎?我一直都覺得我們之間的交流是師生關係的交流,是單純的精神與精神的交流,與私事無關,與男女之情更是無關,在我心裡是把他當成了一個老師、一個主管。

然而我真的只是僅僅把他當成是我的老師或主管嗎?幾乎是每天一下班,我都像著了魔似的往他辦公室鑽。因為只有這個時候的趙響才是平易近人的,是可以親近的。平時在車間裡看到他嚴肅的樣子,還是能躲就躲。而趙響每每看到我,也可以感覺到他是高興的。如果趙響提前下班了,儘管我還是會學電腦,但是心裡就會覺得空落落的,少了點什麼。

高華麗拉了拉我的手,說:“你在笑什麼呀,古里古怪的。”

“啊?”我回過神來,“我笑了嗎?”

“剛才你一直在笑著,也不說話,在想什麼?”

我用力地搖搖頭,彷彿要把趙響從腦中趕走:“沒什麼,我們趕緊洗一洗,睡覺吧,明天還要上班呢。”

11.遠離緋聞,珍惜工作(1)

我開始不去過問高華麗的事,人各有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和際遇,又何必操那麼多心?我把趙響給我的管理書看了一本又一本,《成本管理》、《誰動了我的奶酪》、《六西格碼》等等。但是一本本看下來還是不明白,特別是看似淺顯的《誰動了我的奶酪》。後來我又看了《把信送給加西亞》、《沒有任何藉口》才知道,那些暢銷的管理書很多都沒什麼實質性的內容,通篇在忽悠人。

接下來我便參加了為期一個月的基層主管晉升培訓,培訓的內容涉及廣泛,包括質量管理、IE基本技能、員工心理輔導、如何組建團隊等。培訓完後必須用所學的質量管理和IE知識寫一個改善提案,用所學的員工心理輔導和組建團隊知識寫一篇畢業論文。等培訓結束後,公司的教育委員會便給合格的人發一個紅皮的結業證書。

我是趙響推薦去培訓的,好在沒有辜負他的期望,在同期培訓的四十多人裡得到了僅有兩個名額的“優秀學員”的稱號。但是參加基層主管晉升培訓和拿到結業證書並不意味著你就馬上會晉升為組長,還要你在產線實際帶線後得到主管的認可,給你的工資裡加了組長津貼以後才算是正式的組長。

跟趙響接觸多了,車間里居然就有了流言。女人堆裡本來就是非多,況且我無親無靠還提為助拉,在時間很短的情況下又參加基層主管晉升培訓。那些眼熱的聽到我不時在辦公室跟趙響談話,免不了在裡面添點油加點醋,然後就變成了流言。女人天生就愛八卦,原本星星之火的流言很快就成了燎原之勢,幾天裡就傳遍了整個車間。

這幾年關於小三的文章多了,有一句話說得特經典:丈夫出軌了,妻子往往最後才知道。套用過來就是:流言傳遍了,當事人往往最後才知道。那時我並沒有察覺到車間裡的飛短流長,也不曾察覺到其他人看我的眼神有多曖昧,還是像往常一樣到辦公室在趙響的位子上學東西。趙響對車間裡那幫女人一個個說得津津有味的桃色事件比我還遲鈍,跟我接觸也沒有太多顧忌。

11.遠離緋聞,珍惜工作(2)

但是該來的總會來。

首先把炸彈扔給我的是高華麗,在深圳11月並不寒冷的冬天夜晚,看著這個我最要好的朋友質疑的眼神,我從心底感到一陣陣的寒意。

“葉子,你這段時間每天那麼晚回來,你去哪兒了?”

“在辦公室啊,我在學電腦。”

“你是用誰的電腦啊?”

“趙響的。”我疑惑地看著高華麗,“你怎麼了,跟審賊似的。”

高華麗說:“你就沒跟我說老實話,你知道現在車間裡的人都把你說成什麼人了嗎?”

“說成什麼人了?我是什麼人你最清楚了。”我莫名地有幾分委屈,“那些人說了我什麼?”

高華麗嘆了一口氣,原原本本地給我講:“這兩天車間裡的人都在說你是因為勾引了趙響才被提升為助拉的,並且每天晚上你們都在辦公室裡卿卿我我。還說平時看你是一副老實清高的樣子,實際上就是一個狐狸精,沒什麼本事,只會利用男人來達到你的目的。”

我急了:“你相信我是那種人嗎?你相信趙響是那種人嗎?這樣說我,我以後還怎麼在車間裡做事?”

高華麗說:“不但是我不相信,就是程穎穎、楊燕,她們也不相信,我們幾個還差點就在車間裡跟那些造謠的人吵起來了。我每天跟你住一起,我還不知道你看書看到幾點,學東西有多認真?但是葉子,升得快的人本身就讓人眼紅,現在你還跟趙響走得那麼近,那些人原本見風就是雨的,現在你就是全身是嘴也說不清了。”

我抱膝坐在床上,腦中一片混亂,高華麗的話整得我腦子都徹底要歇菜了。但是高華麗還沒完:“葉子,你現在每天都在辦公室,那麼晚才回來,趙響他有沒有跟你在一起?”

我有氣無力地說:“他有時會留在辦公室,教我一些電腦知識,也會討論一下生產管理內容。”

高華麗坐到我旁邊:“難怪那些人會這麼說,你們真的沒有什麼嗎?”

我舉起手:“我發誓我們沒有什麼,我甚至沒有這樣的念頭。”

11.遠離緋聞,珍惜工作(3)

高華麗說:“但是你不覺得趙響對你這麼好,已經超過了一個主管對一個員工的好了嗎?你敢說趙響沒有對你動過什麼心思嗎?”

我忽然生氣了:“你根本就是不相信我!趙響他是什麼人?他是我們車間的主管!我是什麼人?我只是一個流水線上的打工妹!不管他對我動了什麼心思,只有等我自己當上了車間的主管,只有等我自考本科畢業,我才能接受他!你根本不知道,我現在在他面前只有自卑,只有自卑,懂嗎?”

說到後面我的聲音越來越大,淚如雨下,喉嚨裡像塞進了什麼東西似的變得沙啞:“我只是尊敬他,根本不敢喜歡他,你不懂每天他教了我東西之後,我心裡有多自卑,我只是一個毫無見識的打工妹!”

高華麗也流下淚來:“對不起,我不應該這樣懷疑你,更不應該這樣傷你的心。現在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也是受過了這麼多煎熬才跟楊宇翔在一起的,我比你更清楚,你面前站著一個不敢愛的人有多痛苦。”

我把眼淚擦了擦,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但是想起自己在趙響面前一直壓抑著的情感,想起車間裡的流言,怎麼擦也擦不干。高華麗抱著我,不住拍著我的肩膀安慰我,我才慢慢地止住了眼淚。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的委屈跟後來所受的委屈相比,簡直不值一提。只能說那時的我太嫩了,沒有一點心理承受能力。

當時的小菜鳥流過眼淚平靜下來之後,高華麗說:“葉子,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了,過一些時候總會平息下去的。”

我說:“怎麼才能平息下去,如果我還跟趙響接觸,要平息是很難的。但是我每天就是不去用他的電腦學東西,還有很多申請表、生產狀況表要給他簽字呢。”

“我記得我上學的時候,很多人都在抄格言,你知道我最喜歡的格言是哪句話嗎?”

“哪句話?”

“但丁說的那句話: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

我是知道這句格言的,高華麗念給我聽的時候,想必她心中對這句格言的正確性是沒有絲毫的懷疑。我跟著念了一遍:“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吧。”

11.遠離緋聞,珍惜工作(4)

但丁的格言經過無數偉人的實踐,已經變成了一條真理。但是真理只對偉人起作用,對我這個平凡的打工妹是沒有作用的。例如在陳詠梅的生產線,有些老員工對我的提升本來就眼紅,但是陳詠梅對我非常信任,我在產線也從不像另一個助拉鄒娟那麼愛訓人,老是拿著雞毛當令箭,所以她們對我表面還是服從的。現在流言一起,那些人就變得不一樣了,就像自己是掌握了真相的上帝,看我的眼神就多了幾分輕蔑和鄙視。

要是那樣也就罷了,當沒看到。但是現在鄒娟卻開始變了,以前我們倆的工作是分工合作,我領生產輔料備品、跟進不良品和做生產狀況表,她檢查員工紀律,跟進生產異常,如果誰忙不過來就要互相幫忙。現在鄒娟開始甩手不干了,跑到其他產線跟人聊天去了,然後生產線上到處都在叫:“葉子,我沒雙面膠了,拿一些過來。”“葉子,我這個治具壞了,你找人修修。”“葉子,這道工序做出來的不良品很多,你來看看怎麼啦。”“葉子,來料裡面有混料的,你快幫我找QC過來。”“葉子……”

我忙裡忙外,一樣一樣給她們解決這些問題。車間裡的溫度是恆溫的,常年在21℃,但是我仍然大汗淋漓。不一會兒陳詠梅過來了,她到產線出貨台一看,問我:“今天出貨怎麼這麼少?”我說:“前面治具壞了,料也不太正常,就沒有昨天出得多。”

陳詠梅說:“我剛才去看了設備維修的記錄,治具只修了二十分鐘,但是我們產線的產能相差了快一個小時,又是怎麼回事?”

我不說話了,主管們一直在強調執行力,執行力是什麼,就是不能找任何理由和藉口。陳詠梅又問:“鄒娟呢?她去哪裡了?一個上午在產線沒看到她。”

我說:“不知道啊,我一直在產線忙,沒看到她。”

“你去幫我把她找回來,我有事要問她!”

我聽了點點頭,馬上在車間裡找人,十多分鐘後總算在另一條產線的角落裡找到正跟她老鄉聊天聊得忘乎所以的鄒娟:“陳詠梅讓你去找她,你去看看是什麼事。”

鄒娟聽說是陳詠梅在找她,伸了伸懶腰對她老鄉說:“我老大找我了,下次再聊吧。”便跟我回到了產線。

陳詠梅是一個非常有領導藝術的人,她表揚別人一般會選在開早晚會時,讓每個人都知道;教訓員工一般會把人拉到一邊,單獨進行。可是今天她卻很反常,看到鄒娟過來也不顧產線的員工在場,口氣嚴厲:“你剛才去哪兒了?”

鄒娟比我們這些菜鳥可是老練多了,臉不紅心跳地說:“剛剛去了一趟廁所。”

11.遠離緋聞,珍惜工作(5)

“廁所?你挺能瞎掰的吧。”陳詠梅抱著手,眼睛裡都要冒出火來了。

“我就是去廁所了,只是去久了一點。”

“看來你是越來越能掰了。”陳詠梅咬著牙說。

鄒娟不做聲。

陳詠梅看到鄒娟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氣急反笑:“這兩個小時我在產線走了三次,三次都沒看到你,只有葉子一個人在產線上,你又怎麼說?”

我從來沒有看到陳詠梅在產線這麼失態過,不知道鄒娟為什麼把她氣成這樣。

鄒娟說:“我這不是剛好走開了嘛,你才沒碰到我的。”

“但是A線的組長王麗蘋來找我,說我的人在她的產線上聊天,影響了她們產線的產能質量!”

鄒娟又不說話了,不過這次是心虛。

陳詠梅盯著她,顯然還在盛怒之中:“你知不知道這件事情她已經告到她們的主管呂小珍那裡去了?呂小珍又把這件事情告訴課長了,你以為這只是你一個人的事?!現在我們的主管趙響已經被課長找去談話了!”

我本來是在旁邊聽著的,但是說到趙響我就有些不自在,正巧產線的員工又來找我,趕緊就溜了。難怪陳詠梅會那么生氣,給其他產線的組長擺了一道,還連累了上面的主管。看來鄒娟這次可是倒血霉了,成為主管之間爭鬥的藉口,只怕不死也要脫一層皮。

忙了一圈回到產線,看到鄒娟不管不顧地站在貨架前面痛哭,陳詠梅也不理她,親自上了產線給員工們打下手。我想鄒娟畢竟曾經帶過我,便過去拉著她的手,輕輕對她說:“好了,阿娟,別哭了哦。到外面去洗把臉,不要太難過了。”

鄒娟忽然抬起頭反手把我一推:“不用你管!在這裡假好心!”

我被鄒娟推得倒退一步,吃了一驚:“你是怎麼了?我又沒對你怎麼樣?”

鄒娟指著我說:“你沒怎麼樣?你看到我被記過了你高興了吧,還在這裡裝好人!”

11.遠離緋聞,珍惜工作(6)

“啊?你被記過了?”我聽了更是吃驚,我們公司規定,如果被記過,兩年之內不可以晉升。鄒娟進廠都已經三年多了,做助拉也做了快一年。很多小道消息都在傳明年部門要大規模擴大,對於鄒娟種情況的人來說無疑是一個很好的晉昇機會。我想鄒娟肯定也是對未來充滿希望的,但是這下等於把她的前途給斷送了。

鄒娟的口罩早已給眼淚打濕,歪歪地掛在臉上。她紅著眼指著我:“我告訴你,我過得不好你也別想好過,你不要以為你有主管給你撐腰你就可以騎到我頭上來!”

“我哪有騎到你頭上來,阿娟,你這樣說太過分了吧!”我不由得分辯。

“你有什麼本事,你以為你長得很好看嗎?你不就是風騷了點,把主管勾引了,你也不去照照鏡子!”

我心裡一震,全身的血都往腦門上沖,眼睛也紅了,忍住了淚水,死死地盯著鄒娟。我要告訴她,我不是,我沒有勾引誰!就在我準備衝上去抓住鄒娟的時候,我的手被人拉住了,我回頭一看,是陳詠梅。在我心裡,一向都把陳詠梅當成一個大姐,一個可親可靠的人。看到了她,就像見到了親人,忍住的淚水便像拉開閘的洪水,一泄而下。陳詠梅看著我,目光裡充滿了信任:“葉子,她這是在亂咬人,你別理她。”

我抽泣著說:“我知道,我不理她。”

“好了,葉子,你出去歇一會兒,洗把臉。這裡就交給我吧。”

我點著頭,知道現在肯定是整條產線的人都在望著這裡,不想讓她們看笑話,便把口罩拉了拉,出去更衣室找了一個角落站著,平靜下來。想了想剛才鄒娟的話,又想到產線員工看熱鬧的神情,我暗暗對自己說:葉子,你要挺住,就是全世界的人都不相信你,你還是要挺住。

但是她們為什麼不相信我呢?我心裡在問。

很多事情沒必要解釋那麼多,日久見人心,她們總有一天會相信我的。我在心裡回答著。

更何況這種事根本沒辦法解釋,往往會越描越黑,只要你像往常一樣,認真做事就行了,無愧于天,無愧于人,你又有什麼好怕的!

想通了這一節,我心里便鎮定下來。對,身正不怕影子斜,沒什麼好怕的!

我洗了一把臉,在更衣室裡的鏡子前正了正無塵帽,又把口罩拉好。我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練習著笑容。只有我對世界微笑,世界才能對我報以微笑。

回到產線我心平氣和地開始做事,產線不少人都向我投來詫異的目光,但是我始終保持著笑容。走到裝料工位時,楊燕轉頭沖我一笑,翹起大拇指。

12.職位變動之後,做事更要細心(1)

我無視流言,依然會到趙響辦公室裡學電腦。而趙響似乎從來就沒有聽到過什麼,仍舊會教我電腦,聊聊天。我心裡惦記著明年4月的自學考試,到周海處要到了4月份考試的課程表,選了四門課程,準備在1月份的時候報考。馬不停蹄買書買資料,接著就是分秒必爭地開始學習起來,便不再去趙響辦公室了。趙響知道我要準備考試,又聽說我報了四門,只是說:“好好學,別太辛苦了,注意身體。”

12月份,自考的結果出來,報考的兩門課程都在80分以上。我心裡很高興,第一次報考,兩門都過了,這是一個很好的開始。

我在忙我的自考,高華麗在忙她的戀愛,楊燕和程穎穎不時會來我們這裡串串門,生活似乎很平靜。但是我沒忘記跟高華麗的賭局,心尖上總像有一根刺,看到她每天快樂的樣子總是不安——她能快樂多久呢?

出來混,總是要還的,只是沒有想到還的時間來得那麼快。所以當楊宇翔在廠房大樓出口把我叫住後,我就有幾分吃驚:“楊宇翔,有什麼事嗎?”

“沒事,就想找你聊聊。”楊宇翔臉上沒有表情,看不出情緒。

“你應該找華麗聊吧,跟我有什麼好聊的。”我的腦子急轉起來,最好不是華麗在他面前穿幫了。

“華麗嘛,她是很單純的人,沒什麼好聊的。可你就不同了,深藏不露,我還想再領教一下。”

我驚出了一身冷汗,賠笑著:“哪兒呀,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哪能跟你比啊。”

楊宇翔笑了笑,過來抓著我的手就往花園裡走:“你過來,我有事要問你。”

他的勁很大,抓得我的手都白了,我急忙說:“你放手啊,我疼死了。”

楊宇翔也不管,大步往前走著。他的手捏得我實在是疼,又掙不脫,只好小步跑著,隨著他來到花園。

廠裡的花園位於幾幢廠房中間,跟所有的花園一樣,有噴泉假山,有草坪,有盆花,有小徑,有長椅。也跟所有的花園一樣,總會坐著成雙成對的情侶。但是現在廠裡的人才剛下班,情侶們大多數還在吃飯,所以花園里基本沒什麼人。

12.職位變動之後,做事更要細心(2)

楊宇翔把我的手鬆開,我趕緊看了看,被他捏過的地方已經變成了紫色:“老兄,我跟你沒仇吧,你犯不著這樣對我吧?”

楊宇翔冷笑了一聲:“我只是想告訴你,敢騙我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他知道了!我著急起來,他會怎樣對華麗?但是我只能裝傻:“誰騙你了,騙你什麼了?”

楊宇翔被我的話噎著了,有些話是不能拿到場面上來說的,說出來只能是自取其辱。想到了這一節,他張了張口,半晌才說:“你也別太得意!”

想到楊宇翔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我的膽子壯了壯:“楊宇翔,我好像沒得罪你吧,你要跟高華麗談戀愛,我又沒有攔著,你現在是什麼意思啊?”

楊宇翔抱著手,點點頭:“是啊,你用心良苦,我會好好地'報答'你的。”說罷冷笑了兩聲,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看著楊宇翔的背影,一股寒意透上心來。他是怎麼知道的?多半是高華麗在他面前露了馬腳。那麼他會如何“報答”我呢?我摸著手腕上給他捏出的淤痕,實在是猜不到他會用什麼方式來“報答”我。應該不至於過分吧,再怎麼說我是女的,他是男的,好男不跟女鬥嘛。

因為心裡有事,在學習的時候怎麼也學不進去,腦子裡亂糟糟的。好不容易等到高華麗回來,我迫不及待便問:“華麗,你今天有沒有跟楊宇翔在一起?”

華麗笑了:“在一起呀,我們去外面走了一圈。”

“那你們在聊什麼?”

“也沒聊什麼,我都想不起聊什麼了,都是有一句沒一句,東說一下,西說一下,也沒有固定話題。”

“那兩個人不就是在說一些廢話嘛,有什麼好聊的。”

“呵呵,你說得不錯,現在我想想,跟他在一起聊的都是廢話多。也不知道怎麼的,跟他在一起就有很多話要說。我還覺得每句話都很重要,其實就是廢話嘛。”

“那你還要跟他在一起,廢話說那麼多也不嫌累。”

12.職位變動之後,做事更要細心(3)

“這你就不知道了,等你有男朋友的時候你就會明白了,兩個人在一起,幾火車皮的廢話說下來也不覺得累。”

“嘿嘿,是吃了蜜蜂屎了吧,瞧你那樣!”然後話鋒一轉問,“楊宇翔現在對你怎麼樣?”

“還可以啊,他說話很幽默的,覺得跟他在一起就很快樂。”

“豬頭,我是問你,楊宇翔對你怎麼樣,又沒問你他這個人怎麼樣,你不要偷換概念!”

“感覺還行,基本上每天都會在一起,他也會關心我,還說等我哪天不上班了,帶我去東門逛逛,給我買幾件好的衣服。”

說著高華麗過來捏我的臉頰:“羞羞哦,小丫頭肯定是動春心了,拉著我問這些事。”

我躲著:“你才動春心了,我只是關心你,怕你有事。”

高華麗說:“我有事?我能有什麼事?”

我嘆了一口氣:“我是擔心我們的賭局。”

高華麗臉上的笑容憑空被抽走了,也許這也一直是她的心頭之患吧。

我看到她的樣子,實在不忍心告訴他,楊宇翔已經知道了,只好說:“你平時跟他講話的時候有沒有透露你的家事?還有,我們的打賭?”

“沒有,我從沒有跟他講過這些。”高華麗搖了搖頭。

“那就好,我希望你們兩個在一起久了,感情深了,會互相珍惜,不管你家有沒有錢。”我說。

“他是怎樣的人,我自己也清楚,我不求什麼。有時我心裡也會怕,怕我們早晚會結束。但是我又想,不求天長地久,只求曾經擁有吧。”

看到高華麗想得那麼開,我心裡寬慰了不少。

很快我的職位有了新的變動,作為一個見習組長調到C線組長田娜手下。這是一個員工升為基層管理人員的重要階段,只有做好了並得到主管們的認可才能成為正式組長。

田娜是去年才晉升為組長的,22歲,陝西人,個子不高,由於經常上夜班的緣故,一雙原本水靈的眼睛有很明顯的黑眼圈。開會時,趙響把我跟另外三個預升組長的女孩分別分配到三個不同的組長名下。當說到我在田娜組上見習時,田娜馬上站起來表態:“我剛升組長一年,還有很多地方不懂的,但是我願意盡我所能,帶好新人。”

12.職位變動之後,做事更要細心(4)

田娜的表態引來了課長、主管們讚許的目光。我立刻就發現田娜是一個不簡單的人,起碼非常有膽識。一般在這種課長主持的組長例會上,向來都是課長和主管發言,組長們只有埋頭記錄的份兒,組長主動發言是很少的。很多組長都是懼於課長在場,怕說錯話留下不好的印象,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田娜的發言同時也引來組長們複雜的目光,有驚訝有嫉妒。但是田娜絲毫沒有在意,也許她想只要主管們對她有深刻的良好印象,這就夠了。

會議結束後我跟陳詠梅告了別,便隨田娜到了C線。 C線所做的產品跟F線陳詠梅組上的產品略有不同,產品小了很多,並且焊接工序也不是我熟悉的超聲波焊接,而是錫焊。在產線走了一圈,看著一個個對我投來探詢目光的陌生作業員,我嘆了一口氣,還是從熟悉人員開始吧。

我做著跟正式組長一樣的工作,給員工開早晚會,安排特殊產品試驗,跟進正常產品的生產進度,應付各級稽核人員,查檢員工對操作文件的熟悉程度,審核生產備品領用表、生產狀況表等各種表單。這是一種跟以前只要埋頭做事完全不一樣的工作,考驗你的應變能力,更考驗你的溝通技巧。

每一條產線都有相應的製程工程師和品質工程師在跟進,他們屬於公司裡比較悠閒的人。但是為了出業績,總在絞盡腦汁想很多驗證方法以推進製程和品質的改善。所以在產線如何跟工程師打交道是每一個組長必鬚麵對的課題。

經常到產線上來的是製程工程師王振林,跟著他來的是一疊一疊的產品驗證流程圖。不過就是在產線上沒事,他也經常來產線這裡看看,那裡看看。跟他熟了以後,我們也會互相訴苦。他告訴我他們經理非常變態,規定工程師必須每天在生產現場兩個小時以上,搞得他們組裡的人全部跑到產線找女孩子聊天。

當王振林到產線來的時候,田娜也總會跟在他後面,兩人有說有笑的,看得出來,他們的關係很好。有一次我藉著田娜跟我開玩笑時問她:“王振林是不是喜歡你呀,我看你們倆挺好的。”

田娜神色一正:“沒有這回事,王振林他早就有女朋友了,就是那個品質部的QC領班郝夢真。你這個話要是傳到郝夢真的耳朵裡,那可不得了,咱們都惹不起。”

12.職位變動之後,做事更要細心(5)

我聽了會心一笑,QC領班可不是那麼好惹的,只要手下的QC驗貨嚴一點,讓IPQC(製程質量控制人員)在產線多轉兩圈,我們就只有翹辮子的份兒。

田娜也自嘲地一笑:“你看我的臭脾氣,哪能找到男朋友,嚇都給嚇跑了。”

的確,田娜看起來嬌小玲瓏,脾氣卻火暴,哪個員工犯了錯都免不了被她一陣臭罵。習慣了陳詠梅春風細雨管理方式的我剛開始看到她在產線上尖著嗓子罵人時,感到非常驚愕。好在她不記仇不囉唆,員工們只要不給她找麻煩,她基本上不會沒事找事。

這時田娜產線上的助拉梁小玲走過來:“兩位老大,剛才測試員工跟我講現在有好多功能不良的產品。”

我一聽,對田娜說:“我去看一看吧,搞不定了你再來。”

然後像模像樣地跟梁小玲一起,邊走邊問:“那些不良品總共有多少?佔了產品的多少比例?”

梁小玲也是一個新提不久的助拉,聽到我問的話愣了一下說:“不知道,我是聽了那個測試的人說了就來跟你們講的。”

我聽了笑了笑,要是一個組長這樣子去跟主管們反映問題,肯定要死上幾回了。做生產管理首先要學會的就是用數據說話,生產了多少產品,不良品有多少,良品有多少,不良率多高,這些都是必須報備的。如果你想要主管協助你,你還必須跟他講明你之前做過怎樣的努力,收到了怎樣的效果,否則想讓主管幫你,沒門!不把你臭罵一頓算好了。

於是我告訴她:“以後要是有什麼事情你要先弄明白了再過來跟田娜講,尤其是數據,一定要搞清楚,知道嗎?

梁小玲聽了點點頭:“知道了。”

做了見習組長後,感覺每天從車間出來後全身的精力都被壓榨光了。一天高度緊張的工作讓人累得七死八活,通常回去以後就想躺著,動都不想動。但是我還報了四門自考課程呢,總不能就這樣把功課荒廢了吧,只好又強打精神拿起了教材。

我沉醉在自己的世界裡,忙碌地工作和學習著,漸漸忘了關注高華麗和楊宇翔的情況,以致高華麗連續一個星期沒有去約會我都沒發現。

12.職位變動之後,做事更要細心(6)

又是緊張繁忙的一天,下班後我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房裡。我燒水沖涼,感覺舒服了一些,便開始做練習。華麗不在,房子裡非常安靜,這種時候很利於精神集中。時間過得很快,好像只過了一會兒,看看鬧鐘,已經快十一點了,於是刷牙準備睡覺。忽然想起華麗還沒回來,聽著屋外的風聲,我心里便在笑,談戀愛的人是沒有時間觀念的,不會困也不會冷。

算了,不等她了。我上了床,合上眼也不知迷迷糊糊地睡了多久,開門聲把我驚醒了。接著燈打開了,我知道是高華麗,便在被窩裡說:“我已經燒好了水,你看一下夠熱不?不夠熱就自己再燒一燒。”

但是高華麗進門後就再也沒做聲,我感覺到不對,坐了起來,卻看到高華麗低著頭正靠著門坐在地上。

“華麗你怎麼啦?大冷天的,不要坐地上,多難受啊。”我下床過去牽她的手。

一碰到高華麗的手,我便吃了一驚,她的手冰涼得沒有一點溫度。但是更讓我吃驚的是高華麗的態度,她把手一揮,差點巴掌就甩到了我臉上:“別碰我,滾遠一點兒!”

我愣住了,睡意跑了個精光:“你,你到底是怎麼了?”

高華麗抬起頭來,我這才注意到她平時精心梳理的披肩長發非常凌亂,蒼白的臉上全是淚痕,眼睛里布滿了紅絲,憔悴至極。她一邊哭一邊咬著牙說:“楊宇翔不要我了,這下你滿意了吧,你高興了吧。”

“什麼?楊宇翔不要你了?為什麼?”

“他告訴我的,是你!是你跟他說我家裡有錢,不要再來找我了!”

“我什麼時候去找他了,我怎麼不知道?”我愕然。

“你在上週背著我去找他的,你還說,還說他要再來找我他就是勢利鬼!他說他不想做勢利鬼,跟我不可能在一起了。”

“你先起來,這樣肯定會生病的,到時候打針吃藥,可麻煩了。”

“我問你,你到底有沒有去找過他?”高華麗抬頭盯著我。

我蹲下來,迎著她的目光:“我要是有那個美國時間,我還不如多看兩頁書,找他幹嗎?”

高華麗又低下頭不說話了,大顆大顆的淚水掉下來。

我趁勢拉她起來,扶她到床上坐著,然後從暖瓶裡給她倒了一杯熱水。她雙手握住水杯,神色呆滯。我看著她的樣子,已經猜到了怎麼回事,不用說,高華麗現在的樣子和她對我產生的誤會就是楊宇翔對我的“報答”了。

13.愛過一次就像死過一回(1)

但是我還有很多事不知道,比如高華麗為什麼這麼晚才回來,一個晚上她到底去了哪裡了,就是楊宇翔跟她攤牌,也不用一整晚的時間。再比如楊宇翔具體是怎樣跟她說的,為什麼她就那麼相信他說的話。其實我很想知道這些,但是我不敢問,生怕這一問,又勾起高華麗的傷心。我把她的洗澡水用熱得快再燒熱了些,幫她找來睡衣、毛巾,然後把她推進了衛生間。

等高華麗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她便不再看我,不再說話。

很久以後,我才知道那個寒夜里高華麗和楊宇翔是怎麼回事。高華麗已經整整一個星期沒看到楊宇翔,便按捺不住,跑到他的房間去找他。但是楊宇翔並不在屋子裡。高華麗便在冷風中一直守在門口。也不知道是幾點,楊宇翔回來了,跟他一起的還有一個打扮新潮的女孩。看到高華麗,他很平靜地告訴她,我去找他了,他不願意成為別人眼中的勢利鬼,他們再也不可能在一起。並且他也不是最喜歡她,他更喜歡現在跟自己一起的女孩。

高華麗當時就傻眼了,她沒想到自己在冷風中等了那麼久,等到的只是他跟別人的出雙入對。她知道他們注定長久不了,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更沒想到的是自己最要好的朋友,把她送上了天堂,轉眼又將她踹下地獄。她甚至不知道該去哪兒,在外面的街上轉了一圈又一圈,她想,她應該跟我問清楚,為什麼我要破壞她跟楊宇翔。

從她接過那杯水開始,她在等著我問她,她需要傾訴,需要我證明自己沒有這樣對待她,卻沒料到我什麼都沒問。她覺得我的緘默就是一種心虛,這就證實了楊宇翔所說的話。她不知道她為什麼會這麼倒霉,在這一個晚上,愛情和友情,全部都沒了。

我不知道她已經對我有了誤會,她把我當成了她跟楊宇翔關係的破壞者。我仍舊幫她擠好牙膏,鋪好床。但是這一切落在她眼裡只是引來更深的誤會,她覺得我為她所做的一切只是因為歉疚。

13.愛過一次就像死過一回(2)

這些都是後來高華麗告訴我的,而當時我卻不知道,我只是一心想讓高華麗忘掉那些事,從此再不提起。

第二天高華麗病倒了,她發起了高燒。

我知道她是昨晚給冷風吹的,起床後找到陳詠梅給她請了一天病假。但是我不能請假,在公司,不生病是很難請到假的,儘管我也想陪高華麗一天。

中午吃飯時我特地到廠外的沙縣小吃店裡買了一份高華麗平時最喜歡吃的雲吞。回到房裡一看,高華麗側身臥著,桌子上的藥和早餐動都沒動過。我摸了摸她的額頭,燙得厲害,便拿好藥端著水把她扶起來餵藥。

吃藥的時候她倒是很順從,但是叫她吃東西她就不吃了。眼看著下午上班的時間又到了,我沒辦法,嘆了一口氣,便把東西放下,替她蓋好被子,上班去了。

下午下班時陳詠梅過來看她,還提了幾斤香蕉。問了一下高華麗的病情,又說了一些寬心的話,便離開了。

陳詠梅走了,程穎穎和楊燕又冒出來,她們提著一些橘子。程穎穎說:“我們本來就跟在陳詠梅後面的,看到她進來了,我們就不敢進來,等她出去了才來的。”

我說:“這有什麼,陳詠梅又不會吃了你們,膽子那麼小。”

楊燕說:“也不是怕她,只是覺得她在這裡我們就不方便說話。”

然後兩個人去問高華麗,想吃什麼,現在感覺怎麼樣了。但是高華麗只說什麼都不想吃。

第二天,高華麗還是有點燒,我只得又跟陳詠梅請了一天假。這一天,高華麗還是沒吃東西。

第三天,高華麗因為病著,加上三天水米未進,人已經虛弱不堪了。我這才著急起來:這個傻女人不會是想著要絕食吧。如果是那樣可就真的完了。

13.愛過一次就像死過一回(3)

我把高華麗的情況悉數告訴了陳詠梅,包括我們怎麼打賭,她怎麼戀愛,又怎麼失戀,怎么生病又不進水米,毫無保留地說了。陳詠梅一聽也著急起來,她跟我一樣,對於晶晶的結果歷歷在目。她不允許自己帶的員工裡再出現第二個於晶晶。

我跟陳詠梅是在車間裡躲在一個貨架背後說的,這事關高華麗的名譽,當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陳詠梅跟我說:“要不我去勸勸她,你看行不行?”

我想了想:“你還是先不要出面吧,這事我不想驚動主管,我們先讓其他人勸勸她,不行了你再出馬。”

“那你看誰要合適一點?”

“你覺得楊燕可以嗎?她跟高華麗的關係可能比我還好,嘴又能說,鬼點子也多,我在你們產線看來看去,就那丫頭最狡猾。”

“我看不行吧,高華麗現在這病其實是心病,楊燕跟那楊什麼翔有那層關係在,她會聽嗎?”

“我看還是試試吧,要不我們把楊燕叫過來問問她,看她有什麼辦法。”

楊燕過來了,我又把高華麗的事對她說了一遍,然後問她:“如果讓你去勸她,你願意不?”

楊燕本來是一天到晚笑嘻嘻的,聽到我說高華麗的事表情也凝重起來:“這事說到底還是我引起的,當時要不是我非要讓你們認識我哥,非要我哥跟她跳舞,可能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陳詠梅皺著眉頭說:“現在說這個有什麼用,還是想一想怎麼解決這個問題。”

楊燕想了想說:“辦法是有的,如果我去勸她,包她馬上想吃飯。”

我跟陳詠梅都不相信:“真的?”

楊燕笑了笑說:“華麗的性格我是最清楚了,表面看上去很柔弱,實際是一個很要強的人,我肯定有辦法的。”

我說:“什麼辦法?”

楊燕笑著,故作神秘地說:“這個嘛,暫時保密。”

楊燕出馬能不能讓高華麗吃飯,我實在是沒底。但是看到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還是將信將疑照她所說,買了幾個雞腿,一大碗清粥,然後兩個人進了屋。

13.愛過一次就像死過一回(4)

進了屋,楊燕拿著一隻雞腿啃起來:“唔,這雞腿實在是香,葉子,你吃嗎?”

我配合著說:“我都流口水了,也要吃一個。”

楊燕故意問躺在床上無動於衷的高華麗:“想吃嗎?這裡還有兩隻呢。對了,我忘了,你病了,什麼都不想吃。”

我有點著急,楊燕你就這點伎倆啊。但是楊燕不著急,她悠悠閒閒地享受著那隻大雞腿,邊啃邊跟我說:“葉子,你知道這些天我哥在幹嗎?”

我沒好氣地說:“我哪知道你哥在幹嗎?”

“不知道吧,誰讓你那麼笨了,連這都猜不到。告訴你吧,前天他跟一個女的在芙蓉館請我吃了一頓大餐,那裡的剁椒魚頭很好吃,辣子雞也香得很,我都好久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了。吃了以後呢,他們又去了舞廳,又唱歌又跳舞,好好玩。”

我坐在床邊,看得真切,高華麗的眼裡忽然湧出了淚水。也是,任誰聽到在自己這麼傷心的時候,自己的前男友卻跟著新歡花天酒地,都要生氣。看來楊燕的話至少是已經把她從一個無意識的世界拉到了現實中來。

我故意問:“那昨天你哥又去幹嗎?”

“昨天就別提了。”楊燕氣鼓鼓地說,“下班的時候碰到他從市區裡回來,原來他跟那個女的都沒上班,兩個人在華強北逛了一天,他給那個女的買了好幾件衣服,我看了一下,都很漂亮。我跟我哥說想要一件,他說什麼都不給我。哼,對那個女的比自己的妹妹還親。”

高華麗背過身去,不可抑制地哭了起來,哭聲越來越大。我跟楊燕對視了一眼,便坐到床上安慰她:“華麗,別哭了,為那種男人,不值得。”

高華麗慢慢止住了哭聲,我把她拉起來,擦乾了眼淚,對她說:“吃點東西吧。”

13.愛過一次就像死過一回(5)

高華麗點點頭,我忙遞過一隻雞腿給她,她毫不客氣地接過來,就大口大口地啃起來。我說:“慢慢吃,別噎著。”

一隻雞腿吃完了,可能高華麗這會兒才覺得自己餓,又把目光投向了那碗粥。我拿了一個調羹放在碗里送到高華麗面前,她毫不猶豫地接過去,開始一勺一勺吃起來。

高華麗吃完了後,靠在床上休息了一會兒,忽然對楊燕說:“你出去吧,我這裡不歡迎你。”

我吃了一驚:“華麗,楊燕是一片好心,你怎麼可以這樣?”

“我不想看到她,不想看到任何一個姓楊的人。”高華麗扭過頭去,梗著脖子說。

楊燕倒是看得開:“那我就走吧,葉子你不要跟她計較。”

我把楊燕送出去,對楊燕說:“這次真的要謝謝你,華麗這樣你不要放在心上,她以後會明白的。”

楊燕笑著說:“哪裡話,我們三個都是一起進廠的,原本就應該互相幫助。你回去吧,我沒事。”

回到屋裡,華麗看也不看我,我知道她心裡對我跟楊燕都有幾分怨氣。便不理她,自顧看起自考資料來。

第二天高華麗就去上班了,陳詠梅看到她就知道楊燕已經成功了。又把華麗叫到一邊,勸慰一了番,見她低頭不語,才讓她到產線去做事。

高華麗到產線上後便不再跟誰說話,只是一天到晚默默地做事。好在她做事還是很認真,並且看到那些沒人管的事也會主動去做。

這一切都是程穎穎告訴我的,自從我到田娜產線做見習組長以來,程穎穎下班後就跑來跟我聊聊天。聽到程穎穎的話,我便知道,華麗現在只是受傷了,慢慢地總會好起來。

2010年4月22日星期四

【轉載小說】九把刀︰愛情蹺蹺板 II

愛情蹺蹺板

35.

本來以為小喬又要跟鬧,沒想到她竟然變得講理了,可以了解我面對杜蘭時的無奈,有能力的話,真該買那種「百花齊放」煙火來慶祝一下!

晚上小喬留下來陪我加班,我們肩並肩坐在我辦公桌旁的地上一起吃鰻魚便當,還有她跑出去買的滷味跟排骨飯。

我餵她吃完一口鰻魚時,她突然說話:「致正,不要煩喔。」

「嗯?我有嗎?」

「有啊。你一定在煩瑪威的事,才會連餵吃三口鰻魚。」

「啊?」

「因為你平常都會一口鰻魚一口飯地餵……你已經煩到失去天秤座最講求的平衡了。」

「哈哈,是這樣子的嗎?」

「是地。客戶掉了就掉了,若沒什麼辦法可以挽回,那你也不要把這件事情看得太嚴重,反正天塌下來,還有老闆頂著嘛。」她嘻皮笑臉地。

「真的沒有辦法可以挽回嗎?」

「有啊,再搶回來就好啦。」

「怎麼搶?」

「呴,真的是事不關己,關己則亂耶。」她揉亂我一頭帥氣短髮:「那些大頭們怎麼可能讓大魚就這樣隨隨便便溜走?一定會想辦法再把魚抓回來啊,應該會去請瑪威再給我們一次機會吧,此外,瑪威跟我們合作這麼久也合作愉快,有一定的默契在,而且他們多少資料在我們手上,有哪家廣告公司對他們作業模式、品牌的了解勝過我們?我覺得他們不太可能說換就換廣告代理商,光想到一切都要重頭來過,重新建立關係適應了解彼此,成本應該不小。我猜他們根本是借題發揮,想要砍我們費用。經濟不景氣哪。」

「妳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妳怎麼這麼聰明!」被她的一番話所說服,我轉過頭看著她。

她頭靠過來,用額頭頂著我的額頭,然後搖了搖頭:「嘻嘻,謝謝誇獎,那你現在就不要煩瑪威的事啦,先把安拉治搞定,我們再回頭來想瑪威該怎麼辦,ok?」說完便親了我一下。

我才張開嘴要更進一步熱吻她時,她飛快地躲開:「人家沒刷牙啦。」

「那有什麼關係,我也沒刷啊,真是的。」才不管她,我按住她的頭,不讓她逃開,重重地親她了一下,然後來場法式熱吻。

哎,可惜在辦公室,雖然是晚上了,已經加班為常態的同事們依然進進出出,而且還有工作要做,只好暫時放她一馬。

小喬的明理不僅顯示在面對杜蘭時,對康本蓮也是。

康本蓮在安拉治的財務部工作,有一次去那邊開完會剛好是中午休息時間,我便找她出來一起吃個飯,其實我似乎不應該也沒立場跟她勤於連絡,只是覺得朋友一場,總想偶爾關心她一下。

我事後告訴小喬,她並沒有太大反應,我一方面放了心,知道她不會介意我跟康本蓮繼續保持往來,另一方面也感到納悶,小喬竟然不吃醋?是我的魅力發生問題,還是她對我真的這麼放心?我在她心目中的份量到底是減低還是增加?

因為減低了,所以她不再那麼在乎我,凡事隨便我,她也無所謂?

因為增加了,所以她試著體貼尊重我,凡事配合我,她甘之如飴?

有時還真想試試看她的極限在哪裡。

人就是這麼賤。

不過我也沒做什麼壞事便是了,原因是我很懶,懶得同時應付不同女人,懶得花心思去偷腥。

而且,我現在真的只是把康本蓮當成一個老朋友看待,偶爾互相關心一下,偶爾可以聊些陳年往事,偶爾可以商量事情的好朋友。

這陣子小喬的個性越來越成熟,現在我們比較少為芝麻綠豆之事吵架,我們的感情也更為鞏固,就像從柔焦鏡看出去,一切都美好得不得了,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我卻忘了消費者行為學中有一個叫silenceattrition的名詞……

若有顧客跟你抱怨吵鬧,其實是件好事,因為顧客還願意在你身上花時間,對你還有所期盼,希望你能為她提供更好的服務,換言之,這個顧客抱怨歸抱怨,你還是可以做她的生意,賺她的錢,而你也可以藉由顧客的抱怨了解自己的不足之處,並依此改善。

反之,若是該顧客不滿意你的服務,卻什麼話都不說,不抱怨也不反應微微笑地走開之後,便直接到隔壁去買東西,那你不僅已經失去這筆生意,無法再賺這個顧客的錢,更可怕的是,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哪裡不好,也不知道自己已經失掉該顧客了,只能束手無策地對於顧客再也不上門的這個事實感到莫名其妙。

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就是消費者的silenceattrition。

無聲無息的耗損,通常最是令人措手不及。

如小喬所猜測的,瑪威又給了我們一次重新提案的機會。

她很有先見之明地在那晚之後便叫我仔細研究瑪威的案子和大陸市場,然後有事沒事就動腦發想,構思企劃,說是要有萬全的準備然後伺機而動,這樣機會來臨時,我可以立即上陣,在大頭面前就可以好好表現,包管他們耳目一新,升值加薪不必由我操心。

所以我現在不僅要忙安拉治的案子,還要積極參與瑪威的提案。

這天我又得加班,小喬因為跟她那群姊妹淘約好吃飯,所以放我孤苦伶仃一人在辦公室吃便當寫企劃。

吃完便當後我便開了powerpoint坐在電腦前埋頭苦幹,等我停下來看錶,已經快十點半了,我伸伸懶腰起來走動走動,卻在茶水間遇到杜蘭。

「妳也還在啊?」

「對啊。」她無力地擠出一抹笑容。

「工作怎麼樣?現在跟同事相處有沒有比較愉快?」我才問完,她便淚眼汪汪:「怎麼了?又受到什麼委屈嗎?」

怎麼動不動就掉眼淚?真是越來越不像原來的她了。

也難怪,第一次外出工作就在這種堪稱險惡的環境中工作,挫折感想必很重吧。

「要說出來讓我聽--」我話還沒講完,她便一把撲了上來,我不得已只好抱著她,拍拍她的頭跟背部,希望緩和她的情緒。

此時此刻,我的心中對她充滿了憐憫與歉疚。

「致正……」

「嗯?」

我一開口,她便吻住了我。

我愣住了。

也許我想藉此給她些安慰與力量吧,也許我想藉此減輕我的罪惡感吧,那不知從何而來的罪惡感,也許也許,也許這些都是藉口吧,總之,我並沒有拒絕她的吻。

反而開始回吻她。

然後我想到前幾天小喬安慰我時的輕吻,理智重新掌權,拼命控制竄流的熱血,我輕輕地抬起頭,嘗試要推開她,她卻抱我抱得更緊了:「不要離開我,好嗎?」

「妳明明知道答案的。」我終於掙脫開她的手,將她挪到離我有一臂之遙的距離。

她憂鬱地看了我好久,眸光冷然一閃:「那你也應該知道,在我還沒得到幸福之前,你沒有權利獲得幸福。」

不等我回話,她便繞經過我,離開茶水間。

什麼跟什麼嘛!又在發什麼神經?

果然是莫名其妙的女人。

我真不該一時心軟的,又讓她以為還有希望,唉。也許是我自己意志不夠堅定……算了,不管了,繼續回去工作吧。

可是有點心思不寧,頭有點痛,胸口鬱悶,大概加班加太久了,還是先回家休息,明天早點來弄好了。

小喬今晚都沒打給我,想必是跟她那群姊妹淘聊得渾然忘我了,下班前撥了她的手機,問問看須不須要我去接她回家吧。

「Hello?」她很快就接了起來。

「喂~~妳在哪裡?」我學一個金飾的電視廣告問她。

「我在你嘴裡。」

「笨蛋,接錯了。」

「男人不都這樣嗎?吃在嘴裡,抱在懷裡,拿在手裡,看在眼裡,想在心裡?」

「妳吃炸彈啦?今天要不要到我家?」

「不要,我要獨守空閨。」

「我怎麼可以讓妳獨守空閨呢?這樣傳出去我還要做人嗎?」

「我獨守空閨,你才有機會去外面『做人』啊!」她好像存心跟我抬槓似地。

「欸,妳今天很愛找我碴喔。」

「哪敢啊~~知道你不愛喝茶,沒茶可以找。」我可以想像她在電話那頭做鬼臉吐舌頭的可愛模樣。

「什麼跟什麼啊!要不要過來啊?我去接妳。」

「不要啦,我今天很累,講了一整晚的話了。」仔細一聽,她聲音裡果然透露著幾許疲憊。

「這樣喔,那要不要我過去陪妳?順便哄妳睡覺?」

「說錯了,應該是我陪你吧?你過來的話,我肯定睡不著的啦!」

「好吧,那妳早點睡吧,睡不著的話,可以打電話給我,我現在要離開公司,馬上就到家了。」本來還想再跟小喬撒撒嬌,凹她一下,不過她好像真的很累的樣子,就讓她好好休息吧。

「嗯,開車小心。」說完她就掛上電話。

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還真是有點迅雷不及掩耳的感覺。

小喬說她昨晚太累了,因此今天沒幫我準備便當。她今天好像特別忙,下班前也只跟我說了聲她晚上要跟朋友吃飯,便不見人影了。所以今天晚餐是我自己一個人到外面去吃的,整天都沒看到她,還真有點不習慣,真不知道她在忙什麼。

雖然我覺得她怪怪的,可惜我今天還是得留下來加班,沒法找她問個清楚。

「先生,麻煩你填一下訪客簿好嗎?」進到大樓,正要走往電梯的時候,管理員先生叫住我。

「喔。」每次非辦公時間進公司,都得填訪客簿以便掌控進出大樓的人員,要是發生火災或是竊案等,比較好追查人員。

除了簽名之外,還得填寫日期、時間、公司以及樓層。上一個簽到的人也是我們公司的人,所以我很順理成章地直接在空格上點兩點,表示同上。

是誰也進公司加班啊?看一下上一個人的記錄……張喬芷。

怎麼會是小喬?

我再看一下日期和時間,是昨天晚上十點半……

霹哩啪啦……突然一切再清楚也不過了。該死的!她一定是看到昨天晚上那一幕了!我顧不得管理員異樣的眼光,隨手丟下筆,掏出鑰匙,邊衝出大樓跑向我停車的地方,邊撥著手機給小喬,電話很快便接通:「喂,妳在哪裡?」

「不告訴你。」小喬的聲音似乎有點….哽咽?

「快點說,我現在要過去找妳。」

「你不要過來。」

「妳現在到底在哪裡?」

「分手吧。」

她的話來得太突然,讓我停下了腳步。

「不要鬧了,快點說,妳到底在哪裡?」

「我是認真的,我們分手吧。」

「為什麼要分手?我不要。」我站在路邊,很努力地要想些話來安撫她,腦筋卻像被倉頡拿來造字的繩子一樣,打了無數個結。

「對不起,我沒辦法再跟你繼續下去了。」

「如果是因為昨天晚上的事,我可以解釋。」

她沈默了一會兒:「即使我聽了,我想我還是沒辦法相信你,對不起。」

「小喬,妳不要這樣子。」這麼生疏有禮的她,比暴跳如雷的她來得更令我驚慌。

「你要好好保重身體,不要太常加班,再見了。」然後她就掛上了電話。

我重新撥她手機,卻直接跳到語音信箱,看來是直接關手機了。

我不要分手,我不要因為這樣一點誤會就無緣無故分手。回想著小喬剛剛那淡然至極的聲音,我心慌意亂,連忙找到車子開車去找她。

平常台北感覺不大,但是一到要找人的時候,卻比整個亞洲還要大。

我漫無頭緒地開車在台北街頭,實在不知從何找起。

我們約會沒有固定去的地方,也沒有固定光顧的餐館,第一次見面是在台中,相親也是在台中,第一次接吻是在台中港,第一次牽手也是在那邊……靠!怎麼都是在台中?

台北呢?快點用力想!

在台北第一次見面是在公司後面的巷子,接下來是在凱達格蘭大道,至於其他有紀念性的地方,好像也沒有……通常不是去我家,就是到她家……等等,突然想起來我跟小喬第一次接吻其實是在去年聖誕夜,好像是在大安森林公園附近……

我馬上開往那個方向,雖然不確定她一定在那裡,但總比像無頭蒼蠅在台北市瞎逛好!

我其實有點愧疚,因為自己一開始並沒有拒絕杜蘭,但我最後還是推開了她啊。

小喬,妳到底在哪裡?妳知道我最後還是拒絕了杜蘭嗎?

一直撥電話給小喬,卻只能不斷留言,讓我又氣又急又擔心。突然,我看到有個站在天橋上的女生,遠遠從髮型服裝判斷似乎是她,不顧已經嚴重阻塞的交通,我硬將車子切換到最旁邊的車道,在巷子裡隨便找個位子停車之後,一路狂奔。

天啊!我已經幾百年沒這樣跑步了,真是會要了我的老命。

衝到天橋上,果然是小喬,我放緩腳步,觀察著她。她倚著欄杆低垂著頭,晚風吹拂著她的頭髮,露出光潔的側臉,她的表情……是沒有表情的。她看起來是如此沒有精神,完全無法讓人聯想到平常充滿活力會跟我大呼小叫的小喬。

我走到小喬身邊,試著解釋:「昨天我在茶水間遇到杜蘭,她看起來心情很不好,甚至在哭,所以我想問問她現在工作狀況如何,可是我話才說到一半,她就突然抱住我,並開始吻我,然後我推開了她。事情就是這樣。」

小喬卻恍若未聞。

「妳有沒有在聽?」我伸手拉住她,將她轉過身來面對著我,她卻看也不看我一眼,依然低著頭。

「拜託妳聽我解釋,好不好?」

「我已經聽了,可是我相信我的眼睛。」小喬突然甩開我的手,退後幾步,然後抬起頭瞪著我。

「一定是她看到妳出現,才會突然衝上來抱著我的,她是故意做給妳看的。笨小喬,電視不都是這樣演嗎?破壞者都會故意製造這種誤會讓男女主角吵架分手嗎?」看到這種劇情會罵編劇很老套,可是發生在自己身上,心情真是幹到不行了。媽的,幹!去她的杜蘭。

「一個巴掌拍不響,我看你也蠻配合她的嘛。」她冷笑著,眸中並沒有笑意,「要做數學題目而沒有計算機的時候,果然還是需要筆算。」

她竟然拿我那時對杜蘭做的比喻來堵我的口。

「小喬!」呴,這下真的是跳到濁水溪中玩命了。

「對不起,」她突然展露一抹微笑:「我……還是無法相信你。」

看著她堅定的表情,我無言了。

小喬,為什麼妳就這麼不信任我呢?是妳不願意相信我呢還是我真的不值得信賴?我們之間的感情難道就這麼禁不起考驗?對我的信心真的如此薄弱嘛?

我的心深深地刺痛著。

36.

昨晚,我跟莉雅她們吃完飯後,就去星巴克買了兩杯冰摩卡法布其諾想去陪致正加班,卻讓我看到了那有生以來最可怕的一幕。

致正跟杜蘭抱在一起,正在接吻,熱烈地。

熱烈的程度,就好像以前我在美國每次看到人家在街頭熱吻那種恨不得把對方生吞活剝下去的樣子,都讓我想開口問他們要不要直接去開房間比較快。

他們會去開房間嗎?

還是隨便一點,廁所就可以了?樓梯間應該會更刺激吧。聽說還有人在停車場或是大樓天台呢……真是世風日下,什麼樣的行為都有啊。

很奇怪我還有空想這些有的沒的,只是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凍結在當場,手和腳都不知道該放在哪裡,真正體會到何謂手足無措。

那是很奇怪的感覺,好像手腳都是多餘的……而我也是多餘的。

手腳僵得發麻,我的心和我的眼睛好像也跟著痲痹了。

我費力地轉身離開。

我想把自己封閉起來,不去感覺被背叛的心痛,所以我頭也不回地走開,以免受傷的情緒失控爆發。

眼淚卻完全沒有辦法制止地流,我的力氣隨著淚水不斷地流逝,然而痛苦卻卻像水分蒸完後所留下的鹽晶,益發清晰立體。

茫然地回到家,手機剛好響了起來,是致正。

「Hello?」

「喂~~妳在哪裡?」

他怎麼可以用這麼若無其事的口吻跟我講話?難道他一點背叛的罪惡感都沒有嗎?

「我在你嘴裡。」男人,應該直接把定義改為花心,或是把花心在字典裡的定義改為男人。

「笨蛋,接錯了。」

「男人不都這樣嗎?吃在嘴裡,抱在懷裡,拿在手裡,看在眼裡,想在心裡?」我似真似假地嘲弄著。

我真的很想問個清楚他跟杜蘭怎麼一回事,但是深深的無力感讓我無法問出口,我好累,真的,好累。

為什麼類似的事情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發生?

我真的沒有辦法再忍受了,我以為是自己的錯,自己太小心眼,所以我試著不去計較他跟康本蓮經常出去喝咖啡聊近況,我試著體諒他偶爾當當杜蘭的垃圾桶與支柱,但不是這種方式也不是這種結果……

我沒有力氣發脾氣,我剩下的力量只夠我維持自己的尊嚴。

即使不能用超華麗的姿態登場,也要以最優雅的風華謝幕。

「妳吃炸彈啦?今天要不要到我家?」他問得自然。

我答得心痛:「不要,我要獨守空閨。」

我好像越生氣,違背心意的話就講得越順口。致正,我想你陪在我身邊,永遠陪著我,不看其他女人一眼,不跟其他女人說說笑笑,更不會跟其他女人有任何親密舉止。

「我怎麼可以讓妳獨守空閨呢?這樣傳出去我還要做人嗎?」他笑嘻嘻地。

「我獨守空閨,你才有機會去外面『做人』啊!」我再也不要管他了,也不想理他了,愛跟誰「做人」就去跟誰「做人」。

「欸,妳今天很愛找我碴喔。」

「哪敢啊~~知道你不愛喝茶,沒茶可以找。」

「什麼跟什麼啊!要不要過來啊?我去接妳。」

「不要啦,我今天很累,講了一整晚的話了。」我隨便找了個藉口。

「這樣喔,那要不要我過去陪妳?順便哄妳睡覺?」

「說錯了,應該是我陪你吧?你過來的話,我肯定睡不著的啦!」

「好吧,那妳早點睡吧,睡不著的話,可以打電話給我,我現在要離開公司,馬上就到家了。」

這麼輕易地妥協了,是因為會有另一個女人替他溫床嗎?

「嗯,開車小心。」說完,怕無法繼續壓抑難過的聲音,我迅速掛上電話。

今天整天在公司,我都躲避著致正,一下班我就離開公司,因為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樣的表情面對他。

不過,往好的方面響想,我發覺自己在編藉口這方面擁有著驚人的天賦……呵呵。

離開公司後,我在市區內晃了半天,不知不覺中,我來到和平東路跟新生南路口的天橋,我爬了上去,站在天橋上倚著欄杆看著車流與遠方的天空,心情很低沈,卻不知道向誰訴說。

這種沈甸甸的感覺,是不是就叫寂寞呢?

突然,手機響了起來。

「喂,妳在哪裡?」

致正,又有什麼事呢?

「不告訴你。」我好想哭,卻哭不出來。

「快點說,我現在要過去找妳。」

他聽起來很緊張的樣子,發現我的不對勁了嗎?

「你不要過來。」此時此刻我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他。

「妳現在到底在哪裡?」他的聲音繃緊著。

「分手吧。」這三個字不受控制地從我嘴巴冒了出來。

「不要鬧了,快點說,妳到底在哪裡?」

「我是認真的,我們分手吧。」

「為什麼要分手?我不要。」

「對不起,我沒辦法再跟你繼續下去了。」

「如果是因為昨天晚上的事,我可以解釋。」

解釋解釋,每次都可以解釋,解釋完還是照常發生,那還要解釋幹嘛?解釋一點用也沒有!

「即使我聽了,我想我還是沒辦法相信你,對不起。」致正,對此刻的我來說,你所謂的解釋,不過都是事後的藉口甚至是謊言,是你想要逃罪的證據,而非無辜的證明,若是你曾經管好自己的心,還需要來向我解釋嗎?

「小喬,妳不要這樣子。」

「你要好好保重身體,不要太常加班,再見了。」好聚好散,我勉強維持著我的風度,然後就掛上了電話。

我繼續站在天橋上看車流,台北市夜晚還蠻美的嘛,雖然晚風還是一樣悶熱幾乎令人窒息,不過配合我的心情剛好。

不知道站了多久,致正突然出現。

致正,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呢?

他一到就開始解釋昨天事情發生的經過。

致正,我真的很想相信你,可是我看到了……你的手環抱著杜蘭的腰,那並不是拒絕的姿勢啊!

他拼命解釋著,可是我越聽越覺得好笑。

好荒謬的一刻,感覺如此虛假,此時此刻我卻有種無法融入當下的錯覺,但是我模糊的眼睛、發酸的鼻頭與刺痛的心卻證明我是如此真實地存在著。

「一個巴掌拍不響,我看你也蠻配合她的嘛。」不管他怎麼解釋,我的眼前浮現的始終只有他那雙環抱著杜蘭的手臂,我想到致正有次對杜蘭說他已經學會用計算機算數學,就不會再用筆算了,可是身邊沒有計算機卻還是需要做計算時,一般人應該還是會因陋就簡地使用筆算吧?!所以,當致正慾望高漲時,他會怎麼辦呢?我毫不留情地指出事實:「要做數學題目而沒有計算機的時候,果然還是需要筆算。」

「小喬!」他生氣地大叫一聲。

致正,我的心很想要相信你,但另一方面,我的心也嚴重地不安著,不斷審視著你的行為,不斷搜尋著腦海中關於過去現在的一切,將你過去的記錄不斷串連起來,我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覺得你很可惡,越想越覺得你是花心大蘿蔔……不可原諒。

「對不起,」我困難地笑了笑:「我……還是無法相信你。」

致正,我很抱歉,因為到最後我終究無法信任你。

若說信任是愛情的基礎,那我對你的基礎,已經完完全全被摧毀了……

37.

幾天下來,小喬還是不理我,花也送了,禮也買了,卻通通被退回來。

公事上我已經一個頭兩個大,現在又加上小喬……我哪來這麼多腦袋想啊?唉……我又不是搞創意的,實在很難想出什麼特別的招數。

我現在才知道,小喬是一個多麼決絕的人。

對我,她是完全關上溝通的管道,我不禁懷疑,她是真的愛我嗎?不然,她為何能狠下心用這種不理不睬的方式來對待我呢?

想要找阿偉商量,卻又覺得有些不妥。連一個女人都搞不定,以後恐怕會被笑到需要看泌尿科的地步。

況且,表面上阿偉是很大方,不介意我跟小喬,但我實在不知道阿偉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若真的毫無芥蒂的話,為何我偶爾會覺得我跟他之間有種要較勁要一別苗頭的緊繃張力存在呢?

不過考慮很久之後,我還是告訴他我和小喬之間出了問題。

「我可不可以說你活該?」阿偉聽完的第一句話。

「………!@#$!%……媽的,我心情不好,你還幸災樂禍!」

「早知道你不能給她幸福,還不如我出馬,就不會搞到這種地步……」他無限惋惜地。

「謝了,不用麻煩你。」

「你就老老實實地去跟她道歉嘛!女人嘛,然後吃噸燭光晚餐,說聲你愛她,不就好了?這麼簡單你都搞不定,真是的。」

「你在這邊說風涼話當然簡單啊!我要跟她解釋,她又不肯聽,禮物卡片什麼的一律退回,很難搞耶!」

「解釋個頭啦,不用解釋了,只會越描越黑,她現在已經有定見存在,什麼解釋都聽不進去吧?!乖乖地去道歉吧,記得要用很誠懇的態度。」

「我又沒有做錯什麼!」

「你還在跟杜蘭糾纏不清,被人家當場抓包,這叫沒做錯什麼?那天底下沒有什麼是錯的了。」

「………根本沒有那回事嘛!只是誤會而已啊。況且,道歉也沒有用啊,我都送了那麼多次花跟禮物了,她甩都不甩我。」而且,我好像已經跟她道過歉了。

「是好朋友才跟你直說,你不要再用那些爛藉口了,小喬可是最討厭人家囉哩叭唆找一大堆理由脫罪。以她的個性,你還是直接一點吧。光送禮物是沒警告過你喔,你不乖乖去的話,到時候可是連道歉都沒有用。」

阿偉這傢伙……倒是很了解小喬嘛。

所以我照著他的話去做,在上班的時候鼓起勇氣拉了小喬到樓梯間去:「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也許妳會覺得這些都是藉口,但我真的只是一時心軟……我無法在她那麼脆弱的時候還拒絕她……我知道自己無論怎麼解釋辯白,都改變不了我因為一時的軟弱而傷害了妳的事實,但是我真的不希望我們之間就因為這樣一點事情而無法再走下去……也許這是上天給我們的測驗,請妳原諒我,讓我們一起渡過這一關,好嗎?」我誠摯地看著她。

「致正,謝謝你……」

我不禁伸手去撫摸她的臉頰,抹掉她眼角的淚滴。

我以為當她這樣說的時候,就是表示已經原諒我了,誰知道,這只是開場白……

「請你原諒我,我真的沒有力量跟信心再跟你一起走下去……我會一直一直地擔心害怕,我無法控制自己心中的惡魔,叫她閉嘴。我一方面真的很想相信你,可是另一個念頭卻不斷質疑我對你的信心,我的內心不斷地分裂又分裂,我真的好累好累…..我愛你,但因為這樣,我同時也失去了我自己。我現在看到的自己,都是你眼眸中反射出來的我,我不知道我所看到的這個影像真實的成份有多少。我因為以為自己在你眼中佔據了最獨特的位置,而覺得自己是最特別也最美麗的女人。現在,我已經無法繼續確定自己是否真的擁有這樣的位置,我覺得自己無法再百分之百擁有你的目光……我好害怕失去你,這樣的恐懼,讓我失去了對自己的肯定,再也不了解真實的自己……」她勉強地擠出一抹微笑。

她的話....好沈重,我彷彿知道她最後要說些什麼,卻又不肯面對事實,我根本不想要聽接下來的話,她字裡行間的一切,忽遠忽近,讓我有種時空就要扭曲的錯覺……頭一次感到這麼挫折。

我們如此靠近,卻又無比疏離。

「妳不要笑得比哭的還難看,好嗎?」我試著說些輕鬆的話來緩和氣氛。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嘛!這時候很難控制臉部肌肉耶。」她無奈地笑著。

彷彿又回到過去,我們抬槓的時光,在這個最後的時刻。

我們對看了一眼之後都低下了頭看著地板不說話,此時我的腦袋一片空白,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些什麼挽回,最後是她打破了沈默:「這樣一個必須要藉由你來肯定我的我…..好像已經失去身為一個女人的自信和愛你的能力……對不起。」

「是這樣子的嗎?我知道了。」

什麼自我自己自信真實獨特一大堆的鬼,其實我一點都聽不懂她在說什麼,我只知道,她不肯原諒我,還是要分手。

媽的,怎麼這麼難搞?

不久後,一些朋友也知道我們之間的情況,紛紛對我表示遺憾。

真是莫名其妙,遺憾個頭啦!我還在努力當中,又不是已經世界末日,一切都絕對沒有轉圜的園地,我只是還沒想出來該怎麼讓她息怒而已嘛!

莉雅是其中之一。

「到底要怎樣才願意原諒我呢?」自己送上門來,那我就趁機問問她的意見。她是小喬的好朋友,應該有辦法吧?!

「即使在一起,卻無法與愛人心意相通,我想,她必定是因為這樣而感到非常寂寞吧。」我問東莉雅卻跟我答西。

「什麼啊!」簡直是雞同鴨講。

「面對現實吧,你沒有辦法給她安全感,不知道她要的到底是什麼,再多的禮物跟花束都是沒有用的。這些都是因為你不了解她啊!小喬一直覺得戀人之間是要有默契,要有精神上的契合,我看你根本完全不符合要求嘛!」莉雅嘖嘖道。

「可是我們在一起才半年多……」我忍不住為自己辯護。

「你這什麼爛藉口啊?對情人了解的多寡和感情的深淺並不是用時間的長短來衡量,OK?」

「那意思是?」

「你自己好好想一想。」說完,莉雅就拍拍屁股走人。

是我讓小喬感到寂寞了嗎?

是我讓她這麼孤獨,所以她才沒有辦法蓄積足夠的力量跟我一起走下去嗎?

38.

「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也許妳會覺得這些都是藉口,但我真的只是一時心軟……我無法在她那麼脆弱的時候還拒絕她……我知道自己無論怎麼解釋辯白,都改變不了我因為一時的軟弱而傷害了妳的事實,但是我真的不希望我們之間就因為這樣一點事情而無法再走下去……也許這是上天給我們的測驗,請妳原諒我,讓我們一起渡過這一關,好嗎?」致正非常正經地向我道歉,這麼挖心剖肺,恐怕還是第一次吧。

他的話很神奇地撫平了我所有被背叛的痛苦,不那麼生氣難過了。

「致正,謝謝你……」讓我得以稍微釋懷。

可是,我真的沒有辦法戰勝心魔。對他的懷疑、失去一切的恐懼不斷地啃舐著我,那雙環繞著杜蘭的手,總是在最不恰當的時機與場合突然冒出,提醒我曾經目睹的背叛。

我是徹頭徹尾地輸了,因為我害怕再受傷害,我實在無法說服自己再度相信致正,不相信他的我,連帶懷疑起自己的存在價值,到底為何我要生存在這世界上,受這種錐心之苦呢?為何無法事事盡如己意?為何我無法控制自己的想法與感覺?

「……這樣一個必須要藉由你來肯定我的我…..好像已經失去身為一個女人的自信和愛你的能力……對不起。」我婉轉地表明我的意思。

面對這麼深情款款的致正,分手的話說不出口,我不敢看他的表情,只能低頭看著地板,用力地張大眼睛,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

「是這樣子的嗎?我知道了。」

「還是朋友,好嗎?」他這麼乾脆,我卻開始有點不捨。

「嗯。」他點了點頭,然後拍拍我的頭,就回去上班了。

那麼,一切就到此為止了。真的結束了。

我卻有一股很深的失落感也感到有點生氣,因為致正就這麼輕易地放棄了,他竟然這麼輕易地就答應了。

可是,在繼續下去也沒有意義了吧,因為我沒有辦法再恢復到以前那樣毫無保留愛他的狀態了。

我曾經這麼努力地壓抑自己所有妒忌的心情,只因為我愛他。

我想我還是愛他,可是我已經沒有辦法繼續壓抑下去了。

莉雅錯了。相愛的兩人也不一定能夠劈斬一切荊棘,攜手共度一切……至少,我不行……

已經破了的玻璃瓶即使用三秒膠黏好恢復成原狀,然而依然會殘留醜陋乾硬的三秒膠痕跡爬行其上,甚至稍微一觸碰便又瓦解。

我好像欠缺了追尋並掌握幸福的能力。因為我無法全心全意的信任他。

我為這樣的自己感到羞愧。我是真的愛他嗎?我竟然沒有辦法愛他愛到那種不顧一切,即使要我縱火自焚都無所謂的地步……到頭來,我還是想著要保護我自己免於受傷害,即使,有那麼一點點他並沒有背叛我的可能,我還是不願意去相信他。

「哪個男人不捻花惹草?阿正已經算是很老實了吧,他並沒有真的做出什麼對不起妳的事,也許有過那麼一點點念頭,但是他還是克制住了,哎,沒必要分手啦,妳就原諒他嘛。」第一個替致正說好話的竟然是平常最看不慣臭男人的久娟。

「我的要求真的太嚴苛了嗎?」我又開始懷疑起自己的判斷能力了。

「也沒有太嚴苛,也許有一點,我覺得妳好像有那種『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傾向唷,妳不要這樣就讓幸福從手中溜走了嘛,好男人難找耶,而且因為他是好男人,所以桃花才會多了點嘛。」偉寧也站在他那邊,「競爭這麼激烈,妳竟然還要放他走。笨蛋。」

「如果妳真的愛他,沒有什麼是不能解決的,也沒有什麼是妳不能原諒的。」莉雅還是相信真愛能夠克服一切困難。

「我並不是不原諒他,而是不能原諒我自己,因為我覺得自己沒有辦法再像以前那樣愛他……而且,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只會跟致正鬧脾氣、抬槓、耍小性子,這樣的我,似乎只會拖累他,真能帶給他幸福嘛?」

「妳想太多了!」她們三人異口同聲罵道:「不會用腦袋想些別的啊?」

真的是這樣子嗎?我又再度不確定起來了…….

情場不得意,職場也受影響,覺得做什麼都不起勁,一切都失去了意義,也許……也許本來一切就沒有意義,何來失去之說呢。

「Joyce,妳怎麼這樣無精打采?」我在茶水間遇到老闆Agnes,平常管理很放任、幾乎可說是不太管我死活的她,突然冒出這一句話來。

「沒什麼。」畢竟她是老闆,還是不要說太多。

「三十歲女人的危機嗎?」

「老闆,我好像才26歲耶……」

「四捨五入之後就是三十了。」原來她也是毒舌幫的。

「老闆,我可以問妳一個問題嗎?」雖然在公司裡大家都是以名字互相稱呼,以避免有上下之分的隔閡,不過我還是喜歡叫Agnes老闆,感覺上比較親切。

「問啊。」

「為什麼妳可以做這個工作做這麼久呢?」因為覺得一切都沒有意義,工作對我來說,只剩下了折磨的成份。

「妳這樣問,是不是對我們工作的價值產生了懷疑呢?」她似乎覺得有必要輔導我,便拉著我到隔壁的會議室:「對我來說,市場研究是行銷最重要的一環,因為我們必須去了解消費者的需求,我們是公司跟消費者接觸的窗口,是企業的眼睛跟耳朵,我們可以替客戶跟現實世界建立連線,讓他們知道外面的變化。」

「就算是又如何呢?我們所作的一切,只不過是要幫企業賺錢,讓民眾從口袋中掏出更多錢來買產品而已啊。」

「我從來不曾這樣貶低過自己的工作。我們是企業的眼睛,但同時我們也是消費者的嘴巴和聲音。我們要用能夠透視人心的眼睛觀察消費者的一舉一動,用智慧的耳朵聆聽他們的一切,說出口的、沒有說出口的。我們必須要從他們充滿煙霧的字裡行間判斷出他們真正想表達的意思,然後替他們傳達心聲給企業,讓企業知道,他們真正的需求是什麼,哪種產品會讓他們得到快樂。」

「嗯…」她說的好像有點道理,但是又有誰能真的了解現在我面對致正時每每會產生的複雜心情呢?又有哪種產品能夠讓我心情愉快呢?

「人要生存並不容易,有時候人會覺得活在這個世界上,是一件很無奈的事情,在這種情況下,若是有一樣因為了解他而出生的產品或是設計,讓他享有一些便利,讓生活簡單一些,便會讓他感到些許快樂。我們這個工作存在的目的就是要去了解消費者有哪些煩惱,然後提供他們一個好的方案,幫助他們解決問題。」

「老闆,妳把我們講的好偉大。」

「人總要有些堅定的信念,才能讓自己持續不斷地努力下去。看來,妳還沒有找到這個信念喔。」

「嗯。」我無奈地笑了笑。

「我這樣說也許很突兀,不過,愛情並不是人的全部,也不要完全讓它掌控了自己的情緒,三分之一就好了。」

「呃……老闆,妳知道啦?」我有點被嚇到,Agnes竟然知道我跟致正在交往……不過轉念一想,也難怪啦,八卦人人愛,再怎麼低調都還是會被到處宣傳渲染吧。

「可不要因為戀情不順利就懷疑起自己的能力跟生存的意義,人活著的目的,可不是只是為了談戀愛喔。」她邊莫測高深地笑著邊走出會議室。

我因為無所遁形而感到錯愕……阿勒,真不愧是資深市場研究人員。

心情不好,最好的解藥就是甜點,所以我到附近的蛋糕店買了一個卡魯哇起士蛋糕,回公司大家一起吃,路上人群來來往往,我下意識地避開與路人之間可能發生的擦撞,卻無法自低落的情緒中逃離。

我一向覺得「廣告就是要賣東西、推銷產品」,至於Agnes所說的,陳義過高,與我固有的觀念有所出入。像我這樣一個對自己的工作沒有信念與堅持的人,是不可能在這一行出人頭地的吧……

人生該有夢想與目標,路上的每個人也都各自朝向他的目的地前進,那麼我呢?沒有理想的我又該何去何從?我是不是也將成為人群中另一個面孔模糊對旁人而言毫無意義的人?我從何時開始失去了夢想的能力?我又如何才能從人群中辨認出我失落的那一塊?

寒冷無比的的孤獨深入我內心最底層,好寂寞的感覺。

以前我總以為,只要得到愛情,找到與自己分享一切的另一半,我的世界就會完滿,我就可以得到幸福,如今,才發現現實與命運可不會這麼輕易就放過折磨一個人的機會。

為什麼偏偏要這麼巧地讓我看到致正與杜蘭親熱的那一幕呢?

為什麼我的個性偏偏會將自己與對方逼到這樣沒有轉圜的境地?

一個人的命運決定了他的際遇,而他的個性與遇到事情的態度正是影響自己命運的主因。

那麼,個性如此倔降不可愛的我,是否就註定與幸福無緣?

沒有了愛情,我還擁有什麼?

走在騎樓中,音樂隨著店家不同而有所變化,每首歌都是斷斷續續的不完整,真是討厭,夏天應該已經到了盡頭,卻還是這麼悶熱,加上我煩躁的情緒,內外煎熬並存,真是他媽的什麼鬼天氣,媽的鬼香得不得了的炸雞排,媽的鬼肚子好餓,媽的鬼人潮,媽的鬼女人的長得好像杜蘭,媽的鬼男人長得也很像致正,媽的鬼餐廳,媽的鬼巧合,媽的鬼男女竟然蹺班來談情說愛,真是媽的鬼城市,媽的鬼世界,媽的鬼宇宙,媽的鬼湊過去看清楚,媽的鬼張喬芷妳不僅瞎了眼還丟人現眼在路上亂認親戚,媽的鬼白癡我真是對不起大家,媽的鬼…鬼鬼不出來了,再罵下去真的會遇到鬼。罵完了自己覺得好爽,可是又不知道到底在爽什麼,相當莫名其妙……

轉念一想,一切對目前的我而言,都是無解,那麼,我又何必耗費心力去煩惱呢?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也許我該順其自然,太過刻意的強求,反而會求之不得吧?!

笨蛋張喬紙,人生還有其他很多非常有意義的事,妳怎能因為這點小小打擊就一蹶不振呢?醒醒吧!

我絕對不能就這樣消沈下去,一定要樂觀的面對人生,找尋屬於自己的幸福,每個人會生存在這世上一定都有他的意義存在,老天爺讓我現在看到杜蘭與致正接吻,一定是別有用心,總比讓我以後將兩人抓姦在床好吧?而且他一定是要為我的人生製造高潮起伏,讓我不會無聊,才這樣安排吧?

雖然致正讓我傷心,但一定還有其他不會讓我傷心的男人等著我去發掘,什麼杜蘭,什麼趙致正,通通回家吃大便吧!我才不會讓你們影響我的心情呢!

張喬芷!加油加油加油!

對自己精神喊話一番之後,心情果然好了些,我帶著輕鬆愉快的心情回到公司,請大家吃蛋糕。

下午茶時間,有蛋糕,當然還要來杯伯爵茶~

我走到茶水間門口時,聽到致正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我馬上避開,卻又不由自主地站在茶水間外面側耳傾聽:「妳是故意的吧?」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知道自己應該馬上走開,可是致正的聲音好冷淡,似乎在克制著自己的怒氣,杜蘭做錯了什麼事惹致正生氣了嗎?他的話更引起了我的好奇心,讓我忍不住想偷聽他們的談話。

「什麼?」是杜蘭的聲音。

「妳上次說什麼在妳還沒得到幸福之前,不會讓我幸福。」

「呵呵……這種小事幹嘛記得這麼清楚呢?」

「所以妳看到小喬的時候,就故意撲上來抱著我,讓她誤會,是不是?」

「你說呢?呵呵,你們的感情還真好挑撥呢……你確定你要愛她,而不選我?」

原來致正說的是真的,這一切都是杜蘭的詭計……那天我只看到致正背對著門口,在跟杜蘭接吻……原來她早就發現我進來公司,才會故意製造那一幕給我看,我還以為天底下真有這麼巧的事。我怎麼這麼簡單就上當了,真是大笨蛋。

「妳……」致正停頓了好久,又突然接著說道:「妳來到公司,目的我很清楚,我告訴自己這樣也無所謂,我對妳只要像好朋友好同事那樣就好了,妳在工作上受到挫折,我盡朋友本分在一旁給妳鼓勵,我一切問心無愧,可是妳利用我對妳的好心,製造我跟小喬之間的誤會……為什麼……為什麼妳一定要破壞我們?」

「我破壞你們的感情?呵呵呵呵,破壞你們感情的人不是我,是她吧,是她這麼輕易地就放棄了你們的愛情,顯示她根本就不信任你,你覺得她是真的愛你?要是她真的愛你,就不會不相信你,她根本就不愛你嘛!她什麼也不做,只想要不勞而獲,這麼容易就獲得你的愛,根本沒有盡心去維繫你們的感情,她配不上你!你們的感情根本經不起考驗!哪像我,這麼努力地爭取你,為自己的幸福奮鬥……」

這些話由杜蘭的口中說出來,我呆掉了,一種混合著羞愧、悔恨與醒悟的情感掌握了我的感官知覺與五臟六腑,我覺得好難受、好難受……

都是因為我不肯相信致正,硬要誤會他,才會讓杜蘭有機可乘破壞我們之間的感情,一切都是我的錯,我污辱了致正對我的忠誠,我配不上致正…..因為我不肯相信他,原來…..在我內心深處,我最重視的人只有自己,我把自己的恐懼與脆弱擺在第一順位,根本不在乎致正,所以才會因為害怕再次受到傷害而選擇可不信任他。

我怎麼會這麼愚蠢呢?

杜蘭說得對,我配不上致正,我對他沒有信心,我一點都不努力維繫我跟致正的感情,我害怕把自己完完全全交給致正,對他並非以真心相待,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都是我誤會了致正……

越想越覺得內疚,越覺得自己對不起致正,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更怕他們會發現我,所以沒敢再聽下去,只得快步離開茶水間的門口。

39.

我站在茶水間裡,對著人事布告欄發呆,下一季的休假名單已經出來,我跟小喬的名字都在上面,看到真教人心痛,想到這還是我們兩人特意將年假排在相同的時間,這樣才可以一起去旅行……沒想到,休假被批准了,我們兩人卻分手了。

「致正,你在發什麼呆?」我轉過頭去看,是杜蘭。

看到她我就一肚子氣,我跟小喬會分手都是她害的。

不過,我還是得弄清楚,她究竟是有心還是無意,我密切地看著她的眼睛,看她敢不敢騙我:「妳是故意的吧?」

「什麼?」對我的不答反問,杜蘭一時愣住了。

「妳上次說什麼在妳還沒得到幸福之前,我沒有權利幸福……」

「呵呵……這種小事幹嘛記得這麼清楚呢?」對我的質問,她毫無所懼。

「所以妳看到小喬的時候,就故意撲上來抱著我,讓她誤會,是不是?」

「你說呢?呵呵,你們的感情還真好挑撥呢……你確定你要愛她,而不選我?」她的微笑讓我彷彿看到她的頭上長了兩根好大的角,背上也長了一雙黑色的翅膀,真是邪惡極了。

果然,她是故意的。

「妳……」我真的是氣了起來,努力壓抑自己揍她一頓的衝動,從一數到十之後,我才能繼續說下去:「妳來到公司,目的我很清楚,我告訴自己這樣也無所謂,我對妳只要像好朋友好同事那樣就好了,妳在工作上受到挫折,我盡朋友本分在一旁給妳鼓勵,我一切問心無愧,可是妳利用我對妳的好心,製造我跟小喬之間的誤會……為什麼……為什麼妳一定要破壞我們?」

「我破壞你們的感情?呵呵呵呵,破壞你們感情的人不是我,是她吧,是她這麼輕易地就放棄了你們的愛情,顯示她根本就不信任你,你覺得她是真的愛你?要是她真的愛你,就不會不相信你,她根本就不愛你嘛!她什麼也不做,只想要不勞而獲,這麼容易就獲得你的愛,根本沒有盡心去維繫你們的感情,她配不上你!你們的感情根本經不起考驗!哪像我,這麼努力地爭取你,為自己的幸福奮鬥……」

她……她還真是理直氣壯,一點都不覺得有所虧欠。

「為妳自己的幸福奮鬥?那妳有沒有想過我要的幸福是什麼?也許小喬真的無法信任我,但是起碼她不會耍心機害我,害自己愛的人不幸福,這就是妳所謂的愛情嘛?妳的愛情還真是可怕。」

「我的愛情可怕?你怎麼能這樣說?我這麼愛你,才是最有資格讓你幸福的人,只要你肯回到我身邊,我一定會讓你快樂的。」

怎麼會有這麼番的女人?

我緊緊握住拳頭,到底要怎麼說杜蘭才聽得懂呢?

「妳還想不通嗎?妳這樣做,只會讓我更加討厭妳。原本我想大家好聚好散,對妳還存著一份感情,即使已經沒有愛了,我還當妳是朋友,分手後妳三番兩次回頭來找我,一開始我的確沒有辦法徹底拒絕妳,我知道妳很努力,妳的誠意也讓我以為我們之間的問題也許還有辦法解決,但是後來我漸漸發現自己對妳已經再也沒有愛情,我對妳的愛早就被妳的任性與爭吵給磨光了,妳懂嗎?古人為什麼要說覆水難收?那是因為已經不、愛、了,再怎麼努力都沒有用的,不愛了就是不愛了。小喬的出現,只不過是讓我更確認自己的感情而已。為什麼妳就不能老老實實地祝我跟她幸福?妳就這麼見不得我過得好嗎?妳一定要逼得我開始後悔為什麼以前會愛上妳,開始後悔為什麼會跟妳在一起那麼久,妳才會感到滿意嗎?」

她不發一語,良久,才擠出:「你為什麼這麼狠心?」

「我不是狠心,我是真的已經不愛妳了,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再愛妳了,即使讓時間倒轉,我們之間的結果還是一樣的,因為妳不了解我,妳也讓我看清楚了妳黑暗的那一面,妳不夠善良,我想,即使到死,我都沒有辦法忘記妳的這麼自私的一面,即使妳破壞了我和小喬,我也不可能再回頭。請妳還是趁早放棄死了這條心,讓妳自己解脫,對妳自己比較好。」

「你不要這樣對我好不好?你怎麼能對我說出這些話來?我是這麼愛你!」

真是夠了!她的台詞可以再老套一點!

「妳這樣對我叫愛我?妳的所作所為讓我懷疑妳是真的愛我嗎?妳最愛的人自始自終只有妳自己吧!愛對方應該是要讓對方快樂,但是妳一心一意只想讓自己快樂,卻完全沒有為我著想,妳根本不肯去了解,什麼才是我要的快樂與幸福,反而不斷地傷害我,破壞我的幸福,妳這樣叫愛我?那秦檜也愛岳飛,希特勒更是愛死猶太人了。」我知道自己的話很傷人,但是對杜蘭我已經完全失去對她的耐心了。

「致正……」她開始淚如雨下。

「幹!一定要逼得我跟妳扯破臉,妳才能了解我的意思嗎?我跟妳說妳不要給我來這招,不管妳是不肯聽懂還是聽不懂,反正,過去的一切就這麼算了,到此為止,從今以後妳都不要再跟我說話了,我再也不會為妳浪費我的時間跟精神了。」

我轉身要離開茶水間,身後傳來杜蘭怯弱而吶吶的聲音:「致正,對不起……」

不管她是真的對不起還是假的對不起,我都不在乎了,因為我已經沒辦法相信她是說真的還是說假的了,總之,就當我一輩子沒有認識過這個人了。

我揮揮手,不再回頭。

「我爸媽是不太管啦,反正我已經這麼老了,倒是我弟,每次都囉哩叭唆的。」

「小莊?」

「對啊!他說我已經年紀一大把了,不要每次都玩到這麼天亮才回家,會老得更快,更找不到人要。」

「這倒是事實。」

「喂!也不想想我沒辦法安穩地睡美容覺是誰害的。」

「說真的,已經28歲了,妳都還沒有對象嗎?」

「沒啊,要幫我介紹嗎?」

「只要妳條件開出來,一切都包在我身上。」

「呴,口氣還真大呢。也不想想自己的事還沒搞定,居然還有閒情逸致管別人的事啦!」她挖苦地。

「妳果然是哪壺不開提那壺。」我老早就懷疑她以前的溫柔婉約都是裝出來的,可是,這樣的小蓮讓我幾乎有種小喬還在我身邊的錯覺……

「真的那麼喜歡她的話,就再試試看啊,不要這麼輕易地就放棄了,我看那個杜蘭有一件事說錯了,不僅是小喬不努力捍衛你們的愛情,就連你也是一副不想怎麼努力去維持的樣子。」

「可是她說她沒辦法再信任我,讓我覺得我整個人都被否定掉了。我真的有這麼罪大惡極,不值得原諒嘛?」

「人在氣頭上難免會說一些違心之論嘛!讓彼此冷靜一陣子,再去找她談談啊,你自己的幸福是掌握在你自己的手裡,可不要賭氣喔。」

「好啦!讓我再想想看有什麼辦法好了。」

「加油!有問題再問我。」

「欸,那個站在妳家前面的男人好面熟…..喂,妳在幹嘛?」把車彎近巷口,正要開到她家門口前停車的時候,我發現小蓮整個人縮進座椅前面那塊狹小的空間中。

「快走快走,不要停車。」

我照她的話,把車開離她家門口:「幹嘛?見鬼啦?」

一到大馬路上,她才又坐回原位:「我在躲那個人。」

「他很面熟耶,我是不是在哪邊見過?」

「應該沒有吧?」她不確定地:「你不可能會認識他的。」

「周經邦!」我認人的功夫可是很好的。

「你怎麼會認識他?」小蓮這下真的一臉見到鬼的樣子。

「妳忘啦?有一次我們喝咖飛的時候遇到小喬跟小莊他們,他也在場,不是嗎?」

「喔,對喔,我都忘了。」

「說吧,妳幹嘛要躲他?」

「也沒啦,就出去約了幾次會,本來還蠻有好感的,可是被我發現他只有25歲。」

「那又怎樣?」

「呴!愛情的火苗當場就被這把冷水給澆熄了。」她沒好氣地。

「哈哈哈哈哈……」我都忘記了有時小蓮還蠻好笑的。

「你很幸災樂禍喔!」

「我不是那個意思啦,我只是覺得妳講話的方式好好笑。」

「笑什麼,我是說真的啊。」

「現在流行姐弟戀,沒什麼啊,而且也才差三歲,人家王菲跟謝霆峰差十三歲耶。」

「我就是不喜歡老牛吃嫩草,不行嗎?」

「妳喔!光會說我,已經快過了適婚年齡的人了,就不要再挑三揀四了,自己的幸福是掌握在妳自己手中,年紀比妳小又不會怎樣。」

「奇怪,就是因為已經到了適婚年齡才更要挑三揀四,不能在沒有希望的人身上浪費時間啊!就算我今天已經五十歲,也還是有挑食的權利吧,你怎麼能夠因為年齡的關係,叫我放棄我的原則呢?真是莫名其妙。」

「那撇開年紀不談,談他這個人怎麼樣?」

「還不錯啊。」

「那不就得了,就試試看嘛,反正現在也沒有別的人選。」

「趙致正!你那張嘴很討人厭耶!張喬芷張喬芷……」

「好好好……我不說了,拜託妳不要把小喬的名字當緊箍咒來念。那妳現在要去哪邊?」

「不知道。」

「那可不可以回我家,我想再睡一下,妳可以看錄影帶還是玩電腦或電動。」

「隨便。」

「先說好,可不要吵我睡覺。」「幹嘛吵你睡覺?莫名其妙……」

40.

當我發現是自己誤會致正之後,我非常慚愧,可是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麼辦。我想自己應該去向致正道歉,但又提不起勇氣,我覺得自己真是太差勁了,一點都不值得原諒,要是我是致正的話,一定不會想理我的。

可是死ㄍㄧㄥ不去嘗試的話,又好像真的應了杜蘭的話,我不肯放下自己的自尊為自己的愛情奮鬥,像我這種自私自利的傢伙,鬼才會原諒我吧。

我想念致正,但卻無法再回頭,因為是我自己斷了退路,若此刻要求與他重修舊好,如此反反覆覆,我跟杜蘭又有什麼差別呢?致正又會答應嗎?我應該是傷了他的心,他可以毫無芥蒂地答應重新開始嗎?

為什麼現在的我會變得這麼龜毛不乾脆?年紀大了,果真會開始瞻前顧後起來了嗎?

那結論是我到底該不該去找致正呢?找了他,又要說些什麼呢?考慮了好幾天,還是不知道怎樣做才對。

Tobeornottobe,it'snotonlyaquestion,butahugedecision。

「妳在碎碎念什麼?」從廁所回來的莉雅坐到我對面,拿了一根辣雞翅啃著。

音樂好大聲,有一堆穿著清涼的女侍者正在前面大搖呼拉圈。

「沒啊。」

「她肯定又在為趙致正的事煩惱。」久娟吼得好大聲。

「對啊,還以為我們都看不出來。再撐嘛。」偉寧也加入三姑六婆的行列。

「喂,妳們幹嘛當著我的面前討論我?」簡直無視於我的存在。

「我們有嘛?妳不要太抬舉自己。」

「喂,妳害我們週末沒地方鬼混,現在都沒辦法去致正那邊,該怎麼辦?」

「杜久娟,竟然對一個失戀的人說這種話,妳可以再沒有同情心一點。」我真想掐死久娟。

「重病還得猛藥醫呢。」

「蔣偉寧,妳是想要我把妳踢到慈湖去跟蔣公作伴還是把妳丟到大溪去陪蔣總統經國先生?」

其實,我不想要一直拿我的問題困擾她們。

「妳心裡有事就講嘛,不要一臉悶悶不樂的,這樣大家出來看了都替妳難過。」

「我哪有悶悶不樂啊?喝啤酒跟好朋友hangout,我好開心呢。」說著,我又拿起啤酒灌了一口,卻差點沒吐出來,阿勒,不冰的啤酒還真難喝。

「妳看妳,一杯酒擺在那邊多久都沒喝,變難喝了吧。」

「是不是致正最近又怎麼了?妳要怎麼辦呢?」久娟湊到我身邊問道。

「幹嘛要問我?我不知道啊。」

「是不是妳發現其實他跟杜蘭沒怎樣,一切都是杜蘭的詭計,是妳誤會了致正?」偉寧一針見血地。

「妳怎麼會知道?」我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她,阿勒,我知道了……「妳跟她說的?妳不是說不會跟別人講?」我找莉雅算帳。

「我沒跟她『講』啊。我只是icq給她知道而已。」莉雅一臉無辜。

「我也沒講喔。」偉寧做個V型勝利手勢:「我只有傳簡訊給久娟而已。」

嗚嗚,以後有祕密絕對不能讓她們任何其中一個人知道。

「太不夠意思了,這種事竟然要瞞著我們。說什麼姊妹淘,根本就是唬我們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怕妳們會覺得煩,我一直在這個問題上打轉,我自己都煩了,我不想妳們跟著我煩惱。」

「我們也不想顯得太雞婆,畢竟清官難斷家務事,感情這種事,還是身在其中的人比較清楚。Anyway,我們討論的結果是,建議妳直接去找他談。快刀斬亂麻,把問題從根本解決。我們真的希望看到的是很快樂的妳,而不是現在這種失魂落魄的妳。」莉雅語重心長地,偉寧和久娟在一旁一直點頭。

謝謝老天爺讓我有一群這麼坦率的朋友,總是能適當地點醒我。

「好吧。」我不該再逃避,應該直接面對問題,一口氣灌完剩下的啤酒:「謝謝妳們!那你們好好玩,我去找致正了。」

「喂,小喬妳會不會太衝動了?要不要再討論一下說什麼再去?」偉寧拉著我。

「喔喔,妳還真是行動派,比我還猛。」久娟相當佩服的模樣。

「祝妳好運!不要走到門口又折回來喔!」

「不會的!」我大義凜然地走出Hooters,叫了計程車到致正家樓下。

在等計程車司機找錢的時候,我卻看見康本蓮進了致正住的那棟大樓。

原本勇往直前的決心,卻在此刻完全消失殆盡。

我到底在幹什麼呀?這樣衝動,就算致正不愛杜蘭又怎樣,難保他對康本蓮不是舊情未了,兩人才連絡得這麼勤……

我這樣貿貿然地衝到致正家,說不定會打擾了他們倆人的好事,被我撞見了,又能怎樣?畢竟已經分手好幾個星期了,我已經沒有立場說什麼了。

我為什麼要讓自己再度心痛呢?

我好像來晚了……不是好像,是根本已經來不及了…既然已經來晚了,為什麼我要這麼蠢,還要自己送上門來讓人看笑話呢?

還是趁致正不知道我來過之前回家吧,我這樣告訴自己…..

「小姐?妳的錢找好了。」計程車司機好心提醒我。

「喔。」雖然我告訴自己應該要回家,可是還是拿了錢就下車,然後走到致正家對面大樓的騎樓,選了一台在陰影中還可以看到致正家窗戶的摩托車坐了下來。

致正的車就停在街口……久違了的小A。

我想我應該回去的,畢竟已經入秋,即使白天很熱可是到了半夜天氣開始變涼甚至有點冷,這樣白癡地站在外面吹風會感冒的……然而,我的腳卻無法移動半分。

真是莫名其妙,我幹嘛要在這邊拌演苦情茶花女像個白癡似地癡癡地望著致正家啊?白癡白癡白癡白癡白癡…白癡的Σ是什麼?好像還是白癡吧?那白癡的無限大是什麼呢?應該還是白癡吧?!不過白癡不是數值,而是名詞,可以用數學算嘛?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康本蓮一直沒有出來的跡象,我必須一直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盡量不讓自己胡思亂想,可是最後還是沒有辦法控制自己不往最壞的一面去想……

其實致正這樣也不算背叛我,反正都已經分手了,要跟別的女人怎麼樣也是他的自由,可是,這樣會不會太快了點?也才分手幾個星期耶!

他難道不會痛苦難過嘛?

還是正因為痛苦難過,所以更需要找別的女人來安慰自己?讓自己分散注意力?畢竟治療情感創傷的最佳療法是尋找新戀情……

可是我應該要對致正有信心啊!我應該相信他是愛我的,他不會這麼快就另結新歡……

但是,致正自始至終都沒有說過他愛我……最接近說愛我的狀態也只有一次,還是有次吵架之後,他騙我先說出我愛他,他才說他也是。

想到這裡,我的整個人痛得不得了……致正一定沒有真正愛過我,才會連說一句他愛我都不肯說。

可是沒有說他愛我,並不代表他不愛我,愛不愛一個人應該是從行動看出來,而不是從語言去判斷。可是從行動來看,他也沒有多愛我啊!老是惹我生氣,明知我會不高興,還一直跟其他女生糾纏不清……王八蛋!

像現在,才分手沒多久就有別的女人到他家過夜,簡直就像我屍骨未寒他就拿著我的鉅額保險費上夜總會找小姐一樣!

越想越氣,越想越難過,我的心就在天平的兩端來回擺盪,一邊不斷地為致正辯護,另一邊卻又不斷找出他對我不好的地方來自我摧殘,天色漸白,後者逐漸佔上風,到後來,我已經傷心難過透頂。

看到康本蓮和致正從他他一起走出來的時候,我整顆心都痲痹了。而且在機車上坐了一整晚,整個身軀差點無法動彈,差點來不及閃避躲到柱子後面。

等到致正的車開走之後,看了看錶,伸展自己僵硬的四肢,血液運行不良的結果,讓我手腳又麻又癢,我才發現自己到底白癡到什麼地步……

更蠢的是,我竟然還不肯走,想看看致正到底什麼時候才回來。

不見棺材不掉淚,就是形容現在的我吧。看到棺材又真的會掉淚嗎?我不知道,那就試試看吧。

抱著這種心理,我又繼續等著致正,不到半小時的時間,他回來了,而且還有康本蓮…….

我無法動彈,一股哀莫大於心死的悲傷湧上心頭,我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淚眼朦朧中看到的景象盡是康本蓮和致正有說有笑的畫面,我就這樣不知道站了多久,領悟到我此生的愛已經走出我的人生,所有的喜怒哀樂再也與我無關。

突然間,我好想要回台中,回家看看久違的父母,也讓他們看看我。

其實我是自私且幼稚的吧,之前的我來台北之後簡直就像是已經弄丟了似地,卻在此時又想起父母,想在他們的懷抱裡索取無限的溫暖來支持自己走下去。

坐車到車站,星期六早上的台汽車站,人還真多啊。

不過這樣更棒,應該不會有人有空理我吧,眼淚掉個不停的我。

回到家,媽媽看到狼狽疲倦的我,一反常態地沒有多說些什麼。只是幫我準備了熱水澡,要我好好休息一下。

「我想要去義大利一陣子。」吃晚餐的時候,我這樣說著。

「妳?去義大利做什麼?」媽瞪我。

「去找朋友玩啊。」我答得理所當然。

「那工作怎麼辦?」爸爸考慮的是比較現實的問題。

「我想辭職。」

「妳要用什麼理由?」

「尋找更好的個人生涯發展?」夠冠冕堂皇了吧?!

「辭職也好,不過一切可都要照公司手續去做,不要給人家帶來麻煩,工作要好好交接。」

「我知道。」

謝謝爸媽容忍我的任性,儘管我一直是為所欲為,卻也總是盡全力支持我,讓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甚至在經濟上支援我,也從不要求回報。

我知道自己總是可以在爸媽面前安心當個小女孩,跌倒了就號啕大哭,肚子餓了就放聲大喊要求全部的注意力,只有他們,是永遠都不會背叛我的力量。

但是我已經長大,必須學會獨自面對許多困難挑戰與傷心難過,不能再讓父母為我操心煩惱,不能一蹶不振,整天以淚洗面,胡思亂想。為了自己,也為了那些愛我的人,我必須堅強起來。

星期天在家窩了一整天,我躺在床上滾來滾去,什麼事也不想做,滿腦子都是致正。

今天……是致正的生日呢,他會跟誰一起慶生呢?

Ken最近好像回美國去探親了,阿偉又去大陸出差……剩下Mike、阿倫他們兩個粗心大意的笨蛋,沒有我的提醒,肯定不會記得致正的生日。

可憐的致正,要一個人過生日嗎?

等等,我幹嘛可憐他啊?康本蓮應該會幫他慶生吧?

哼!最好康本蓮也不記得今天是他的生日,最好他今天還要一個人到公司加班,活該,不值得同情的傢伙。

想到本來我的計畫是要去買五星級旅館推出的週末套裝,我們兩個可以在高級的餐廳裡享用雙人浪漫晚餐,渡過悠閒浪漫的週末,加上我的specialservice,可以讓這幾個月來經常加班加得頭暈眼花的致正好好放鬆一下……他最近加班還是很累的樣子,真是令人心疼啊……

Shit,我為什麼還要在意他的事?

我應該樂觀一點,往好的方面去想,譬如:啊,幸好還沒去買那個旅館套裝,就分手了,省了一筆錢,可以放在我的義大利旅遊基金裡,真棒!

不過說也奇怪,致正這樣忙怎麼還會有精力去跟別的女人亂來?不過,說不定也是因為這樣,才特別需要女人幫他收拾打掃房間,安慰他因工作而苦悶的心情……

笨蛋白癡張喬芷,不、要、再、想、了!

為了制止自己亂想,我去錄影帶店租了一套港劇還去漫畫店租了漫畫回家看,讓自己融入虛幻的劇情中,暫時脫離現實狀況。

這招倒還蠻有用的,看到古天樂害人,最後落得不得好死的下場,真開心,壞蛋應該通通送到集中營去。

我第一次發現,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看,也會讓人筋疲力盡呢。

我一直霸佔著一樓客廳的電視,害老爸得窩在他房間看電視新聞,真是不好意思啊!可是就讓我再任性這一下吧,我很想要讓自己心情趕快好起來呢。得謝謝老爸的體貼,雖然他什麼都沒說。

「妳跟趙先生現在怎麼樣?」媽總是叫致正趙先生,聽起來還真有那麼好笑。

「不怎麼樣啊。」我還是盯著電視。

「正好,反正我也不想妳太早結婚,太早結婚容易離婚。」

「不用擔心啦。」我憋著笑,心裡其實很感動,知道媽是因為怕我難過,而說出這種違心之論。

禮拜一打了電話去公司請生理假,平常為公司做牛做馬加班賣命,偶爾偷懶一天也無所謂吧,一直到星期二清早才坐最早班的台汽客運上台北。

一進公司,我一副蒼白沒力氣生理期失血過多的樣子,Agnes和小妮還很關心地拿出私藏的Godiva和See's巧克力給我吃。

「女人啊,年紀大了,身體不好好補一補實在不行,妳一個人住外面,改天到我家我煮四神湯給妳喝。」Agnes這樣說著。

「謝謝老闆。」可是我不是生理痛,而是心痛。

心痛喝四神湯會好嗎?聽說不會。

渾渾噩噩過了一個星期,我才跟Agnes提起辭職的事。

Agnes明顯地愣了一下,臉色嚴肅起來:「不行。如果是因為妳跟趙致正分手妳就要辭職,那我不准。」

「老闆,為什麼?」

「妳這樣會害大家以後不能談辦公室戀情。」

什麼怪理由啊?我管其他人去死。

「我是真的沒有心情工作啊。這樣沒有生產力,沒辦法專心。」

「妳沒辦法專心,做得倒還是不錯嘛!原來妳從以前到現在都是在不專心的情況下工作啊?那我更不能讓好人才隨隨便便溜走。」

好會魯的老闆……

「老闆?妳何時改姓魯了?」嗚嗚……

「妳反正再過兩個月就可以休年假了。兩個月八個禮拜,每個星期周休二日,等於妳有半個月不用工作,而且下個月還有公司旅遊四天三夜,只要再工作不到一個半月,就可以有十天的年假可以放,再加上聖誕節、元旦……三個星期的假期不夠妳散心嗎?回來後,熬到過年還可以領年終,剛好付妳去義大利shopping的卡費,棒吧?而且現在經濟不景氣,工作難找,不要笨到為男人放棄這一切。」

老闆妳會不會太精打細算了一點?不過Agnes分析得還真有道理,一語中地,真不愧是資深市場研究人員,對人心的喜惡掌握得一清二楚,不去當談判高手,非常之可惜。

「可是……」理智上我覺得老闆說得沒錯,可是情感上我還是無法克服那股因為跟致正同個辦公室會讓我渾身不對勁的痛苦……

「情場失意,賭場得意,不如妳去買公益彩券,說不定會中大獎,快去買,不要來吵我,要辭職,等妳中第一特獎再說。」

阿勒,好痛苦……擺明了我要辭職是不可能的事嘛!

41.

哈秋!我在公司一邊泡咖啡,一邊打噴嚏,肯定是前天睡地板著涼了。

昨天本來要載小蓮回家卻又折回來之後,我便在家睡了一整天,小蓮後來則好像跟朋友去逛街了。

雖然很累,我星期天還是進了公司加班,想讓自己忙碌一點,分散注意力,不要一直想小喬,然而我真的很想念她的陪伴,尤其是精力充沛,總是想出各種花招要為我加油打氣的她……

其實此刻的我,工作很沒效率,一下子瀏覽著網頁,一下子查email,然後翻翻大陸市場的分析與報表,其實一個字都沒有看進去,然後整理桌子,再看看以前的結案報告……

其他進來加班的同事都很認真的樣子,可是我卻突然失去了那股衝勁。George還帶了女朋友來,我看到她在跟杜蘭聊天,看到杜蘭,我心頭又湧

起一股揍她的衝動。

她看到我的時候,叫住了我,欲言又止地,我沒什麼理她,便走回座位。

想不到我對她說了那樣的話之後,她竟然還有勇氣要跟我說話?我真應該效法她的精神,去找小喬的……

可是我怕她那種冰冷的態度,更怕她那完全看到我存在的的眼神,唉,我怎麼變成了一隻膽小烏龜呢,真是沒用!

年紀大了,臉皮也薄了起來了。

下午家人打電話來祝我生日快樂,我才想起來今天是我的生日。

竟然要一個人孤零零過生日……唉,反正沒差啦。

小喬記得今天是我的生日嗎?會不會打來祝我生日快樂呢?

後來Mike約我晚上去吃飯,讓我鬱悶的一天稍微有些可以期待。

「怎麼?你跟小喬還在冷戰啊?」吃飯的時候,阿倫這樣問著。

「嗯,算是吧。」我強打起精神,對他們笑了笑:「反正她的脾氣就是那樣,我也習慣了,過一陣子應該就會好了吧。」

「生日不要想那些不開心的事,來,喝酒喝酒,明天又是新的一天。」Mike又叫了三杯啤酒。

一直到我回家上床睡覺,小喬都沒有打電話來。

星期一她也沒有來上班。

到底去了哪裡呢?

我幾次想打手機給她,不知怎地,又卻步了…..

我後來發現,她好像會刻意避著我,即使在公司遇到,她也會裝作沒看到。

為什麼她可以生這麼久的氣呢?

難道我真的有這麼可惡嗎?我都已經跟她解釋了一切,她還是不願意相信我嗎?我以為時間久了,她就會冷靜下來,看清楚一切,知道我沒有做出對不起她的事。

可是,她的怒氣好像沒有絲毫減緩的趨勢。

唉,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想再找她談清楚,卻又怕被她再次拒絕,

我真不知道為什麼她要這樣考驗折磨一個愛她的人呢?我還能有多少精力去向她證明一切呢?

阿偉從大陸回來,知道我還沒搞定小喬,氣得頭冒青筋,直罵我根本不是男人之餘,竟然還自爆八卦:「你這樣害我每個週末都看不到久娟,知不知道?該當何罪?」

「媽的!你煞到杜久娟那個女獨份子?幹嘛不早說!你這樣暗戀有什麼意思?趕快去跟她表白!」

「總比你在這邊痛不欲生好。」

「…!@#$!*…你根本不能了解啦!只會暗戀的人,沒資格說話。」我重重地放下啤酒杯。

「幹!你不去跟小喬和好,還我久娟來,看我怎麼譙你。」阿偉拿著蟹腳,對我比劃著。

「對啊,我,趙致正,JeffChao,仰無愧於天,俯無愧於地,什麼都不怕,就是沒膽去和張喬芷說話……」

小蓮也加入阿偉的行列。阿偉在大學時代就常當我和小蓮的電燈泡--其實,比較像是我跟阿偉混,而小蓮是伴遊美眉。最近,我們三人又經常聚在一起,好像又回到從前的時光。

「真是夠了,我哪是沒膽啊?我只是不想造成她的困擾而已。」我又喝了一口啤酒。

「好。」小蓮點點頭,拿了餐巾紙抹了抹嘴,清清喉嚨,右手往上舉直,一副要宣誓的樣子:「我,趙致正,JeffChao,仰無愧於天,俯無愧於地,什麼都不怕,就是怕去和張喬芷說話會造成她的困擾……」

….!@$!@^$!$^%$!…..

「真是夠了,到底有完沒完?」我額上冷汗直線不斷冒出來。

「沒有ㄋㄟ。」小蓮說完這一句,阿偉和她又哈哈哈哈哈地大笑了起來。

有這麼值得高興的嗎?這兩人還真是沒有同情心……竟然如此聯手嘲笑一個剛剛失去戀情的人。

在阿偉和小蓮的不斷炮轟下,我只得再次去找小喬和談。

抽了空,我走到她的隔間:「可以談一下嗎?」

「什麼事?」對於我的到來,小喬倒是一點都不意外,反而淡然得很。

「這週末大夥兒想要到我家吃麻辣火鍋,想問妳和久娟她們要不要來。」

「這週末我要回台中耶。」她雖然對著我的方向抬起頭,但是眼睛裡全然沒有我的存在。

......意思是她不會來。

「妳最近好像回台中回得很勤。」

「是啊。」她敷衍地一笑,一副「你沒事的話就趕快滾不要在這邊妨礙我工作」的樣子。

「那其他人呢?」

「你問我,我怎麼會知道?」她聳聳肩。

「妳不是說我們還可以當朋友嗎?有必要這麼冷淡嗎?」

「我沒有啊。」

明明就拒人於千里之外。

「過去的事,無論是什麼,都是我不好,請妳原諒我好嗎?」我誠心誠意地。

「好啊。」

「妳自己也說了,即使做不成情侶,還是可以當朋友,那何苦要讓我們的朋友夾在中間呢?大家的聚會,妳不出席,其他人會覺得很奇怪不舒服吧,我們沒有必要一定要避著對方啊,他們都是妳跟我的朋友,他們也是透過我們的關係,才都變成好朋友,難道要因為今天我們分手,就要強迫其他人選邊站嗎?還是妳真這麼幼稚任性,連這點道理都不懂?」我直視著她,她卻倔強得一直不肯抬起頭來。

「我知道了。」良久,她才點點頭。

我知道激將法奏效了,在這方面說來,小喬還是跟以前沒什麼兩樣。

那個星期六,小喬並沒有回台中,而是來了我家,跟其他人一起。

吃完火鍋,我們決定玩「超級比一比」,因為Ken這次回美國度假帶回來了一台比手畫腳遊戲機(還附帶計時器!),每組每次派一人出來比手畫腳,一次有四道題目,要把四張題目卡擺在機器上,同組的人猜對時,可以把卡片拿起來,在時限之內沒有答對題目抽出卡片,機器就會把卡片吃掉,真是非常之專業,超級星期天的那個還要手動呢。

我想因為其他人要幫我們製造機會,我跟小喬被分在同一組,偉寧和她男朋友大海,還有Mike。另外一組有阿偉、Ken、莉雅、久娟和阿倫。

「為什麼題目都是英文的?欺負我們沒出過國留過學的人!」阿偉嚷嚷著。

「誰跟你我們了?」久娟斜眼看著他,然後比比連她自己在內的其他四個人,她和偉寧研究所在美國念的,而Ken和阿倫都是小留學生,果然,他們那組只有阿偉沒留學過。

「欸,妳瞧不起我喔?」阿偉似笑非笑地看著久娟。

「你要這樣想,我也沒辦法。」久娟回嘴。

「我們不要起內鬨啦。」阿倫企圖協調兩人。

「阿倫,你中文很溜喔,連內鬨這個詞都知道!」莉雅虧著阿倫。

「開玩笑,好歹他也是介壽國中一年級肄業。」偉寧也加入戰場。

「對啊對啊,哪像麥克只有小學三年級肄業!」阿倫把目標轉向Mike。

一群人吵來吵去,頓時之間滿屋子鬧哄哄的,我不時地偷瞄坐在我旁邊的小喬,她臉上始終保持著微笑,在一旁觀看,適時地跟大家一起笑著,然而,她的臉從來沒有往我這個方向轉過來過。

「好啦好啦,聽我說,」大海有意無意地挺胸強調他巨大的胸肌和有練過的臂膀,制止大家繼續抬槓下去:「英文好不好不是重點,重點是演技!」

終於開始玩起遊戲,一到這種要站到大家面前開始比手畫腳的時候,就可以知道一個人的臨場反應與個性。

像久娟,平常一張嘴哇啦哇啦的,站到台前,卻有點害羞像個小女孩。而一向狀似不疾不徐的莉雅,每次都恨不得可以用嘴巴講出答案。偉寧還蠻放得開,大海反應則很快。Mike總是中規中舉,每比完一個動作都會搔一下頭想下一個動作,而阿倫則老是讓人看不懂他到底在比什麼麼。阿偉這時比較含蓄,動作不大,但總能確切表達題意。Ken倒是沒什麼特別不同,比手畫腳之餘還是不忘耍帥一下。

至於小喬,雖然分手了,我還是總能馬上猜出她要表達的是什麼,反之亦然,旁人都覺得我們默契十足,而偉寧跟大海也是一副心有靈犀一點通的樣子,所以我們這組的分數比阿偉那組高出很多。

「不公平,你們那組情侶比較多。」阿倫抱怨道。

「你自己每次都比得不清不楚,怪別人喔?」久娟瞪他,明顯還在不滿當中。

「真高興看到你們和好了!」Ken對著我跟小喬說道。看來他跟阿倫實在很不進入狀況,難道都沒有人跟他們八卦讓他跟上潮流嗎?

場面頓時有些尷尬,本來在抬槓聊天的其他人同時靜了一下,然後又不約而同地繼續正在進行的活動。

小喬微微一笑,突然站起來,右手握拳放在嘴巴前面像拿著麥克風那樣:「事實上是這樣的,我跟致正上上個月已經分手了,也沒有要復合的打算,但是我們還是朋友,我在這邊跟大家報告一下,免得你們還一直要把我們湊成一對,也希望這件事不會對大家造成困擾。報告完畢,請大家繼續。」她還俏皮地行了一下童子軍禮。

聽到小喬這樣說,大家都愣住了,很吃驚的樣子,一時不知道該接些什麼。而我,也僵住了。我真沒想到她會在這種場合公開跟大家說……

「那你們交往是從二月中到九月底……超過六個月,」Mike最先恢復過來,對莉雅挑了挑眉:「嘿嘿嘿嘿。」

「你們幹嘛早不分晚不分?七個月才分?啊!我想掐人!」久娟惡狠狠地,非常不爽。

「乖,願賭服輸啊!」阿倫拍拍她的頭。

我看到阿偉的眼睛一直盯著阿倫放在久娟頭上的手。

「欸欸欸,大家好朋友一場,這種事就算了嘛,你們忍心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我們的痛苦之上嗎?」偉寧動之以情。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好像我跟小喬再也沒有機會了……我知道他們只是想要緩和場面,才會佯裝沒什麼大不了地說些五四三,也或許他們覺得成年人的愛情理當如此輕鬆面對,但是,這些到底是什麼朋友啊?在這種時候竟然只關心自己荷包裡的子弟兵!

小喬則是恍若未聞地翻閱著阿偉的汽車雜誌。

心裡難受歸難受,我表面還是裝得若無其事地:「我們的事自己會解決,請大家不用替我們操心。」

其實,我還沒有徹底死心,我們並沒有少愛對方一點,小喬只是在跟我賭氣罷了,除非她說她不愛我了,否則,我不相信我們之間真的結束了,不過要等我瑪威的案子忙完,才有精力想一下對策,把小喬追回來。

「誰跟你我們啊?而且我跟你之間的事已經解決了,本來就不要其他人操心。」小喬突然轉過頭來對我做了個鬼臉,就走到客廳的另一邊去了。

「喔喔,清官難斷家務事,千萬不要多管閒事,知不知道?」

「我哪有多管閒事啊?我只是不知道他們現在進展如何而已啊!」

「Mike,你中文也變好了耶!」

「管他們進展如何,分不分手都好,反正我們以後還是可以來這邊混比較重要。」

聽著Mike、久娟跟Ken的對話,我心裡一陣痛,這就是事實嗎?

表面上,我們我們可以共處一室哈拉寒暄,還是朋友,只是我們之間存在著一種無形的張力,而她的眼睛裡,再也不願意看到我的存在,我知道她還是在刻意避著我。

表面上,我們彷彿又回到過去的快樂時光,只是各自佔據客廳的一角,不再像從前那樣依偎在一起罷了。

也許,對我來說,暫時這樣就夠了。

也許,等她的傷痕隨著時間消逝撫平,我們可以真正回到過去的時光……

這樣和平的的假象,要維持多久,又可以維持多久呢?

42.

致正來找我的時候,我很驚訝,不過我把自己的情緒隱藏的很好。

原來是問我這星期要不要去他家吃火鍋。

為什麼他可以這麼雲淡風清地像問今天幾度那樣來問我要不要去他家呢?好像之前發生的事對他一點影響也沒有,彷彿我對他一點影響力也沒有,即使我跟他分手,他還是可以照樣吃他的飯,做他的工作,過他的生活,高興的時候便來找我聚一聚。42.

致正來找我的時候,我很驚訝,不過我把自己的情緒隱藏的很好。

原來是問我這星期要不要去他家吃火鍋。

為什麼他可以這麼雲淡風清地像問今天幾度那樣來問我要不要去他家呢?好像之前發生的事對他一點影響也沒有,彷彿我對他一點影響力也沒有,即使我跟他分手,他還是可以照樣吃他的飯,做他的工作,過他的生活,高興的時候便來找我聚一聚。

我為什麼要管其他人呢?為什麼要去配合其他人對我的期望?我不想去就不想去,其他人覺得奇怪又如何?我根本沒有要他們選邊站,只是甘願自己退出那個團體,這樣也不行嗎?我這樣任性地想著。

然而他那句「還是妳真這麼幼稚任性,連這點道理都不懂?」終究讓我氣不過,還是中了他的激將法,在星期六到他家去吃火鍋。

原本我都可以裝得若無其事跟大家甚至和致正說說笑笑,可是玩遊戲的時候,大家硬要把我跟致正湊在一組,這些我都還可以忍受,然而那個笨蛋Ken竟然還好死不死地提起我跟致正的事……他難道不知道在別人的傷口上撒鹽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嗎?

為了杜絕後患,讓大家不要再以為我跟他還在一起,我公開向大家表明:「事實上是這樣的,我跟致正上上個月已經分手了,也沒有要復合的打算,但是我們還是朋友,我在這邊跟大家報告一下,免得你們還一直要把我們湊成一對,也希望這件事不會對大家造成困擾。報告完畢,請大家繼續。」

我知道自己這樣衝動是很任性的表現,但是我一點都不在乎,我就是討厭致正那副無關痛癢的樣子,好像無論我怎麼做,他都無所謂的樣子。

既然他可以這麼瀟灑,我又怎麼能夠輸他呢?所以我乾脆就豁出去了。

聽著大家七嘴八舌的討論,致正還是那樣淡淡地制止大家:「我們的事自己會解決,請大家不用替我們操心。」

什麼跟什麼啊?真是自以為是的混蛋!

「誰跟你我們啊?而且我跟你之間的事已經解決了,本來就不要其他人操心。」我瞪他一眼,走到客廳的另一邊去。

我並沒有告訴任何人那天晚上我離開Hooters去找致正時發生了什麼事,所以當莉雅追了過來拉著我到廚房去,問我跟致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一點都不感到意外。

「那天晚上妳不是去找致正嗎?怎麼會這樣?」

「結果就是這樣子啊。」我搖搖頭笑著說。

「我們都有一些不想告訴別人的事,也許是因為不想要讓別人跟著妳一起煩惱,可是有時候沈默反而會更旁邊的人擔心的。或許妳是因為自己不想去面對來自外界的壓力,那我也不會問太多,無論妳不想說的原因是什麼,我最終對來自外界的壓力,那我也不會問太多,無論妳不想說的原因是什麼,我最終只希望妳能調適好自己,發自內心地快樂起來。」

「嗯。」我沒有看莉雅,只是站在流理台前順手拿起海綿倒了一些洗碗精,開始洗起碗盤:「我看到致正跟康本蓮在一起……」

「會不會又是妳誤會了他?」莉雅將洗淨的碗盤拿去放在烘碗機裡。

「一整晚。」

我感覺站在我旁邊的莉雅因為驚訝而愣住了。

「我站在他家樓下一整晚,從她進去到離開,一整晚的時間,早上兩人一起出門,然後又回家,我都看到了。」

我曾經那麼努力壓抑的心痛,非但沒有絲毫減少,反而更加巨大,此刻因為憶起當時的情景而整個淹沒了我。

「說不定沒什麼的,妳要不要問清楚?」

「不管是誤會也好是事實也罷,我自己知道自己沒有那麼大方,能夠一直抱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每次只要類似的事情發生,我的心就會跟著自己的想像在天堂與地獄之間上下震盪,我真的不想再讓自己這麼痛苦了。」

泉湧而出的淚水讓我的眼睛刺痛得幾乎睜不開。

莉雅沒有再說些什麼,只是溫柔地用手摟著我的肩,輕輕地拍著我。

致正昨晚打電話說要接我一起到機場,有人接送,我樂得輕鬆。

我跟他現在彷彿又回到最初認識的時候,我們什麼也沒有說,但是可以感覺到一股微妙的張力存在我們之間,依然關心彼此的一切,卻又想掩飾自己的在乎,彷彿多說了什麼,就會洩漏自己的心情,對對方大開城門。不知道這是不是我單方面的感覺,不過有時想想會覺得蠻可笑的。

公司旅遊一開始就不太妙。

整個早上天空烏鴉鴉地,彷彿因為人類製造太多髒空氣而遮掩了陽光,呈現了一副世紀末特有的世界末日景象。

天氣預報說鋒面將滯留三天,希望它最好識相點乖乖地留在台北,有那種所有人在糟糕的氣候中還得工作的景象,才更能襯托出在晴空下渡假的我的悠閒。

但是事情總不會如自己的意。

飛機只花了50分鐘便到高雄,我不禁再次小小讚嘆人類的科技,讓我能在短短的時間內移動這麼多的距離,但是只隔五十分鐘的飛機航程,環境並沒有太大改變,四周一樣充滿了為阻礙視野而存在水泥建築物,天空依然陰暗,一點也不像已經遠離台北到高雄的樣子,若不是指標標示著我已到了小港機場,我真要開始懷疑飛機是不是只在原地打轉了五十分鐘,最後宣告飛不動只好原地降落。

總之,除了周遭景致與氣候之外的所有證據都顯示我已經抵達高雄,一行人登上遊覽車之後,便直駛屏東,往墾丁奔去。

午餐在林邊以辦桌的形式打發掉,據說這裡是以海鮮聞名--沒錯,由滿桌海鮮餐點來判斷,這個地區是盛產海鮮--不過告訴領隊這個訊息的人顯然忘了提及本地最佳餐廳的廚師不太擅長烹飪海鮮的這檔事,但是他做的芋泥球卻是極品,甜而不膩,又有嚼勁,廚師應該考慮遷移到南投這個全台灣唯一不臨海的縣。

聽到我對小妮稱讚芋泥球,坐在我旁邊的致正不動身色地把他那一份芋泥球連帶幾隻剝好皮的蝦子推給我,我不客氣地夾了芋泥球便吃了起來。

「Jeff,我也要剝好皮的蝦子!」小妮看到也吵著。

「好啊。」致正也剝了幾隻蝦子給她。

我知道我沒有權利生氣,可是看到他這樣子,我很不高興,再也不想吃了,又把他那一盤推還去給他。

「妳在幹嘛?」

「我不想吃。」

「喔,小妮,這邊還有幾隻蝦子,給妳。」致正很順便地又把蝦子給了小妮。

真是大豬頭!氣死人了!現在的我是完全不想跟他說話了。

看到我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小妮只是在旁邊一直笑,然後把蝦子還給致正。

一路上大雨徬沱,簡直讓人懷疑不周山是不是又被撞倒了,而往墾丁的道路旁泥水積聚,忽成小溪忽成小河,有時積水更深及路旁矮樹樹冠底,令我有置身黃河河道旁的錯覺。雨霹靂啪拉地下個不停,似乎只要一下車就會全身溼透--上帝禁止亞當夏娃吃蘋果果然是有先見之明,不然今天我們就不會因為擔心衣服弄溼而不喜歡在雨天出門了--遊玩的興致沒了,既有的行程在無異議的情況下全都取消,直接到下榻的旅館去。怎麼公司的人好像都很嬌生慣養,又懶惰成性,連遊樂這麼好玩的事都懶,真是太糟糕了。

我可是小喬這次是室友喔。」Check-in的時候,小妮對著致正比了比我跟她,暗示他要好好巴結她。

「我是Jeff,初次見面,請多多指教。」致正裝模作樣地學著日本人那樣對小妮鞠躬:「這是我銀行的金融卡,請笑納。」

「莫名其妙。」我瞪了致正一眼,這個痞子,可以再痞一點啊!

到房間放好行李之後我和小妮便去勘查旅館地形。

「要不要打電話叫Jeff?」

「不用。」

「還在生他的氣?」

「也不算生氣吧,只是覺得沒有必要跟他耗著。」我老實地跟小妮說。

「喔,那我找阿Ron跟Kay一起去吧。」

他們倆個是創意部的,我跟他們都不熟,不過有小妮在,場面應該不會太冷。

我聳聳肩,表示沒意見。

墾丁福華面積非常之大,從大廳的這一頭走到另一頭得花上一天的時間,而繞旅館一圈需要一個星期,但是它的商店街--與其說是商店街不如說是百公尺跑道--卻只要一分鐘就可以從頭走到尾,作用主要是敷衍我們這些台北人,反正聊勝於無。

我發現Kay真是很囉唆,一直阻撓我跟小妮花錢,但是我們兩人買性堅貞,還是被賺走了一些些血汗錢。

吃晚餐的時候,致正又出現了,還很大喇喇地坐到我旁邊。

「你真自動耶。」

「反正沒人坐啊。」他說完便跟Kay聊了起來,而且竟然在談瑪威的提案,真是有工作狂的王八蛋。

「來渡假還談公事,你們兩個真是夠了。」小妮嫌惡的口吻。

「對嘛!不要跟你們坐了。」我也一副受不了的樣子,藉機跑去坐在阿Ron 的旁邊,「嗨。」

阿Ron是新人,才來一個月左右,我一直到今天才有機會跟他多聊,據說他剛退伍,所以頂著一個飛機頭,不過長得還算可愛,大大的眼睛,非常娃娃臉。

他說話有些台灣國語,可是還蠻好笑的,害我飯吃得超慢的。

吃完飯後,阿Ron提議去逛街,結果臭致正又跟來了,幹嘛要老是跟著我?不想看到都不行。

走出去的時候,雨突然下得頗大,他卻沒帶傘,我只好把傘丟給他,然後跑去跟小妮共撐一把傘。

接下來兩天也是這樣子,真是討厭死了,而且雨一直下個不停,我們等於被困住了,只能在室內活動,因此在星際碼頭跟水上樂園混了兩天。

「真是的,這些都可以在台北玩到吧?還大老遠跑來墾丁玩。」小妮嘟著嘴抱怨著。

「不一樣,這是公司出錢,就隨地而安嘛。」阿Ron倒是玩興不減,拉著我們去排隊玩跳舞機。

「有沒有人要玩那個?」我比著一台在半空中搖搖晃晃的機器,好像是虛擬雲霄飛車之類的東西。

「我跟妳去。」致正馬上抓著我的手去排隊。

我實在是不該問的……

「你放手啦!」

「我不會輕易讓妳跑掉的。」他抓得更緊。什麼意思啊?!我愣了一下。

「你什麼意思,說清楚。」排隊的時候,我用力甩開他的手。

「妳聽到啦,就是字面上那個意思。」

「你說清楚,不然我拒絕思考。」

「那隨便妳。」他涼涼地,開始跟我東扯西扯。

真是氣死人的大混蛋!

我幹嘛要跟他在這邊糾纏不清?

哎,看不到陽光與海灘,完全喪失來墾丁旅遊的意義。而我的心情也正如烏雲蔽天的墾丁,陰沈得很。

43.

小喬在幹嘛?竟然一直跑去找那個什麼阿Ron講話,昨天晚餐還特別去坐在他旁邊!

她怎麼可以這樣對其他男人亂放電?!

我倍感威脅。不行,我一定要斷絕兩人之間一切可能性。

「有沒有人要玩那個?」她比著一個在半空中搖搖晃晃的巨大鐵盒,好像是虛擬雲霄飛車之類的東西。

「我跟妳去。」我毫不猶豫,馬上拉著她走掉,雖然我討厭那種遊戲,晃啊晃地彷彿要把人的五臟六腑全部倒出來才高興似地,若是真的雲霄飛車也就算了,至少被倒出來的五臟六腑只會打到在地面觀望的路人,但是在這種密閉空間裡,被打到的人應該還是自己。

「你放手啦!」走到一半的時候,她企圖甩掉我的手。

「我不會輕易讓妳跑掉的。」我頭也不回地說著,只是抓了更緊。

「你什麼意思,說清楚。」排隊的時候,她質問著我。

「妳聽到啦,就是字面上那個意思。」

「你說清楚,不然我拒絕思考。」

「那隨便妳。」我也不想多做解釋,她想要裝死就讓她裝個夠吧!反正她不要跟那個阿Ron一起行動就好了。

不要以為只有女人會賭氣,男人也會的。

慘了,果真是近墨者黑嗎?和小喬這個心智年齡只有18歲的傢伙在一起久了,我也跟著幼稚起來了。

「我們的洗衣精賣得出乎意料地好,媒體報導也很不錯,又正面……」

安拉治的Kurt打電話來告訴我懷特洗衣精銷售量衝破新高的消息,掩不住的得意,產品賣得好,最爽的就是他這個產品經理了吧?!

雖然這是一件讓我很有成就感的好消息,可是,也不用一大早就打來吧?而且今天是公司旅遊的最後一天,要跟我說這個消息難道就不能等到明天嘛?

才九點半!我可是正在渡假的人耶,渡假的意思是要讓我好好跟周公好好敘舊一番,可不是跟洗衣精連絡感情哩。

看看隔壁床的John,幸好沒把他也吵醒,還是睡得跟頭豬一樣。

「……怎麼樣?有沒有興趣到我們這邊?」

「什麼?」其實我昏昏欲睡的,並沒有專心聽他在說什麼,想不到這種挖角的話竟然夾雜在一堆不重要的消息中,害我差點漏掉最重要的這句話。

「你聽到了。找個時間談一談吧。」

約好時間之後,我第一時間就撥內線電話到小喬房間。

「喂!我被挖角了耶!」我用氣音小小聲地說道。

「恭喜你喔。」

咦?這聲音……不是小喬!

「妳是?」

「我是張天妮。」

……!@!$!%#!$%……「對不起,我打錯了。」趕快掛上電話,小妮應該聽不出來是我吧。

應該打手機給小喬的,我這個笨蛋。

正要打的時候,意外地,我接到小喬的電話,她劈頭就是一陣咆哮:「喂!你怎麼沒告訴我阿偉喜歡久娟?」

「那妳怎麼會知道?」

「阿偉剛剛告訴我的啊。」

「妳自己有管道可以知道,幹嘛還要我告訴妳?」原來是阿偉自己告訴她的……看來她會主動跟阿偉連絡聊天,就是不會跟我……我不禁心裡泛酸。

「喔。真是抱歉。」說完她就掛了電話。

還真是無情啊。我還來不及跟她說安拉治要挖角的事耶。

我又打了手機過去給她:「有沒有空,我們聊一聊吧。」

約在飯店門口,雖然今天天氣還是陰陰的,可是總算沒有下雨,所以在徵求小喬同意之後,我租了一部協力車,兩人一起騎著協力車到海邊去,我故將車頭歪來歪去,惹得她哇哇大叫。

「妳認真一點!這樣我很累耶!」遇到上坡的時候,我踩得氣喘吁吁,回頭一看,她很敷衍地讓腳踏車踏板的力量帶著她的腳轉動,根本沒有用力。

「反正你精力旺盛嘛!」她嘲諷地。

「什麼?!」又在講讓人聽不懂的話了,真是白癡。

到海邊的時候,沙灘看起來溼漉漉的,所以把協力車停好之後,我們只是站在馬路上看著大海,深灰的海水映著淺灰色的天空,毫無表情地佔據眼前的景象,灰灰的一片配合著呼呼作響的海風很大,讓我有種冒險犯難的印第安那瓊斯已經走到世界盡頭的幻象。

我轉過頭去看了身後的小喬,她正瑟縮地搓著手臂。

「笨蛋,南部熱歸熱,已經十一月了,還不穿外套?」

「你不也是?」她已經冷成這樣,還有力氣跟我鬥嘴,真是蠻厲害的。

「過來啦!」我一把將她拉到我的懷裡,雙臂從她背後環繞著她,企圖讓她溫暖一些。

她沒有拒絕。

我們就這樣站著看海,各自想著心事,誰都沒有說話。

我想到了我們在台中港的那一次,我在堤防上吻了她,從此之後,我們的關係明朗化,開始交往。

小喬又在想些什麼呢?也是想到我們關係轉變的那一天嗎?

好一會兒,我開口對她說道:「我們重新開始吧。」

我感覺在我懷裡的小喬僵住了,她沒有回答。

「好嗎?」我又問了一次。

她輕輕地推開了我,眼睛裡泛著水光,看得出來她正在強忍著眼淚,有種堅定的殘忍,我的心一沈。

她下定決心似地開口:「致正,你的態度總是搖擺不定,讓我的心也跟著在冰河與溫泉之間來回擺盪,我不想再受這種折磨。」

聽到小喬的話,我很震驚,我竟然是這樣對她的嗎?我的態度搖擺不定?我想我是真的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我想一直在你心中保持最可愛的模樣,但是現在的我,在你眼裡,一定是相當醜陋吧!因為那就是我看到的自己,越跟你繼續下去,我只會更加討厭自己。」

我想跟她說沒有這回事,可是該死的嘴巴像是被三秒膠黏住,無法開口反駁她的話。

到底我要怎樣才能證明我對她的愛呢?

該如何做才能讓她再度學會信任我呢?

如果一直強求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我不是就跟杜蘭一樣了嗎?

如果這樣的結束真的是小喬所希望的,那麼我就應該放手讓她走,讓她快樂吧。

回程的路上,我任由沈默放肆地橫亙在我們之間,在我心頭鑿下一道又一道的傷痛。

44.

自從在墾丁海邊很坦誠地告訴致正我的心情之後,和他相處起來突然輕鬆很多。

古人說「置之死地而後生」,真是有道理。這樣把話說清楚畫出界線之後,再也沒有模糊地帶也少了猜測的空間,也就少了誤會的可能。

時間一久,彼此的心情沈澱了,更加清楚知道自己在對方生命中所扮演的角色和這個角色的權限在哪裡,我也比較能夠釋懷,不會經常因為他的一些舉動而生氣,雖然偶爾還是會啦……

十二月中的時候,我一口氣請光十天的年假,又加請了兩天的事假,從12月16日開始一路放到1月7日,打算去義大利去玩,順便找以前研究所的義大利同學,Alberto。

可以去旅行散心,讓我因為心裡有所期待,工作也比較帶勁。

「妳要去義大利啊?超羨慕的!我也想去!」午休的時候,小妮跟John 圍在我隔間旁邊,吱吱喳喳地討論義大利有什麼好玩好買的。

「妳上次不是去法國南部的普羅旺斯?」John斜睨小妮。

「那不一樣,法國跟義大利是兩個國家啊,一個在西歐一個在南歐,我還沒有去過義大利,而且聽說義大利物價很便宜喔!」

「要買什麼,儘管說,我一定幫你們帶。」我可是打算帶超大行李箱去。

「我要Lavazza的咖啡豆。」John可是義大利咖啡迷,還在辦公室裡自備了Expresso咖啡機。

每次只要看到他在那邊煮咖啡,我都好想問他「你會不會太拼了一點?」

「我要上次我們去遠企看到那件MaxMara的大衣。」小妮可興奮了,那件米色及膝大衣可是要好幾萬哩。

「不過米色在台北這種灰塵特多雨季又漫長的城市穿,很不容易保養吧。」

「那我要Gucci的皮包。」Agnes剛好走過,也湊過來聊天。

「好啊,不過要記得給我型錄跟產品號碼喔!」

莉雅和久娟聽到我要去義大利也很興奮,偉寧則是高興到一副要去的人是她的模樣,當場列了一張滿滿的清單給我。

「小姐,妳有金卡和美國運通簽帳卡,我只有普卡耶。」我瞪著她拿給我的那張清單。奇怪,TonyRoma's的燈幹嘛調得這麼暗?害我用力看得眼睛差點脫窗。

「那去申請臨時調高信用額度啊。」她邊切著肋排邊說。

「申請頂多只會調高一倍,那也只有三十萬,好不好?妳這張單子,恐怕要額度五千萬才夠吧。」我哭笑不得地。

「妳幫她買重點就好了,幫她爸媽省點錢。」久娟把單子抽走,大筆一揮,刪掉了一大半的項目。

「我是用我自己的錢買!」

「妳錢不夠還不是要跟妳爸媽要?」莉雅虧著偉寧。

「好啦好啦,早知道妳們都是我爸媽的好朋友,我只是路人啦。」她嘟著嘴。

「由奢入儉難,我們要訓練妳,免得將來大海養不起妳。」久娟直接了當地。

的確,偉寧花錢向來有如流水,而大海收入沒有偉寧高,家世背景也沒有她來得好,現階段兩人雖然相處得還不錯,可是我們都注意到了大海

有時候對錢沒有偉寧來得大方,怕這事以後會造成他們之間的問題。

「養不起就養不起啊,又沒有人要他養。」偉寧嚷嚷著。

「阿勒,這人很番,不聽勸呢,pleasecooldown。」我用裝了可樂的玻璃杯冰了她的手臂一下。

「不然哪能跟妳當朋友啊?」她毫不退讓地回嘴。

「什麼啊?」我聽不懂。

「我想『臭味相投啊,近墨者黑啊』都可以用來解釋她的話。」莉雅對我挑了挑眉,真奇怪,為什麼她可以只動用到一邊的眉毛呢?

我想了一下,終於明白她是在說致正的事,心情瞬間有點低落:「喔隨便,沒有人要吃剩下的洋蔥磚了嗎?我要把它吃掉囉。」

「『沒有人』來也。」久娟搶掉一半剩下的洋蔥磚。

「沒有人?」我們同時不解地看著久娟,了解她的意思之後,非常哭笑不得,害嘴角不知道何去何從地開始抽搐著。

「妳很冷耶!奇怪,怎麼會有人喜歡妳呢?」我抱怨著。

「咦?八卦八卦!妳是不是聽到些什麼?快說。」偉寧身子一歪,馬上湊向我這邊。

「久娟妳怎麼都沒告訴我們?」莉雅則是瞪大了眼睛。

「小喬妳在說什麼啊?」久娟也納悶地看著我。阿勒,說溜嘴了,我一定會被阿偉追殺的!

「隨便說說,純粹充場面填補對話之間的空白而已。」我敷衍地。

「這個『怎麼會有人』是誰?」偉寧追問。

「哎唷,根本沒有這個人啦。」我極力撇清。

「那到底這個『根本沒有這個人』是誰呢?」莉雅還是不死心。

「妳們可以再冷一點啦!」我沒好氣地,開始吃起肋排。不行,在生

米還沒煮熟之前,為了我的小命跟久娟的幸福著想,我怎樣都不能說。

「是Mike嗎?還是阿倫?或是Ken?」偉寧不放棄地。「奇怪?偉寧妳怎麼獨獨漏了阿偉?」

「欸,妳們不要一直問啦!」久娟馬上制止偉寧回答我的問題。

「呴,事有蹊竅!」莉雅也很精靈,立刻發現不對勁。

「什麼都沒有,拜託妳們不要在那邊無中生有了。」

「空穴不來風啊!」

「風度翩翩的帥哥到底是誰呢?」

偉寧跟莉雅一邊質詢一邊玩起了成語接龍的遊戲。

「閉嘴啦!」久娟氣得猛翻白眼。

「哈哈哈哈哈!」看到久娟被虧得無力反擊的模樣,我幸災樂禍地大

笑了起來,一掃陰霾的心情。

45.

小喬休假要到義大利去玩,所以我自願載她到機場。

真是有點傷感,本來我們還故意安排一起放年假,結果現在卻是這樣,她走她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妳的行李……還真輕。」我到她家接她的時候,幫她把行李拿到樓下,那個托運行李箱看起來很大一個,可是卻沒什麼重量,反倒是登機箱比較重。

「要去Shopping啊,當然要空空的去。」

「那妳應該把登機箱裡面的東西放到托運行李裡,才不用提得半死。」

我建議她。

「反正都是用拖的啊,沒差。」她無所謂地。

「妳這樣行李拿上拿下,等一下傷到自己的手腕或是背。」

「有這樣嚴重嗎?」

「記住妳還要轉機喔!既然妳行李是空的,妳還是把登機箱塞到裡面去,就不用提來提去了,乖,聽我的。」我拍拍她的頭。

「Ok,我知道了。」她聽話重新打開行李箱,然後將登機箱放了進去。

一路上我們都沒說什麼話,她側著頭靜靜地看著車窗外面的景色,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義大利扒手多,尤其是大城市,妳一個人要小心,知不知道?」我將車開上高速公路,藉著殷切叮嚀來打破沈默。

「好,我知道。一直講一樣的話,你跟我爸媽一樣囉唆了。」她抱怨著。

「說真的,妳幹嘛要一個人去義大利啊?一個女孩子,真的很危險耶!」

我想到以前報紙報導某某女生在歐洲某國陳屍街頭,覺得她這樣獨自去旅行真是亂來。

「我以前研究所的同學會來接我,你不用擔心啦!」

之前她沒有告訴我她要去義大利,害我我上個星期才知道,簽證根本來不及辦。她擺明是不要我跟嘛!什麼研究所同學?男的還是女的?一定有問題……我在心裡低咕著。「義大利人都很散漫,妳同學可靠嗎?」

「欸,你真的很囉唆耶!」她不耐煩地。

「怕妳危險嘛。」

「想太多了。不說這了,你放大假要做啥?」她岔開話題。

「還不知道啊,還有幾個報告還沒寫完,想先寫完再說。」

「你幹嘛這麼拼啊?」她轉過頭來看著我。

「會嗎?」只不過是純粹不知道放長假要做什麼而已……當初我一直以為小喬會幫我們計畫好的,所以什麼也沒安排。原來,我在不知不覺中已經這麼依賴她了。

「你也不要一直加班,放假就好好放鬆休息一下,不要讓公司把自己搾乾,自己的身體要好好照顧,知不知道?至於跳槽的事,機會是不錯啊,要好好考慮一下喔。」她對我的關心害我差點當場感動得痛哭流涕,我知道若能到安拉治,將可以朝我從事品牌管理的夢想更進一步,但是,一旦跳槽,我就沒有辦法每天見到小喬了……

「喂,幹嘛不說話?知道有人在旁邊囉唆很煩了吧?!」

「妳比我更會碎碎念好不好?」

「那你要感激我啊,還肯念你呢。」

「好好好,要我感激是可以,要我以身相許就不行。」

她沒有答話,我瞥見她從包包裡掏出了一張面紙,仔細地打開撫平然

後又折成一個四方形,接著拿出一隻筆,在上面寫了一個金字,就把那折

成四方的面紙黏在我臉上。

「幹嘛啦?我在開車耶!」我把面紙拿掉。

「你可以再往臉上貼金一點。」

「妳怎麼越來越冷啊?受不了。」

「冬天到了嘛。」她學日本女明星那樣裝可愛,左右手各伸出一根指頭抵在嘴角旁邊,微笑著。可是通常人家伸出的指頭是食指,她卻是用中指……這傢伙,竟然對我比中指!

害我臉上佈滿了一條一條的黑線,敲了她一下頭:「呴,妳可以繼續冷下去啦。」

談笑之間,我對我們之間這種結局的遺憾倒是減輕了不少,要是因為退到界限兩旁而得以這樣輕鬆愉快地相處,不會因為太在乎對方而吵架,好像也蠻不錯的。我這樣自我安慰地想著。

星期六的中正機場,人還真是不少,經濟不景氣,政治烏煙瘴氣,國人好像更需要到國外渡假暫時擺脫壓頂的現實了。

陪小喬到華航櫃台check-in後,我們走到二樓的禮品店隨意逛了逛,見時間還早,便到旁邊的餐廳吃飯。

「阿偉跟久娟現在不知道怎麼樣喔?」

然後我們聊起了朋友之間的八卦。

其他人是不是也這樣討論著我跟小喬之間的事呢?

最後話題繞回我們分手這件事,「很好奇他們的賭注到底是多少耶,應該叫贏的人請我們兩個吃飯,好好感謝我們一下,我還沒去過馥園呢!」

小喬開玩笑地說著。

「妳會不會太獅子大開口了點?」馥園是貴到爆吧!

「只是開玩笑的嘛。」

登機時間快到的時候,我跟她走到海關入口處。

「好啦,就送到這裡了,我沒有登機箱,所以也沒辦法把你塞到登機箱裡帶走。」

「答應我一路上要好好照顧自己,警覺心要高一點,要小心扒手跟可疑人物,可不要隨便被人拐去賣了,還有歐洲冬天很冷,要穿得夠暖……」

「好啦好啦好啦,你已經講五千次了,我都知道了,也記得很清楚了。」

小喬連忙制止我繼續碎碎念:「OK,那就這樣子囉,謝謝你送我到機場。」

「不要跟我這麼客氣。」

她微笑著對我點個頭,變轉身進了海關,我看著她排隊檢查護照,心裡真是五味雜陳。

她偶爾會回過頭來看看我是否還在,一直到她進去,我又走到從護照檢查處到檢查行李之間那條短短的走道旁,她在我面前停了下來,我隔著玻璃對她說掰掰,叫她一切小心,她也試圖對我說些什麼,然而隔音效果太好,我聽不清楚,想必我說的話,她也聽不到,最後她對著玻璃與玻璃之間的細縫叫我不用擔心她一定會好好照顧自己之類的之後,便真正進去了。

46.

到了羅馬之後,Alberto到機場接我。

「歡迎來到永恆之都!」

看到老同學,真是蠻開心的,我們在機場興奮地擁抱著又叫又跳,義大利人對這種鏡頭老早就司空見慣,並沒有人理我們。

Alberto是很典型的義大利人,身高不高,體型中等,深棕色的頭髮還有眼睛,挺直的鼻樑,說不上好看,也不算難看,反正就是那種嚴守中庸之道的長相。我會跟他熟起來是因為有好幾堂課我們都被分在同一組做報告,雖然有時候笨笨的,講英文時捲舌捲得非常嚴重,但是他人很和善,多數時候也還蠻好笑的,常跟我開玩笑聊天,我們因而變成了好朋友,我是他的老師,而他是我的活字典,因為他知道很多字彙,可是每次都發音不標準,我知道的字彙沒他多,但是發音比他標準,所以每次我糾正他的發音,他就會糾正我的字彙,一同對抗邪惡的英文。

他現在羅馬一家廣告公司上班,我打算先在羅馬玩一陣子,聖誕節的時候再跟他回老家Sorento玩。

走出機場時,我的眼睛因為燦爛的陽光加上往我臉上飛撲而來的狂風而瞇成一條細縫,因而看不清楚這個城市的入口點,有種很不真切的感覺。

「要不要先到我家休息一下,晚點再帶妳去附近逛逛?」我對他點點頭,他幫我推著推車,「妳的行李怎麼這麼輕?」

「來義大利進貢啊!增加你們的GDP(國內生產毛額)。」

「很好,也不枉我提供妳免費食宿的苦心了。」

「這是你的車啊?好可愛喔!」Alberto開的是一台設計獨特而且非常迷你的紫色汽車,它的車身大概只有一般車子的一半長,我的行李差點擠不進去。

「對啊,這是賓士跟Swatch共同研發出的SmartCar哩。」

「你竟然會買德國車?」Alberto一向瞧不起務實的德國人所設計的產品,覺得只有義大利的設計才是世界第一。

「Smart很好啊,省油、安全,停車又方便,最適合上班開,還可以自己換側邊的鑲版,高興換什麼顏色,就換什麼顏色,還可以搭配衣服。」看得出來他超愛這部車,講得口沫橫飛,不遺餘力地推銷著。

「我看,Smart大概是你的客戶吧。」

「被發現了。」他不好意思地搔搔頭,「不過它真的是很棒的車子,我才會這麼熱愛。」

「呵呵,果然。」很多廣告人都這樣,因為長時間接觸客戶的產品,不斷在向消費者推銷產品的優點,最後自己都被洗腦了。不過,就是因為這麼熱愛在向消費者推銷產品的優點,最後自己都被洗腦了。不過,就是因為這麼熱愛自己管理的品牌,衷心相信它的功用想要將它推薦給所有的人,才能做出一則真正的好廣告吧。

Alberto的家是一房一廳,所有的傢具的擺設不是黑的就是白的,只有牆上一幅米羅的複製畫是彩色的。

他讓我睡他的房間,自己則睡客廳的沙發床。

他的房間也是黑白色系……在這種對比太強烈的睡眠環境中,我看我一定會作惡夢。

「嘿,你的人生是黑白的。肝不好喔。」我耍冷地這樣跟他說的時候,突然想到,他根本沒看過愛福好那則「肝若是不好人生是黑白」的廣告。

Alberto果然是一頭霧水的表情。

我先梳洗了一番之後,Alberto便帶我去逛一些羅馬帝國時期的遺蹟,那十八十九世紀後期才挖出來的滿地廢墟。

Alberto很以羅馬這個信手捻來都是古老呼吸吐氣之間都充滿了歷史的城市為傲,暴君尼祿焚城三天三夜卻讓古羅馬光輝越燒越旺,反正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羅馬反而更加光彩奪目。

啊,這不用多囉唆,一看就知道是羅馬競技場,牆上有一個一個的洞是因為以前戰亂時代人盜走了鐵柱鐵條之後留下來的,外牆的石頭也被偷走,拿去蓋了聖彼得大教堂。站在環形階梯往下看,蔓草叢生像迷宮般的底端是以前關猛獸的地方,很多基督徒在這個鬥獸場上被當成猛獸的獵物而殉難。走到階梯最上層往西方看,那是這城市最大的羅馬維納斯神廟。冒著生命危險穿越亂無章法的交通走到西南邊,這是獻給基督徒但是一點基督教信念都沒有涵蓋的康士坦丁凱旋門。

任隨Alberto帶我到處參觀,邊聽他介紹,突然想念起致正,心情有些低落起來,若是此刻站在身邊的人是致正,應該會是他逼迫我事前做好功課,到這邊來向他介紹這些吧。

算算已經超過一天沒看到他了。我跟他雖然說是分手了,但是每天都還會在公司遇到,週末還會玩在一起,見面的機會還是很多。我來這一趟,等於是三個星期都不會看到他…..當初是想得很美啦,以為眼不見為淨,沒看到他就不會心煩意亂,不用在那邊掙扎半天,但是真的沒看到他,又覺得做什麼看什麼好像都少了什麼似的,就是不對勁。

即使處在鬧哄哄的人群中,背景音樂很吵雜,依然覺得很孤獨……

承認吧,張喬芷,Youmisshim,否認也沒有用的,他還是在妳的心裡,不時會出來糾纏妳,承認吧,人總要對自己坦白一點,一個連自己都欺騙的人,有什麼資格去要求別人百分之百的誠實呢……有一個我在這樣嘲笑著我。

「小心。」在等地鐵的時候,Alberto突然把我往他身邊拉去,原來是有人差點撞到我。「這邊扒手特多,要提高警覺。」

「喔。」「妳在想什麼啊?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

我就跟他說了致正的事。

「恕我直言,妳好像有種情感潔癖。」

「啊?」

「其實,妳男朋友並沒有做出很過分的事,妳就這樣跟他分手,我覺得他蠻無辜的。」

「可是他後來跟別的女生在一起過夜。」

「你們那時不是已經分手了嗎?他做什麼都不需要向妳報告吧,妳沒有資格要求他在那時候為妳守身如玉。」

「話是這樣說沒錯,但是心裡總是很不舒服。」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我的感覺給Alberto知道。

「那他三番兩次要求跟妳復合,妳完全都不考慮嗎?妳很狠耶!」

「有嗎?我覺得他都只是一時興起隨便說說的啊。」

「聽妳的敘述,我覺得他不是那種會直接說出來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是什麼的人,而是會用蠻不在乎的態度掩飾自己真心的人吧。所以會拐彎抹角,不斷試探再試探,有把握才會真正付諸行動。

「我是覺得我們之間已經有裂痕,感情失去最初的純粹,是無法彌補的。就好像年紀大了會有黑色素沈澱,有一天一顆痣突然在臉上冒出來,那顆痣不僅長在臉上,也在心上烙下了痕跡。平常可能不會有什麼特別感覺,然而總會在不經意間想起那顆痣,尤其是照到鏡子時更會一眼就看到,就有那種『啊,真醜,為什麼皮膚不能像年輕時候那樣光滑的遺憾』。一直想要把它點掉,卻又怕手術失敗會更醜,而沒有勇氣真的去做。」我亂七八糟的解釋著。

「妳必須知道,沒有任何東西是可以永遠保持在完美的狀態。妳不能因為一台車子輪胎破掉,就覺得那台車根本不能再開了。妳要去修好它。羅馬並不新也不完整,然而它經歷了兩三千年的時間,雖然變得古老、破舊、滿城廢墟,卻依然富含生命力,屹立不搖,它是因此而得以成為永恆之都。殘缺也有殘缺的美,妳應該試著與不完美共存。而且妳太保護自己了!失敗就失敗,那又怎麼樣?至少妳嘗試過了,將來才不會遺憾。妳應該去爭取,假如妳愛他的話,而不是這樣就拱手讓人。妳這樣根本就是因為怕失敗而自己先放棄,妳以為這樣就不用去面對可能的後果,可以跟人家說是自己棄權而不是被甩。可是妳又沒有嘗試過怎麼知道自己一定會輸?真愛並不是唾手可得,而是要經過不斷的試煉與鑄造,如果你們能夠堅定地攜手克服難關,克服這些其實不算什麼的煩惱。跟很多人比起來……」

「很多人?誰啊?」聽到這邊,我立刻八卦地問道。

「羅密歐與茱麗葉啊,還有羅馬假期裡面的奧黛莉赫本與葛雷哥萊畢克!」

「……!@#$!%…..他們都不是真人,好不好?!」

「反正,跟他們比起來,你們之間沒有外在力量的阻撓,有的也純粹只是自己的心結在作祟,你們真的已經幸福太多了……」

「心結才更難解決。」就像練功走火入魔一樣,心魔已生,入了魔道就再也無法回頭了吧。

「這才更能證明你們之間愛情的默契,OK?若妳能真正想開,不去計較那些不愉快的往事,這些問題根本都不是問題,真的完全是看你們自己有沒有那個心與誠意去繼續而已。」

聽著Alberto的話,突然間,宏偉壯麗的艾曼紐二世紀念堂再也引不起我的興趣。憑著毅力與手腕統一義大利的艾曼紐二世的雕像似乎也以批判的目光看著我,指責我太快放棄,讓真愛因膨脹的自我而蒙塵……

我想回去台灣了。

我拿出手機,考慮著要不要撥給他,但是該死的國際漫遊卻一直搜尋不到當地行動電話的網路。

我從來沒有像此刻一樣,這麼希望致正就在我身邊,我想回到他身邊,我想告訴他我願意與他重新開始,我想試試看兩人是否能一直一直走下去……

47.

「欸,妳們有沒有聽說Joyce跟Jeff分手了?」

「哇!大八卦,什麼時候的事?」

「什麼?他們有在一起喔?」

「對啊,在一起都快一年了吧。」

「他們怎麼會分手的啊?」

「聽說是因為杜蘭的關係,現在Joyce為愛走天涯,跑去義大利……」

「男人喔!沒想到Jeff也會這樣……」

自從跟小喬分手之後,我就養成走樓梯的習慣,正要進公司的時候,聽到幾個同事從廁所出來,正在講我跟小喬的事,我停住了腳步……聽到自己被人這樣討論著,還真是有苦說不出……怎麼傳得人盡皆知了?幸好不是讓小喬聽到,也希望她不會聽到,對她造成更多的傷害……

「真是傷腦筋耶,小喬去渡假才兩天就打電話回來跟我提辭職,叫我臨時怎麼找人接手她的工作呢?」

我正要從樓梯間走進接待處的時候,恰好遇到小喬的老闆Agnes,她正從廁所出來,以商量的口吻告訴我小喬要辭職的消息。

小喬要辭職?怎麼之前完全沒有聽她提起?我送她去機場的路上,她一個字都沒說啊。

「怎麼會這樣?確定了嗎?」

「哎,竟然給我搞這種飛機……」Agnes沒聽見我的話,只是自顧自地往市場研究部門的方向走,又回過頭來:「咦?Jeff你不是也休年假嗎?怎麼來公司?」

「喔,我要交給客戶的結案報告還沒寫完,所以進來把它寫一寫……」

結果她根本就沒有在聽我說話,又繼續往辦公室走去:「……聽她說是去找以前一個研究所男同學,該不會是因為這樣不回來了吧?」我聽到她自言自語地。

本來要進辦公室寫報告的我,心中警鈴頓時大作,馬上打電話去問莉雅小喬到底去義大利做什麼。

「她去找Alberto啊。」

「哪位啊?」聽起來像台語的阿伯剁。

「她研究所同學。」

「他……是混哪裡的?」

「台省縱貫線98號。」

……!@#$!$#……

「我是說這個人怎麼會突然冒出來?他跟小喬又是什麼關係?」我有一種腹背受敵的憂慮。

「我不確定他是不是喜歡小喬,不過他們倆個交情還不錯,所以他以前常常載我們一起去買菜。」

「妳們幹嘛找義大利人載妳們去買菜?」莫名其妙,他知道Chinatown跟小台北在哪邊嗎?

「致正,就算小喬因為他不回來,這跟你又有什麼關係呢?你就不要管了。」莉雅沒有回答我的話,反而這樣勸著我。

「她真的會因為他而不回來嗎?」

「你現在是站在什麼立場問這句話?」

我一時語塞。

「你現在已經跟康本蓮在一起了,你還有資格過問嗎?」

「什麼?」她是金星來的喔?怎麼突然冒出這一句?「誰說我跟康本蓮在一起了?」

「是小喬親眼看到的。」

「我跟康本蓮在一起?她是得了妄想症嗎?簡直莫名其妙!」為什麼小喬老是要把這種莫須有的罪名栽在我頭上?我真是氣不過,搥了一下牆壁,手上的痛楚竟然還是無法分散心頭的劇痛:「什麼時候的事?」

「好像是你生日前兩天吧?!」

我突然想起來,那晚我找康本蓮過來陪我喝酒的事……沒想到竟然又讓小喬誤會了。

我還以為小喬是因為我跟杜蘭的事在生氣,沒想到她連小蓮的份一起算了進去,我怎麼這麼倒楣啊?什麼魚都沒吃,就惹得一身腥了。

「她為什麼不來跟我求證?老是這樣臆測,有什麼意義?我跟小蓮根本沒有什麼!」對於上天這樣的捉弄,我覺得很無奈。

「真的沒有嗎?」

「那天是因為我心情不好,我又一個人在家,她才來陪我喝酒解悶。我喝醉了睡在客廳,她就跑去睡在床上,我們根本什麼都沒有!」

「是這樣子的啊。」莉雅的聲音有點敷衍,透露著依然不相信我的訊息。

「妳叫她去問阿偉,或是去問小蓮啊!」

「好,就算妳沒有跟康本蓮在一起,那又怎麼樣?都是你跟她來往太密切才會讓小喬誤會。而且,從你們吵架之後,我們看到的都是小喬在傷心難過……」

「那又怎麼樣?男人不掉淚,並不表示男人不會傷心難過。」我靠在牆上,閉起眼睛,揉了揉額頭兩側的太陽穴。

「你不要這麼生氣,聽我說,我覺得你們之間有些溝通不良,聽我說完,也許你可以更了解小喬在想什麼,ok?」莉雅試著撫平我的情緒。

「嗯。」

「這樣說吧,你表現出來的態度,讓小喬覺得你並不是那麼在乎她,而且,她覺得你跟前任女朋友『們』的互動太密切,讓她很受不了。情人眼裡是容不下一粒沙的,況且她佔有欲其實還蠻強的,以前是一直在盡量忍耐,可是她覺得自己沒有辦法再忍耐下去了。我這樣說,你了解嗎?」

「那她大可以跟我說啊!」

「欸,你真的是很不了解她耶!她擔心一直提這種事,會顯得自己小心眼,她不想要在你們之間製造不必要的摩擦……」「那不提呢?結果卻產生一大堆誤會!這樣有比較好嗎?」

「你冷靜一點。而且,她一直不確定你們之間的關係到底會怎樣發展,加上你從來沒有給她未來的保證,她也不知道這段感情到底會走到哪裡,也許態度上就產生了某種程度的保留。我覺得啦,你這樣讓她沒有信心,吵架後好像也沒有很積極要尋求她的諒解,也沒有對她有所承諾或保證不會再犯之類的,真是讓人很懷疑,你到底是不是真心愛她?」

我三番兩次去跟小喬求和,這樣做難道還不夠嘛?

我從來不知道我竟然會讓小喬這麼不安…….

「我當然是愛她的啊!」「愛她?就要這樣讓她走掉嗎?」

「我以為這樣她會比較快樂……」

「她失戀頭腦不清,你也跟著傻啦?」

「失戀的聽說不只是她吧?!」一個巴掌又拍不響。

「真是受不了你們耶!同樣這麼愛鬥嘴又好強。我只是在講給你聽,與其把力氣花在爭辯上,你還不如去想想怎麼做!」莉雅很不高興的口吻。

「對不起。」

「算了算了,欸,那個阿偉和久娟是不是有什麼啊?」她換個話題。「他們有怎麼樣嗎?」我怎麼沒聽阿偉說?

可能是我最近太專注於自己的問題上,忘了去關心阿偉了。

「連你也不知道?你不是阿偉的室友?」

「我回去會問他看看的。」

不過,當務之急,還是想想我該怎麼辦吧!

48.

在羅馬待了將近一個星期之後,我跟著Alberto回到他的故鄉,南部的蘇連多(Sorento),這個靠海但是沒有海灘,建立在臨海峭壁上的城市,竟然是歐洲有名的渡假勝地。

從遠方看,各式各樣的建築聚散在層層疊疊的青蔥海岸山脈之間,道路沿著曲曲折折的岩岸伸展,從籬笆及結滿綠色檸檬的檸檬樹縫隙間,隱約可見到藏匿其後的老舊建築物,讓我聯想到台灣鄉下經常可見到的泥土屋。

另一邊則是碧海藍天,金黃色的夕陽遍灑海面,閃閃發亮,眩目的寶藏從海平面的終點一路灑到我眼前,眼前的美景,讓此刻有些多愁善感的我感動得亂七八糟。

要是致正也能看到這樣的美景就好了,要是我們沒有分手就好了,要是這個要是那個……天啊,我又開始鑽牛角尖了,真是討厭這樣的自己!

Alberto的家在蘇連多的市郊,感覺更為純樸,還真有點像是旅行到彰化二水的那種感覺。我跟著他到鎮上採辦聖誕節禮物與裝飾品,市中心巷道狹窄,古樸中透露著商業化的蛛絲馬跡,兩旁商店物品的價位,比起羅馬絲毫不遜色。

很奇蹟地,小鎮上竟然有MaxMara,更奇蹟的是,還讓我找到了小妮念念不忘的米色大衣,之前在羅馬找了好幾家店,都沒有她的size。不過店員說聖誕節過後會下七折,我就姑且等到那時候再買吧。

由於聖誕節將近,一棵裝飾美麗的巨大聖誕樹聳立在鎮上的Tasso廣場,街道兩旁懸掛了許多小燈泡,點綴得夜晚更為璀璨。

我從來沒有預期到自己會在這個小鎮上跟一個陌生的家庭渡過20世紀的最後一個聖誕節,並迎接21世紀的到來。

今年遠企前的聖誕樹,是否像去年一樣令人目不暇給呢?廣場上是否會更為水泄不通?致正會跟誰一起慶祝聖誕節呢?又會跟誰一起渡過元旦?

雖然我已經很努力不要讓自己去想這些有的沒的,破壞我渡假的心情,可是還是免不了會睹物思人。幸好,Alberto是一個非常盡責的主人,帶著我到處跑,勉強可以讓我分散注意力。

走進龐貝古城的時候,山峰呈現紅褐色的維蘇威火山就在不遠處,平靜得看不出來是讓古城滅絕的兇手,就像一直以來我從未曾料到無法與致正天長地久的主因,在於我無法解開自己的心結一樣,令人因為無從預防而扼腕。

牆上人物姿態誇張的彩色壁畫,地上的馬賽克拼花,色彩是不可思議的鮮豔。法院、房屋、道路還有路旁的飲水池等遺跡都保持得很好,毫不保留地展示了古羅馬帝國富裕與先進的生活。而我的記憶也一樣歷久彌新,色彩亮度甚至比柯達照片還持久,與致正交往以來的一切,皆歷歷在目…..

記得小時候看過一本背景設在龐貝滅絕時的小說,現在真的來到這裡,覺得很奇妙。看到已經石化的屍體時還不斷猜想,這是不是書中哪個上廁所上到一半就被火山灰掩埋的誰誰誰,某某某是不是在這邊跟叉叉叉打架,又那個誰是不是把馬車拴在這邊。依稀記得裡面有提到妓女,我還特別在妓院裡多留一會兒,好暗好小的地方,跟鹿鼎記裡面的怡春院還差真多哩。

說到怡春院,害我又想到致正!才剛跟我分手,就馬上跟康本蓮一起過夜,簡直跟我新墳未乾就拿錢上夜總會把小姐沒兩樣!雖然Alberto說得沒錯,已經分手了想要怎樣都是對方的自由,自己沒有權力干涉,但我還是覺得很生氣。

有伊甸園之稱的卡布里島則呈現了另一種地中海的風情,島上有地中海風味濃厚的觀景花園,可以看到蔚藍得一塌糊塗的地中海,從山頂北方遠望,還可以看到拿波里和維蘇威火山。

碧海、藍天、日光、白色的粉牆、橘色的屋頂,呈現一幅波光粼粼的地中海月曆照,非常適合歌星來這邊拍MTV,女星來這邊脫光光拍寫真集造福廣大讀者的眼睛…..早知道,早知道就去買個一百本一千本寫真集給致正,讓他看到倒胃口從此不舉,他就不會去找別的女人了吧?!

我坐在Cafe裡面,一邊吃著不知道到底包了什麼東西的Cannoli甜點,一邊看著外面熙來攘往拿著相機提著大包小包的遊客,雖然Alberto說冬天遊客已經少了很多,我還是覺得一佗海鷗大便砸下來肯定有五個觀光客要遭殃。令我不懂的是,為什麼島上會有Gucci、Fendi和Ferragamo這些大牌設計師名店啊?光是想到要把那些皮包衣服運來島上,再運到山上,我都替他們覺得累了。

中午的時候,陽光灑在街道上,穿透兩旁樹木的枯枝,光線深深淺淺地切割著物體,暗影與陽光對比之下,我突然發現陰影是藍色的。我對於自己的觀察入微感到非常動容,正是因為沒有男朋友的打擾,我才可以靜靜地想像風吹過樹枝的聲音,深深地呼吸每一口都充滿Espresso香味的空氣,細細地觀察影子的顏色……

然而,感動並沒有持續太久,一下子便消退了。難道就像美麗的事物無法持續到永遠一樣嘛?不論是多麼巨大的感動,總是會有痲痹的一天?是否多麼熱烈的愛情,也會有燃燒殆盡的一刻嘛?

我與致正,終於也走到這個終點了嗎?還是只要我們兩個都很努力去維持愛情的純度,就可以繼續保持它的溫度?

從室內看出去,陽光很溫暖,但是一踏出室外,冷咧的空氣迎面撲來,凍得我直發抖,趕緊把圍巾手套戴上。

站在烈日冷風中,我抬頭看著蔚藍的天空映著遠方的大海,在我周圍的人以陌生的語言交談著,Alberto略帶義大利腔的英文斷斷續續地傳進我的耳裡,一切突然再清晰不過…..呵呵,我發現不只陽光會騙人,原來我也欺騙自己欺騙得很厲害啊!

原來,我如此想念致正,不單單是一種超乎我想像的方式,而是超乎我所許可的範圍……

49.

之前總是埋首工作,放假之後一下子多了很多時間出來,不用工作的同時好像也失去了目標,還真有點不知道何去何從…..除了上健身房、跟朋友到酒吧、看些書加上偶爾進去辦公室之外,其他時間都用來想念小喬。

本來沒事做已經很閒了,自從我聽到小喬要待在義大利不回來而要辭職的消息,我頭一次真正領悟到小喬可能會真的就這樣離開我,一想到這我就整天坐立難安……不行,我一定要馬上把誤會解釋清楚!

我一直在思考,為何她會對我的誤會這麼深,我為何不能讓她感到安全與信賴……相信我真的這麼難嗎?

我雖然不敢說自己從無貳心,可是我頂多也只是想想,並沒有真的付諸行動啊。而且,哪個男人在路上不看其他女人?有女人來跟自己說話,也不用馬上撇得一乾二淨,這樣很不禮貌耶!

尤其像我這麼帥又風度翩翩的男人,怎麼可能不去沾染一些花花草草?

可是我覺得跟其他男人比起來,我已經好太多啦,只敢在心裡想想,又不會真的去跟女人亂搞,她還有什麼好不滿的呢?

唉……

不過想了很久,我終於發現自己好像有點把小喬視為是理所當然的存在,跟她相比之下,我的付出的確是比較少,難怪她會不安…

今天角色互調,她跟其他男人糾纏不清,我也會因為不斷的臆測與不確定而產生忌妒難過的心情,那麼我到底對小喬帶來了多少痛苦?

而我們分手之後,我雖然很想挽回她,卻也沒有什麼有意義的實質行動。

說到底,一切都是我太不懂得珍惜了,我真是咎由自取,活該到極點。

這大概就是我的老二性格在作祟吧,大姊趙致善總是將一切處理得很好,將我跟趙致聖打點得妥妥當當,也養成了我這種遇到事情不太積極處理總以為事情自己就會乖乖解決的性格。

反應在感情上,有時候就瞻前顧後,有時候又不夠敏銳……沒想到小喬竟然會愛上有這種糟糕的個性的我,還可以忍受這麼久…..我都開始佩服她了,也讓我想跟她復合的決心更加堅定了。

可是該怎麼做?

不管那麼多,我還是先打電話給小喬跟她解釋小蓮的事情吧。

於是我打電話給葳葳問小喬在義大利的連絡方式。

「你等一下喔……ok,現在收訊比較好了,你剛說你要我姐的電話?做啥?」

「我有事跟她說。」

「她在渡假耶。」

「這我知道……」

「你先說你找她有什麼事,我再決定要不要告訴你。」

這個葳葳會不會管太多了?

為了要順利拿到小喬的連絡方式,我還是耐著性子跟她解釋清楚。

「你怎麼不去義大利追我姐啊?」

「啊?」

「這樣很浪漫耶!」

「是嗎?」我怎麼覺得蠻愚蠢的?

「當然囉,女生都會這樣希望啊!自己的男朋友為了表現自己的愛,遠赴重洋追到天涯海角就是為了把自己追回去。小說都這樣寫,還有好萊塢電影也這樣演。」

「可是那是好萊塢電影…….」怎麼聽都像個餿主意!

「沒什麼好可是的,電影反映人生!」

「請問哪部電影是這樣演的?」我怎麼都沒印象?好萊塢演的都是男主角為了解救女主角冒險犯難,或是男主角在冒險犯難的過程中與女主角相識相戀,最後抱得美人歸吧!

「新娘百分百!為了挽回女主角,男主角還在倫敦街頭飆車賣命演出呢!」她想了一下。

「休葛蘭有追茱麗雅羅伯茲追到哪一國去嗎?他只有從倫敦某條街追到旅館而已!」

「意思是類似的嘛!」

差得可遠了吧!

「……我姐男朋友啦,他很囉唆……我正在說服他去義大利找我姐啊!快點幫我想,有什麼電影有這種劇情?」葳葳不知道在跟誰講話,「……啊有了,方禾均說金玉盟,男主角為了女主角趕去帝國大廈……」

「結果是女主角出車禍腿被撞斷!我看妳根本就是在亂掰。」

「被罵了……他說我們在亂掰……不然妳先去那邊逛,我等一下過去找妳。」葳葳跟她同學說完話之後,又回過頭來繼續跟我說:「你現在叫我想我一時也想不起來那麼多啊!總之,張喬芷是我姊姊,以我對她的了解,你應該要相信我所作的建議。」

「……這倒是事實。」

「去嘛去嘛,自己分手的男朋友不遠千里迢迢地跑到人生地不熟語言又不通的異國,不計任何代價與辛苦,一切只是為了要跟自己復合……加上突然出現的效果,不僅暗示你所付出的心血,更顯示兩人非常有緣,才能在異國相逢,哇!光想就好浪漫喔~我姐一定會了解到你有多麼愛她,肯定會感動到痛哭流涕的!然後就會愛你一萬年,一輩子都不會跑掉!」

「最好是這樣。」

「本來就是這樣。人家李察吉爾在麻雀變鳳凰裡面不僅為了茱麗雅羅伯茲放棄幾千萬的併購案,最後還克服懼高症爬上她的公寓送花給她呢。」

「妳越扯越遠了,這件事跟妳之前講的有相關嘛?」

「哎唷!表現的形式和方法都不重要,重點是,這些行為在背後動機上的一貫性,那就是,男主角為了女主角,總要有些努力、改變、突破、犧牲或浪漫的舉動,才能宣示他對她的愛!」

聽著葳葳斬釘截鐵的聲音,我發現,自己竟然被她給說動了……

「哈哈!我想起來了,哈利遜福特主演的龍鳳配!他坐協和號從紐約飛去巴黎向女主角求愛,還比坐波音七四七的女主角更快抵達巴黎……」

既然如此,那好吧……反正吾道不孤,有哈里遜福特陪我一起蠢……

50.

在Alberto家的時候,非常幸福地吃到了好多好多好多海鮮,幾乎每樣食物都是海鮮呢,致正吃不到,真是太可憐了,嘿嘿,活該的傢伙!雖然我想念他,我可不想太輕易原諒他呢……

語言雖然無法溝通,Alberto的家人還是非常熱情地招呼我,不停地比手畫腳,一下子問我要不要吃水果,一下子問我要不要喝Expresso。

身處於連在咕嚕什麼都聽不懂的義大利文環境中,一開始還覺得很是新鮮有趣,但是幾天下來,我開始感到孤獨。尤其是在聖誕節這個與家人團圓的節日,當我隨著Alberto參加他的家族聚會時,雖然大家對我都很友善,他的堂哥表妹還有年輕一輩的親戚也會說些不流利的英文想要多跟我交談,但是那種身為外人的隔閡卻更加明顯。

幾次要打電話給致正,行動電話網路卻搜尋不到訊號,義大利的通訊建設還真是落後啊!實在是氣死人。即使用電話卡好不容易打通電話,致正的電話不是關機中就是講話中,不然就是沒人接聽,更氣人了。

我好不容易想通了,想要跟他重新開始,他卻跑得不見蹤影。他不是說要待在家裡嗎?到底跑去哪裡了?該不會是去哪裡渡假吧?最好是不要給我到康本蓮家去啦!那我不就又晚了一步嗎?

我到底在氣什麼呢?真是莫名其妙。想一想突然哀怨了起來,我跟致正還真是命運多舛哩,兩人之間的頻道好像一直沒辦法對準,溝通老是有雜訊,一會兒杜蘭作祟,一會兒康本蓮擋道,現在連全球漫遊都要欺負我……

假如我們就這樣錯過了,五十年之後的我在想起我跟致正的這一段感情的時候,會有著什麼樣的心情呢?是遺憾?是氣憤?是後悔?還是慶幸呢?

我實在不該逞一時之快的,一直這樣和致正賭氣,嘴巴上說得堅決,心裡卻一直希望他能多做些什麼來證明他對我的感情。我何苦要這樣為難自己愛的人呢?到頭來苦的還是我自己。

我還是想要跟他在一起的,只有跟他在一起,我才會真正快樂吧。那我又何必在這邊死撐呢?

啊!我真是個大笨蛋!

打開窗戶,吹了好一會兒的風,讓思緒沈澱,心情逐漸澄明。

徐志摩那個對婚姻不忠誠的傢伙討人厭歸討人厭,那句「得之我幸,不得我命」說得倒還挺有道理的。

我還是不要想太多,給自己太大壓力吧。假使我和致正註定無法在一起,那也是我們的命,大概是上輩子燒香燒得不夠多,還是仇恨結得不夠深吧。

等我回台灣後,我會去找致正把一切說清楚,讓他知道我這陣子的心路歷程,我是怎麼想的,還有我對我們這段感情的期望是什麼,若是他沒有辦法配合,或是已經沒有轉圜的園地,至少我已經嘗試過了,也對得起五十年後的自己了……

我看我還是打去航空公司改機票早點回台灣吧……打完之後再向家裡報平安。「姐,義大利好玩嘛?」德葳元旦假期竟然在家,真是難得。

「好玩吧……」

「有沒有幫我買禮物?」

「有啦有啦!」我敷衍地,其實根本就忘了。

「妳買什麼給我?」

「既然是禮物,怎麼可以說?」

「反正妳要買好一點的,最好是Sisley和Benetton之類的!假如不是的話,妳趕快去買。」

「哪有人還指定禮物的?」

「有啊,妳妹妹,我。」

「再說啦,我會提早回去……」我才懶得理她,還不會賺錢就崇尚名牌,以後還得了?

「什麼?不行不行!」

「為什麼?」「妳還沒幫我買禮物。」

「我明天就去買,可以了吧?」

「還是不行。」德葳也太魯了吧?

「為什麼不行?」

「總之就是不行。」

「我管妳那麼多,我已經改機票了。」她越不讓我回去,我就越想回去。

「不可以啦!妳去改回來啦!」她哀號。

「到底怎麼了?」她是有事瞞著我嗎?我突然覺得怪怪的,剛跟爸媽講過電話,他們都蠻平安正常的啊。

「妳要是回來就會錯過趙大哥啦!」

咚。聽到這句話,我差點跌倒。「什麼?妳最好給我老實招來。」

「就上星期他突然打電話給我,問妳在義大利的連絡電話,因為他要打電話給妳,我就建議他乾脆直接飛去找妳,這麼浪漫,給妳一個驚喜,一定會把妳感動得亂七八糟……」

難怪我這幾天一直連絡不上他!

「張德葳!妳這什麼爛建議?」我想殺人了。致正怎麼知道如何從羅馬到這邊?要是他迷路被搶還是怎麼樣……我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說不定已經出發了。」

「我跟妳說,妳真的完蛋了!」說完我就掛上電話。

天啊!我又要再改機票嗎?可是致正會來嗎?他不來的話,我再改機票就沒有意義。而且我也跟Alberto說過我想提早回去了……致正來了的話,我勢必得留下來陪他玩一下才能回去。可是這樣變來變去,又要麻煩Alberto,我真是覺得很不好意思。

這個死德葳,出那什麼餿主意!

致正該不會真這麼白癡地跑來吧?他會不會迷路?會不會遇到什麼危險?他有這個心意,我是很高興,因為這證明了我在他心中的份量…..可是我又希望他不要真的跑來,要是他真的來了,我一定會被Alberto笑到死吧?而且我會很尷尬啊,我是來找朋友玩的,已經給人家添了不少麻煩了,致正一來,Alberto還要招待他……我就得欠人情,啊!光想就覺得好煩!

我肯定自己是被致正附身了,才會東想西想彎來拐去想這麼多……在一起久了,我的思考模式果然也被他影響了!

「欸,新年前夕帶妳到鎮上去看煙火,會有一艘艦艇從海上施放,我知道有家餐廳的後花園陽台上還可以看到海跟那艘軍艦,煙火等於在自己的正前方施放,很棒喔。」Alberto與他的表兄妹計畫著要到鎮上吃新年晚餐。

「好啊好啊~」好高興!想想,我好像已經五百年沒看到煙火了呢!美麗的事物總是能讓我雀躍不已,總算稍微驅逐了纏繞著我的焦躁心情。

還是暫時不要想那些煩惱吧!反正致正也不一定會找到我……可是他為什麼會找不到?他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那他要是找上門來,我又該怎麼辦呢?

51.

跟葳葳通過電話之後,我下定決心到羅馬去把小喬從她那個研究所同學身旁帶回來,雖然聽起來有點蠢,可是也不至於不切實際,還是值得一試,這樣衝動行事,讓感情沖昏頭的舉動,應該就可以向小喬證明我對她的愛有多深,我有多努力,多不顧一切了吧。

可是向義大利申辦申根簽證根本來不及,所以我在問過旅行社之後,打算訂從台北飛往巴黎的機票,再預定巴黎旅館住宿一星期,然後用這個機票和旅館證明去辦申根國家中發證速度最快的法國簽證,從法國入境歐洲後,再馬上從巴黎坐火車到羅馬,緊接著從羅馬坐到蘇連多去。

哇靠,看到這麼麻煩的行程,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很偉大了,要是小喬知道我這麼費盡心力勞碌奔波就只是為了見她一面,一定會更加感動的!

我把我的計畫告訴小蓮的時候,卻被她制止。

「為什麼我不該去?」

「阿正你這樣突然跑去會給人家造成困擾。」我邊回頭看她,邊瞄準紅心,飛鏢射了出去,卻只拿到了十分。

「可是我不去的話,她要是留在義大利不回來怎麼辦?」將飛鏢拔了下來,交給小蓮,她只是把玩著,並沒有站起來去射靶的意思。

「不會的,你擔心太多了。」她皺著眉頭。「她家人都在這邊呀,而且就算她要留在義大利,她總是要回來辦一些手續,打包行李寄去那邊再過去呀。歐洲可不是台北,台灣人可以說來就來說留就留。小喬拿的應該是觀光簽證,要是滯留不歸,就變非法移民了,歐洲抓得超嚴的。」

「可是她結婚之後就可以合法居留啦。」

「她要結婚?」

「沒啦,我不知道,可是誰知道她會做出什麼瘋狂的事?」

「她又不會說義大利文,留在那邊做什麼呢?她又要靠什麼維生呢?」

「是這樣子嗎?」

「你要相信我呀,她可是去找朋友玩,對方可沒有邀請你,你這樣擅自跑去,會很尷尬呀,而且她得向朋友解釋,還得招呼你,一定不能好好享受假期…你自己想想看,你去吃199吃到飽還會從家裡帶便當嗎?」

「妳這話什麼意思?」我拿爆米花丟她。

「沒什麼別的意思啊,只是要你別去當拖油瓶。」她接住爆米花之後,把爆米花放下又瞪了我一眼。

這女人講話不要這麼直接是會死喔?!

「阿正,你先問問自己,你要的究竟是什麼?你為何會想要和小喬復合?」

「因為我愛她啊。」

「你為何愛她?」

想起小喬對我的好,她的自信開朗,總是在我加班或工作受挫的時候鼓勵著我,不按牌理出牌的個性,有時候很善解人意,有時候又像個小孩子一般任性,她的笑容她的眼神,她的死鴨子嘴硬,又老愛跟我鬥嘴爭辯,對她認識不深的人總以為她很聰明很成熟,其實她不僅笨得很還很幼稚脾氣又差又愛吃醋。雖然她優點不少,缺點可也是一大堆,然而我每次想到她的缺點,就很想笑,覺得她真可愛……

「愛情不能解釋,是沒有理由的。」總之,很難具體說出我為何愛小喬,就只是覺得我愛她,沒看到她的時候很想念她,我想要她一直在我的身邊陪著我。

「愛情只存在於人類自己的想像之中。」一邊說著這句話一邊就著可樂娜瓶口喝啤酒的小蓮,嘴角嘲弄地上揚,在昏黃的燈光下形成一種詭異的迷魅。

「即使只是我的想像那又如何?正因為那是我的想像,我的渴望,別人沒有辦法複製,我的存在才得以被證明。在我的渴望想像之中,我就是想和小喬在一起,然後兩人一起渴望一起想像未來。」哇靠!我竟然會講出這種話……

「Ok,既然如此,你問問你自己,你對這段感情的期望到底是什麼?現在是因為你失去她,怎麼都追不回來,我了解你一定感到非常挫折,這時候這種挫折感可能就會放大對方在你心裡的意義,讓你不計一切代價要去把她贏回來,千方百計追回來之後呢?你是不是又會故態復萌?那這段感情之於你的意義究竟在哪裡?你要先想清楚,確定自己是否真的非常需要她非常愛她,是否沒有這段感情你的人生就會黯淡無光,你了解之後,才會真正有能力與決心去維繫去珍惜這段感情,才不會在把小喬追回來之後,又繼續重複同樣的模式傷害她。我這樣說,你明白嗎?」

「明白。」小蓮的話,好沈重,一下子加諸了許多的壓力在我身上,也提醒了我,愛情裡面不僅有甜蜜,也有好多責任的存在,我一向不怎麼重視這種甜蜜的負擔,現在,我準備好去承受了嗎?

「阿正,我老實跟你說,你很會逗人開心,有時候也很體貼,但你從來都不是情聖,真的沒有必要從事不符合你角色屬性的演出。」

說到底,她還是不贊成我去義大利……

小蓮根本不認識小喬,她怎麼可能知道小喬會怎麼想,我還是打電話給莉雅問問她的意見好了。

「這樣是蠻浪漫的啦,可是有點太過了……」她保留地。

「為什麼?」我不解,女生不是都期待浪漫嗎?「而且是妳說我應該證明我的愛給她知道啊!」

「那你可以把機票錢拿來買那個蒂芬妮的白金戒指啊!」

「…..!@#$!$%……」

「你這樣會不會太衝動了一點?要是你去那邊找不到她,怎麼辦?你要給她驚喜,所以也不能事先連絡她,可是誰知道她會不會去別的地方旅行?即使有那個連絡電話又怎麼能保證你一定可以找到她?」

「我不嘗試怎麼會知道?」

「你放心,小喬不會留在那邊不回來的啦!她雖然有時候衝動任性了一點,但還不至於那麼沒有責任感。」

「最好是這樣…..」

「而且Alberto是gay,你不用擔心。」莉雅天外飛來一筆震驚的消息。

「….@#$!%!!什麼?!他是同性戀……妳怎麼不早點跟我說?」害我擔心得要死!

「我沒跟你說嗎?大概是我忘了,呵呵呵呵……」

被耍了!

莉雅的笑聲充滿了惡作劇的快樂。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不過我倒是鬆了一口氣,頓時沒有這麼緊張了。

「雖然Alberto是gay,不過義大利男人都很熱情,難保她去那邊不會有什麼豔遇……」她笑到一個段落之後,又涼涼地補了一句。

靠!這傢伙真的是存心不讓我好過!

「你乖乖等她回來吧!假如她有跟我連絡,我會讓你知道的。」

「一切就拜託妳了。」我在心裡告訴自己,莉雅肯站在我這邊,我可是應該燒香拜佛謝天謝地,也不要強求太多了。

可是,這樣真的可以嗎?

就算Alberto是gay,小喬在我心中的份量就減少了,所以我不用趕著去找她嗎?

在去與不去之間,我還是無法決定……

52.

大家都穿得非常正式出席這20世紀最後的晚宴,一開始餐桌上擺了一些小時候經常在玩的玩具,像是那種頂端有捲紙,吹氣時可以把捲紙吹直還會發出怪聲的吹管,小朋友生日會時戴在頭上三角圓錐帽,還有一些有的沒的古怪玩意,結果大家一坐下,就童心未泯地拿起玩具開始互相作弄起來,頓時整個餐廳充滿了噪音,小彩球也滿天飛,我還被隔壁桌的小男孩搭訕,開始攀談起來,雞同鴨講半天之後,好不容易學一些簡單的義大利文。

玩了一陣子,好不容易等到上菜,餐點非常豐盛,主要都是海鮮,也有其他肉類,加上那好吃得不得了的餐後甜點,吃得我簡直快撐死了。晚餐後是正式舞會,雙雙對對的義大利人跳著社交舞,男士穿著黑色西裝,女士穿著剪裁復古的洋裝,感覺非常「教父」,放起探戈音樂的時候,優雅的舞姿,彷彿電影「女人香」中的艾爾帕其諾跟麗芙泰勒正在我面前舞著。

Alberto邀我跳了一隻舞之後,他的堂表兄弟也紛紛來邀舞,大家輪番上陣,說我遠來是客,要讓我好好體會在義大利過新年的氣氛,總之就是不肯讓我坐在椅子上休息。

「這次換我了。」Alberto的表哥Marco剛才跟我跳過,又跑了過來。

「對不起,我需要休息一下。」這些社交舞我都不會跳,雖然他們都蠻會帶舞的,不過我根本就是在亂跳,步伐不對,前進後退搞錯,老是跟舞伴還有舞池中的其他人撞來撞去,幾隻舞下來,我都快累死了。

「OK。那記得妳休息完的第一隻舞是屬於我的喔。」他倒是蠻上道的,很輕易地就放過我,不會一直魯我繼續跳。

我披了一件小外套後便走到花園陽台去,靠著欄杆俯瞰著海洋。一輪新月高掛天空,月光撒在海面上,為黑漆漆的海洋憑添幾許魅惑。餐廳下方不遠的港口處停了一艘軍艦,大概是等著午夜倒數計時完之後,就要開始放煙火吧。

在台灣的朋友們此時都在做什麼呢?現在義大利是晚上11點,台灣是元旦早上的6點,他們此時應該已經慶祝完新年,正在床上呼呼大睡吧?

致正又在做什麼呢?他現在在哪邊呢?已經到羅馬了嘛?他簽證怎麼趕得及?他怎麼會突然被德葳說動,變得這麼衝動?他不知道這樣做會對我帶來什麼樣的困擾嗎?!他會不會被搶?會不會遇到那種專門對旅客下手的殺人魔?

要是他現在就在我面前出現,我會怎麼反應呢?我該怎麼辦?

大概是冷風吹太久,頭開始有點暈眩起來,我轉身要走回餐廳的時候,突然有人叫住我:「小姐,一個人嗎?」

「不是啊,我跟我朋友來的。」我順口答道,這陣子每天聽義大利文講英文,沒把中文忘光真是謝天謝地。

奇怪,我幹嘛用中文回答人家啊?想想沒錯啊,對方好像是用中文問我話吧?

我轉過頭去,一看,果然是致正……嗚嗚,他也未免來得太快了吧?

「怎麼不說話?很驚訝嗎?」他從花園的入口處往我這邊靠近,「還是被嚇到了?」他有點嘲諷地問道。

口氣還真差耶。

我馬上忘記自己的擔心,還有之前對自己說回台灣要好好和致正談一談的決心:「你怎麼會在這邊?」

這句話問得實在很白癡,我明明知道他是來找我的。

「妳說呢?」

又來了,每次問他什麼,他都是這一句,他是不是只會這一句啊?給我一個肯定的答案是會死喔?

他真是討厭耶!討厭討厭討厭死了!害我之前還在為他擔心……我撇過頭去,不想回答他。

「我來是要唱一首歌給妳聽的。妳知道,我不是一個擅長甜言蜜語的人,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告訴妳我的心情,所以妳不說話也好,就乖乖聽我唱完這首歌吧。」

致正要唱歌?!有沒有搞錯啊?

我真的開始覺得這一切都是我的幻象了。他是個五音不全的大音癡,所以一向很排斥去KTV那種地方從事歌唱活動,現在他竟然要唱歌?我驚訝地瞪大眼睛看著他。

「我早知道自己這張狗嘴實在吐不出什麼象牙,所以想用唱歌來表達我的心意,出發前拼命尋找適合的歌,然後自己去KTV狂練唱,好不容易從五音不全練到所有的音都可以唱準,妳知道我多討厭唱歌,應該可以體會我的苦心吧?我知道妳喜歡王力宏,所以我就練唱了他的『如果妳聽到我這首歌』……呃,其實是這首歌還蠻像我的心情寫照還有盤繞在我心頭的疑問啦……不管啦,先唱了再說……」

「 在送妳上機以後 我獨自站了好久
雨像一整夜的夢 痛卻怎麼也不走
猜不透是哪裡出了錯 或許只是該結束的時候
想起妳那句還是朋友 為什麼我竟如此痛在心頭?
如果妳在寂寞的時刻 卻聽見我這首歌 妳眼眶是否會發熱?
如果妳在快樂的時刻 卻聽見我這首歌
妳心裡是否會有一點捨不得?」

致正唱的是王力宏的「如果你聽見我的歌」。是那次小妮生日,我們去KTV幫她慶生時,因為我想看王力宏的MTV,但是男生的Key女生很難唱得好,所以強迫他跟我一起唱的歌。我還騙他說王力宏在那個MTV裡面的造型看起來很像他,他才對我硬逼他唱歌害他丟臉還被大家發現他五音不全的這件事稍微釋懷……沒想到,致正竟然練會了這首歌,而且音調拍子都抓得相當準,一點都沒有走音……他花了多少時間在練習這首歌?

「淚不會輕易地流妳也用不著歉咎

愛就像覆水難收情又有誰能強求

猜不透是那裡出了錯或許只是該結束的時候

想起妳那句還是朋友為什麼我竟如此痛在心頭?

如果妳在寂寞的時刻卻聽見我這首歌妳眼眶是否會發熱?

如果妳在快樂的時刻卻聽見我這首歌

妳心裡是否會有一點捨不得……」

還沒等致正唱完一整首歌,我已經淚流滿面。

「欸,不要哭嘛!我還沒唱完耶。」他把我摟在懷中,下巴放在我的頭頂上。

「你唱得好難聽!」

「怎麼會難聽?這是我有生以來唱歌最好聽最有感情的一次了吧?」

對啊,真的很好聽,好聽到害我哭得唏哩嘩啦,真是難看死了。

此時,我聽到許多人從餐廳走到花園陽台的聲音,因為怕被Alberto他們看到我這副淚水鼻涕齊流的樣子,我馬上躲到致正胸膛中,用他的毛衣擦眼淚。

此刻,淚眼朦朧的我,心卻被塞得滿滿的,被無比的幸福包圍著……

好一會兒,我聽到人群鬧哄哄地在倒數計時,還有砰砰砰的煙火聲音,讓我從幻想中恢復過來,要是被致正知道我編出這種肉麻死人不用錢的芭樂相逢,一定會被他笑死吧!

不過,我到底該用什麼樣的態度面對他呢?

我知道自己還是愛致正的,但是為什麼我就是沒有辦法不去介意他身邊的花花草草?為什麼我就是沒有辦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到底該如何才能讓我們達到心靈契合的程度,讓我再度恢復信心呢?

雖然我願意再次嘗試看看去全心全意相信他,然而,要是又失敗了,那可是完完全全地被打入深淵,很痛苦很難過吧。

我該怎麼做才能讓自己在更堅強更有勇氣地面對這段戀情呢?

啊,已經開始放煙火了耶。

「Joyce,原來妳在這邊啊!我在裡面都找不到妳。剛有人打我的手機找妳。」Alberto站到我身邊,一起欣賞著凜冽夜空中燦爛奪目的煙火。

「啊?」

「妳剛剛笑得很奇怪耶,在想什麼?」

「沒啊,是誰打來的?」我趕緊岔開話題。

「是一個男的喔!我猜是妳男朋友。」

「他有沒有說什麼?」我突然覺得好緊張……該不會是致正已經到了羅馬了吧?

「他說,祝妳新年快樂,還有問妳何時回台灣,他要去機場接妳。」

「喔……」聽到這裡,整個晚上的提心弔膽,都在瞬時間放鬆了下來,可是又有一點失望,致正終究不會做出什麼太沒有理性、像是追我追到義大利這種浪漫到只適合存在好萊塢電影裡面的事情出來吧…..

「妳要不要打電話給他?」

「嗯,明天再說吧。」

我該打電話給致正嗎?明天吧,等我克服了失望再說吧…..現在還是先看煙火,還有那一對對在美麗的煙火下或相擁、或接吻的情侶吧!

一股說不出的苦澀、羨慕、慶幸、混合著失望的情緒,不斷地揪緊著我的心。

「妳還在遲疑嗎?」Alberto總是這麼敏銳。

「……老實說,是的。有時突然感到很恐懼,害怕再次跌倒之後,自己會受更多的傷會更難痊癒,但有時又覺得其實好像沒有什麼可怕的…..」

「人本來就會對不可知的未來感到害怕,這些擔心恐懼都是生命過程中必經的情感,在戀愛中也是如此。妳一定要對自己有信心。妳學游泳的時候,有沒有學過水母飄?只要放鬆下來,讓身體自然地隨水飄動,就會浮起來。會溺水的人其實都是對自己沒有信心,不斷地掙扎著要去對抗水的力量,不相信只要自己平靜下來,不給身體機會去適應去感覺水的浮力,才會淹死的。」

有種感覺,除了我之外的每個人都是戀愛高手呢。

「獲得真愛的力量就在妳自己的心裡,前提是妳要對自己有信心,一定要深信自己絕對可以獲得幸福,非常用力地相信,直到形成一種信仰,才有力氣面對本來就很耗費心力精神的戀愛喔。」

Alberto的話猶如醍醐灌頂。

原來,想要讓自己幸福與想要讓自己的人生不一樣,其實和要成就一番大事業、實踐自己的理想沒啥兩樣,都需要下定決心,對一件自己認為值得的事情有著深信不疑的堅持……

那麼,對我來說,這件值得的事是什麼呢?與致正繼續走下去,是否是一件值得的事呢?

我想,答案是肯定的。

即使致正讓我那麼傷心,但是他也讓我快樂。

他有能力可以傷我的心,是因為我的心由他牽動著,因為我的心只為他悸動,那麼,也只有他才能給我幸福。

世事無法兩全,沒有絕對,也不應該有極端。我想,我應該試著接受不完美,試著了解沒有純粹的快樂這回事,並學習接受每件事都有著正反兩面的事實。

既然答案是肯定的,我也下定了決心,不要輕易放棄我的愛情,不要再執意把致正推離我身邊。

假如致正對我的感情變化不多,我想我得做些什麼讓他離開康本蓮然後回到我身邊……

希望一切都還來得及!

「我了解了,謝謝你。」我轉過頭對著Alberto說道,然而他並沒有聽到我的話,只是失神地望著光輝璀璨的天空,沈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

53.

朋友們都太熱心,都想要幫我出主意,周圍的聲音太多,反而讓我聽不見自己心裡的聲音,失去了自己的主張。

避開所有人,趁著非假日遊客稀少的時候,我去爬了一次陽明山,整理自己的思緒,也讓自己定下心來,想清楚自己未來到底該怎麼做,要不要跳槽到安拉治,還有要如何為我跟小喬之間的這段感情劃下句點。

跟Kurt談過幾次之後,去安拉治的決心越來越強,一方面在公司待久對於目前的工作也有點膩了,另一方面,薪水也高出許多,而最主要的還是對未來發展方向的考量,我想要以行銷及品牌管理為主,就這點來看,去安拉治會是一個很好的經歷。

從現實的層面及生涯規劃來看,跳槽到安拉治都是我最理想的選擇。唯一令我不捨的是小喬。

但是她叫我好好考慮跳槽的事,不論我們會不會在一起,她一定不會希望我為了她犧牲我的前途吧。

假如我們可以復合,那跳槽之後,我們還是男女朋友,依然可以常常見面。

假使我們不能復合,那就更該跳槽,來個眼不見為淨,保持距離以策安全。少看見她應該就會少傷心,減少見面與相處的機會,也許我就可以成功地忘掉她吧。

結論是,跳槽。

那麼,我該不該去義大利嗎?

不去嘛?結果頂多是跟現在一樣吧。

去嘛?

小蓮說得對,那並不是我的風格,我不該從事一件不符合我角色需求的演出。

叫我去做一件並不是我打從心裡想去做的事,只是覺得應該做而去做的事,我一定會把事情搞砸吧。

而且面對小喬的時候還有她朋友Alberto在場,那種場面,光想就很尷尬。

小喬也許會很感動,但是感動過後呢?又會如何?

我不想要逼小喬在那種情況下做出選擇,那種因為突然的感動或是在外在的壓力下不得不做出的違背或忽略自己真實心意的決定。

那是葳葳的主意,真的去實行,會有剽竊的嫌疑。

我不想要讓自己看起來像個笨蛋。

也許會有人說我太理性,但是談戀愛的時候,都一定表現得像傻瓜一樣才是真愛嗎?

我要華麗的登場,也要優雅的退場。

魚與熊掌兼得,瞻前顧後的優柔寡斷,是身為天秤座的我最令人討厭的堅持。

沙盤推演良久之後,我還是沒有追去義大利,只是打電話給小喬,祝她新年快樂,不過我並沒有找到她,所以只能跟Alberto留言,請小喬告訴我她何時要回來,我好去接機。

在這段感情裡,無論小喬是否還愛我,無論最後我們會有怎麼樣的結束,無論結局是否令我滿意,就讓我以自己的方式,最後一次體貼小喬吧。

54.

後來我並沒有打電話給致正,因為,我想要給他一個驚喜。之前他要求復合,都被我拒絕了,這次,就換我採取主動吧。

而且因為提早回台灣,我想直接回台中,在家裡呆幾天再回台北,所以也沒有必要請致正從台北來機場接我回台中。

「姐!妳怎麼這麼早就回來?那趙大哥怎麼辦?」德葳幫我一起把行李拖進房間。

「他根本沒去義大利啊,妳叫我在那邊等鬼啊?」

「他怎麼這樣啦!很不聽勸耶。」

「我也不想要他來啊,光想就很麻煩,妳出那什麼爛點子啊?」

「是喔,好啦好啦,我是狗頭軍師,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德葳嘟著嘴,萬般委屈地。

「到底是豬還是狗啊?不要豬狗不如就好了。」

「姐妳嘴巴超壞的耶!那妳跟趙大哥怎麼辦?妳會跟他和好嗎?」

「祕密。」把行李丟在地上後,我對她做個鬼臉。

「說嘛說嘛,妳會原諒他嗎?」她追問。

「哎唷,會啦!」

「那妳要怎麼做?」

「給他一個驚喜囉。」

「真的嗎?什麼驚喜?」德葳八卦的嘴臉。

「哎!妳很煩耶!我還沒想那麼多,不管了,好累,我要先睡一下。」不理會德葳的碎碎念,我昏睡了一整天。

「妳下星期一才要上台北,對不對?」隔天吃晚飯的時候,媽這樣問我。

「對啊。」

「喔。那妳這幾天都要在家裡?」

「對啊。」

「反正妳在家都沒事,明天晚上一起出去吃飯吧。」

「啊?」媽這樣輕描淡寫,一副就是順口提及的樣子,讓我起了疑心。「就我們一家人嗎?」

「還有妳爸的朋友。」。她若無其事地,卻引爆我的地雷。

「我不要!」

爸的朋友?講得這麼輕鬆,肯定是鴻門宴。

「叫妳去就去,不要耍性子。」

「把拔~」我對老爸撒嬌。

「乖,就一起去嘛,吃頓飯而已啊。」說著,老爸就端著碗跑去客廳跟德葳搶電視。「妳在看什麼…..看什麼娛樂新聞?真沒營養。看台視新聞啦,快。」

「人家要看娛樂新聞啦!」德葳的聲音從客廳傳了過來。

「欸,妳這孩子很不聽話喔。回家只會跟我搶電視。」會消化不良。」

「妳媽跟妳姐在討論事情,我們不要去吵她們喔。」

老爸的話真是讓我哭笑不得。

「媽,我明天晚上不要去吃飯。」

「妳又在鬧什麼彆扭?又不是挖陷阱讓妳跳,不過去吃個飯。德葳明天也會去啊,妳怎麼就不能像德葳一樣,好好地交一個男朋友,穩定下來?」

「誰不想啊?」莫名其妙,這事還可以自己控制的喔?

「想的話就積極一點。」

「那跟明天吃飯又有什麼關係?」

「積極認識好男人啊。哎呀,反正明天去吃飯就對了,妳可不要給我遶跑。」

呴,真衰,我心裡只有致正,根本不需要再去相親了吧?

可是還沒和致正談過,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夠和他復合……唉,還是先不要告訴老媽我的想法吧。

吃完晚飯要打電話給致正,德葳又抱著電話不知道在跟誰講個不停,另一隻電話也被媽佔據著,正在練習上網,都已經年紀一把了還學人家玩網路,真是不服老啊。

找出手機的時候,才想起來,我的手機早在羅馬的第二天就沒電了,因為沒有轉換插頭,已經五百年沒充電了。

先用德葳的手機好了,誰叫她抱著電話不放,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講爆她的電話帳單,卻發現原來她的手機正在充電,旁邊還擺了爸媽的手機,也在排隊等充電。

阿勒,這是什麼世界啊?沒有手機可以打就算了,連插座都不夠用,我們家電器怎麼這麼多啊?

電視也被老爸佔據著,我還是回房去整理行李好了……

「娃娃,妳到底要睡到幾點?快點起床。」

啊勒!已經五點多了!

原本打算中午溜出門以避開鴻門宴,結果我又因為時差的關係,不小心一路從清晨昏睡到傍晚。

沒機會溜出門了,難道又要我重施故技嘛?

嗚嗚,我為什麼要這麼苦啊?

敷衍老媽說我要梳洗打扮,把老媽趕出房間後,我趕緊換上便服牛仔褲穿上運動鞋,拉開陽台的門,準備跳樓。

「天啊,好高……」雖然只有從二樓到一樓的高度,可是看起來比上次高多了。真不知道我上次怎麼有勇氣跳樓逃相親?

阿勒,這次可能不會這麼好運遇到另一個趙致正在下面救我,所以我可要看準跳樓之後的落腳處,才能一舉成功,否則像上次那樣,卡在半空中,那可尷尬了。

我小心翼翼地爬到陽台上,不過這次我是面對巷子的方向,免得跟上次一樣因為背對巷道,看不到地上而不敢放手。

「小姐,要跳樓嗎?」

我正要往下跳的時候,一個聲音突然從下方傳了上來,嚇得我一個重心不穩就掉了下去。

媽啊!我不想死更不想缺手斷腳啊!

55.

「妳每次逃相親都要這麼戲劇性嗎?」我再次因為要接從二樓跳下來的小喬,而按耐著痛楚躺在她家樓下的地上抱著她。

「你怎麼會在這邊?!」她伏在我的身上,抬起頭看著我,瞳孔因為驚訝而撐得好大。

「妳說呢?幹嘛看到我像看到鬼一樣?」雖然我的肋骨開始隱隱作痛,不過好久沒有這樣抱著小喬,我還是趁現在多抱著一會兒吧。不過,她要是這樣再來幾次,恐怕我要提早去蘇州賣鴨蛋了吧?

「你有沒有怎樣?」見我沒答話,她掙扎著要爬了起來。

「我還好,妳呢?」我不讓她起來。

「沒事。」她又要掙脫我的懷抱。

我還是不讓她起來。

「你放開我啦!這樣很難看耶!等一下有人經過,怎麼辦?」

喔,也對。

我放手讓她起來之後,也跟著她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

「你怎麼會在這邊?」她狐疑地看著我,又問我同樣的問題。

「因為我神機妙算啊!」

「神機妙算個鬼啦!你說耶穌顯神蹟我還比較會相信!」她嚷嚷著,嘴角隱隱含著笑意。

「呵呵。看來妳蠻了解的嘛,那我就什麼都不用說了。」我對她挑挑眉。

「最好是這樣啦。那謝謝你救我一命,大恩不言謝,來世啣草結環,山水有相逢,有緣再見。」她作勢要走。

「好啦好啦。我想我們需要談一談。」不想再跟她鬥嘴也不想再玩心理遊戲,我舉手投降,拉著她到我的車上去。

她默默地跟著我上了車之後,還是很安靜。

「妳在想什麼?」駛離她家巷口之後,要談心奇檬子要對,所以我趕緊打開cd,讓輕音樂在車內迴旋流轉,營造出溫柔的氣氛。

我想要告訴小喬這些日子以來我內心的痛苦,以及以為將要失去她的恐懼,並向她保證我跟康本蓮之間的關係完全只是朋友,既然已經分手了,我就再也不會回頭了,對杜蘭如此,對康本蓮也是。

可是,我想先知道她是怎麼想的,她對我的感覺有沒有改變,是不是還跟以前一樣?

「我在想我應該想的事。」她斜覷著我。

「喔。」這傢伙幹嘛每次都講這種讓我很難接的話啊?

「你呢?」

「跟妳一樣啊。」一時忘了自己的開場白,我只得學她打太極,然後往台中港的方向開去。台中港應該可以算是我的福星,希望這次也能帶給我幸運!

我們沈默了好一會兒,她突然開口道:「這首什麼歌?蠻好聽的。有沒有歌詞?」

哈哈!她總算注意到背景音樂了!這首亞特蘭大之星的Masterpiece可是我精挑細選選出來的,還特別叫趙致聖幫我燒了一整片都是這首歌的CD呢!

「這是亞特蘭大之星的Masterpiece,歌詞我可以背給妳聽。」因為覺得這首歌的歌詞太符合我對小喬的感覺,我歌詞背得可熟了。

「不用了吧。」

「喔。」

「有誠意的話就唱給我聽。」她挑釁的眼神。

哇勒!不要吧!雖然我歌詞背得很熟,可是我五音不全她又不是不知道!

我遲疑著,正想要打混過去,小喬又說話了:「看你面有難色,大概是沒什麼誠意吧?唉,好吧。」

「什麼啦!好啦!唱就唱!不過我只能跟著CD唱喔,不要逼我。」我豁出去了,反正縮頭是一刀,伸頭也是一刀,還不如乾脆一點早死早超生,也讓她高興點。按下播放鍵,CD又重頭開始播放歌曲。

「A simple touch of your hand, And everything is right.
The gentle way you look at me, when we kiss goodnight.
You've given me the freedom no other love has known
And now I thank you girl, thank you girl.

The countless ways you've touched my heart, is more than I can say
The beauty that you've shown to me takes my breath away
A picture perfect painting, that's what our love is
And yes I need you so, and now I know.
I've found a masterpiece in you, a work of art it's true
And I treasure you my love,
I've found a masterpiece in you, a work of art it's true
And I treasure you.

Sometimes I wonder what I'd be, had I not found you
A lost and lonely soul this world could show me nothing new
But now my life's a canvas, painted with your love
And it will always be, And now I see.

The gentle walks together, through time will never pass
This fairy tale we shared, is real inside our hearts
let it be forever, never let it end
This promise I can make, Heaven is ours to take.

When I'm lost and insecure, you build me up and make me sure
that everything will be alright, my love.

This fairy tale we're sharing, is real inside our hearts
Let it be forever, never let it end……」

Thefairytale……這世界上還有童話的存在嗎?童話是不是只存在於吟遊詩人與劇作家的幻想空間裡呢?

我是真的真的很希望小喬再給我一次機會,重建她對我的信心,一起在這個速食社會中創造屬於我們之間天長地久的愛情童話……

邊跟著亞特蘭大之星的主唱唱著這首歌,我邊偷瞄小喬,她卻面對窗戶,看不出來她的喜怒哀樂。

「怎麼樣?」鬼叫完了,她應該滿意了吧?嗯哼,我這樣搏命演出,這下子小喬應該了解我對她的愛了吧?

我提心弔膽地等著她的回答。

「唱得還可以啦,太小聲了。」

什麼啊?!看來是不滿意……

「要我再唱一次嗎?」從後視鏡看到我的表情,說是一臉大便樣也不為過。

「不用了不用了。」她摀著嘴,好像在偷笑。

「呃……」這樣都沒辦法感動得了她,好,算她狠。她是在笑我的聲音難聽才不要我再唱一次嗎?害我臉色當場綠了一半。

唉,對小喬,我實在很沒輒,到底怎樣才能讓她原諒我呢?

「對不起。」到台中港的時候,停好車熄了火正要下車的時候,小喬突然這樣對我說著。

「笨蛋,幹嘛說對不起?」老實說,這可不是我想要聽到的答案!

「剛剛我是在跟你開玩笑的。」

「我知道。」她怎麼突然這麼見外?她的客套帶來一陣冷咧的烏雲,緩緩飄過我的心房。

又是一陣尷尬的沈默。

於是我們下車走到堤防上肩並肩一起坐著看大海。「你還愛著我嗎?」她突然這樣問,差點讓我跌下堤防。

「耶?」

「不愛了嗎?」她瞪著前方:「那……」

我沒讓她把話說完,雖然知道她的意思,我還是希望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妳原諒我了嗎?」我轉過她的身體注視著她的眼睛,把希望都投注在她的回答上。

她把視線轉開。

「我跟康本蓮什麼事都沒有發生,我只是純粹把她當老朋友,不信妳可以去問她或是阿偉。」

小喬很驚訝地轉過頭來看著我,過了好久,「要原諒你啊?呵呵……那要等到世紀末了。」她嬌俏地咋了咋舌。

「什麼啊?世紀末?等到二十一世紀末還要等一百年耶!意思是不原諒我喔?」我不確定她的意思。

「啊,對喔,20世紀剛過去,我說錯了,是要等到21世紀開始……」

「笨蛋。」我揉揉她的頭髮,「是什麼讓妳下定決心?」

「很多事情啊。在義大利的時候就決定了,所以才提早回來。」

「我還以為是因為那首歌呢。」

「本來還想再考驗你一下的,不過聽你用那麼難聽的歌聲唱那麼棒的歌詞,想想就算了。」她對我做個鬼臉:「對不起,我任性了這麼久……」

我從後面把她攬在懷中,下巴抵著她的頭頂,一起欣賞高掛在凜冽夜空中的明月與微弱的星光。

過了好一會兒,我拉了她站起來。

「要回去了嗎?」

「不是。」我摸摸自己的口袋,確定東西還在,然後跪了下來。

「你要幹嘛?」小喬的眼睛睜得好大。

「求婚啊!」我正要從口袋中掏出戒指的時候,突然一陣燈光霹哩啪啦不停地對著我閃,我的眼睛被強烈的燈光閃得只剩下一片黑暗,什麼都看不到。「張德葳,妳可不可以不要拍了?」真是會被小喬這個妹妹氣死。我閉著眼睛想讓不適的感覺快點消褪。

「我要為這歷史性的一刻留下見證啊!」我聽到葳葳這樣說著。

「可是我快瞎掉了!」這樣叫我怎麼求婚?

「張德葳妳怎麼會在這邊?爸媽你們怎麼也都來了?」小喬驚訝極了的聲音。

「來看我女兒被人家求婚啊!」是張伯父的聲音:「這小子前天打電話來問我是不是可以像妳求婚,我答應啦。」

「原來你們都串通好了?!相親的事是騙我我的?」小喬好像不太高興的聲音?

「呃……」張家其他人都一片安靜。

我趕緊睜開眼睛,看看發生了什麼事,原來他們都一臉抱歉地看著我。

而小喬的臉色暗沈,非常不高興的樣子。

天啊!該不會又給我搞砸了吧?

56.

致正的突然出現,嚇了我好大一跳,從陽台上跌下來,不過他又再次救了我,也許是註定的吧……我一路上一直想著,他怎麼會在我家樓下呢?是特地來等我的嗎?他怎麼會知道我回來了?還是他剛好經過?難道我們真的註定了冤家路窄嗎?

我要怎麼跟他說重新開始好不好呢?很想告訴他我在義大利的心情,可是千言萬語梗在喉頭,找不出適當的開場白。

我坐在致正的愛駒小A裡,看著窗外,心裡頭一堆亂七八糟的念頭飛過來飛過去…咦?致正幹嘛一直放著同樣的音樂,難道他聽不膩嗎?

其實這首歌聽久了還蠻好聽的嘛。

歌詞……歌詞很奇怪喔!我越聽越覺得歌詞好像隱藏了什麼深意,好像是一個男人在對心愛的女人訴說情意耶!

讓我來試探試探他好了。

「這首什麼歌?蠻好聽的。有沒有歌詞?」

「這是亞特蘭大之星的Masterpiece,歌詞我可以背給妳聽。」致正從後照鏡中盯著我看。

「不用了吧。」我嫌惡地。

「喔。」

「有誠意的話就唱給我聽。」我也從後照鏡中盯著致正。

他沒有說話。

「看你面有難色,大概是沒什麼誠意吧?唉,好吧。」我假裝體諒地。

「什麼啦!好啦!唱就唱!不過我只能跟著CD唱喔,不要逼我。」他一臉要赴義的凜然。

「怎麼樣?」唱完的時候,致正小心翼翼地問著我。

「唱得還可以啦,太小聲了。」

「要我再唱一次嗎?」從後視鏡看到他的表情,說是一臉大便樣也不為過。

「不用了不用了。」我摀著嘴偷笑。

聽致正用著五音不全的聲音唱著那首Masterpiece,還真可說是荒腔走調呢!破壞那麼美的歌詞……不過,我總算確定他的心意了。呵呵。

「對不起。」開到台中港的時候,我這樣對致正說著,就用這三個字作為開場白吧。

「笨蛋,幹嘛說對不起?」

「剛剛我是在跟你開玩笑的。」我的對不起,不僅是為了剛剛笑他唱歌難聽,主要是為了一直以來仗著他對我的愛而不斷地耍任性這回事。

「我知道。」他這樣回答著我。

致正,你真的知道我為什麼要跟你道歉嗎?

我們坐在堤防上,看著黑暗深幽的大海,跟眼前的大海相比,人生實在太渺小太短暫了,那麼,我為什麼要在這裡浪費自己所能夠擁有的少許時間,為了所謂的自尊與面子折磨著致正和我自己呢?

我決定老實一點,鼓起勇氣問致正:「你還愛著我嗎?」

「耶?」他驚訝地看著我。

「不愛了嗎?」我不敢看他的表情,只好將視線固定在眼前的大海上:「那……」

「妳原諒我了嗎?」他突然把我的身體轉向他,注視著我,他的眼中盈滿了不確定的試探,我也在他眼中看到他的脆弱,還有我的……如此不真實如此虛幻,有種超現實的感覺,讓我無法確定自己活在當下,無法下定決心。

面對著愛情,為什麼我又開始怯弱了呢?

好像這一點頭,就要把自己的心完完全全交給他,就會讓自己死掉一樣。

我不忍心看著他的眼神,所以把視線轉開……想起在義大利得到的感觸,所下的決心,我其實不應該感覺脆弱,愛應該是會讓我勇敢的啊。

也許我沒有辦法完全忘記致正曾經帶給我背叛的傷害,但是那又如何?既然已經決定原諒他,我就該接受他的不完美。

應該要勇敢,不管眼前等著自己的是什麼,都應該要堅強地面對,也許把自己的心交給致正最後會讓自己受傷,但是,這又何妨?我總不能老是因為害怕而錯失掉幸福的可能。

也許致正還是改不了和女人打情罵俏的習慣,但是那又何妨?這就是我愛的他,一個和大家都能相處得很好的他。

不管他跟康本蓮之間如何,他應該是愛我多一些的,在還來得及的時候,我可得好好把握!

想到這裡,我終於下定了決心。

致正卻在此時突然開口說道:「我跟康本蓮什麼事都沒有發生,我只是純粹把她當老朋友,不信妳可以去問她或是阿偉。」

聽他這麼說,我發現自己是真正寬了心。

致正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他可以感應到我僅存的顧慮?我們終於開始有點默契了嗎?若真是這樣,其實還蠻令人開心的。

「要原諒你啊?呵呵……那要等到世紀末了。」我拐著彎回答他,順便報復一下以前我問他會不會愛上我,他吊我胃口而回答要等到世紀末的那一次。

「什麼啊?世紀末?等到二十一世紀末還要等一百年耶!意思是不原諒我喔?」他嚷嚷著。

我真是大笨蛋!「啊,對喔,20世紀剛過去,我說錯了,是要等到21世紀開始……」

「笨蛋。」他揉揉我的頭髮,「是什麼讓妳下定決心?」

「很多事情啊。在義大利的時候就決定了,所以才提早回來。」

「我還以為是因為那首歌呢。」

「本來還想再考驗你一下的,不過聽你用那麼難聽的歌聲唱那麼棒的歌詞,想想就算了。」我對他做個鬼臉,掩飾我的不好意思:「對不起,我任性了這麼久……」

他什麼話也沒說,只是把我拉進他的懷裡,一起看著星星。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又突然把我拉了起來。

「要回去了嗎?」

「不是。」

「你要幹嘛?」致正幹嘛對著我單腳跪下來啊?我嚇了一跳,該不會是……?

「求婚啊!」他理所當然地答道。

突然一陣燈光霹哩啪啦不停地對著致正閃,我轉過頭去,看到張德葳拿著相機,對著致正和我猛拍。

「張德葳,妳可不可以不要拍了?」致正喊著。

「我要為這歷史性的一刻留下見證啊!」德葳不管他,照拍。

「可是我快瞎掉了,什麼都看不到!」

聽到致正這麼說,德葳才停下來按快門的手。

「張德葳妳怎麼會在這邊?爸媽你們怎麼也都來了?」我瞪著德葳,我發現老媽的手上也有一台照相機……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來看我女兒被人家求婚啊!」爸爸笑呵呵地說著:「這小子前天打電話來問我是不是可以像妳求婚,我答應啦。」

像是閃亮的流星畫過漆黑的夜空一樣,突然一切再清楚不過了。

「原來你們都串通好了?!相親的事是騙我我的?」

「呃……」老爸老媽有志一同地閉了嘴,一起指向致正。

原來他是罪魁禍首!原本我還想給他個驚喜呢,沒想到反而是他先殺我個措手不及。

我只覺得有點無奈卻又有點開心……

致正突然抓住我的手:「聽我說,很抱歉這樣騙了妳,我只是想要給妳一個驚喜……」見我點點頭,他清清喉嚨,「一個人的時候,總是覺得很孤獨……而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我知道偶爾我也會讓妳覺得寂寞因而感到痛苦……我不能保證自己以後絕對不會再讓妳傷心難過,但是我一定會盡全力讓妳覺得受到呵護……可不可以給我一個機會證明我的決心,也讓我實現我的諾言?可不可以讓我們一起努力來創造一個愛情童話?This fairy tale we're sharing, is real inside our hearts, Let it be forever, never let it end……我們一起走過的這一遭,雖然風風雨雨不斷,但是讓我有種渴望想要去證明天長地久的愛情童話應該不是只存在於吟遊詩人與劇作家的幻想空間裡,而是在妳我的心裡真真實實地存在著,沒有妳的日子裡我真的很難過。妳剛剛問我是不是還愛妳,答案是肯定的,既然我愛妳,妳也愛我,那為什麼我們還要逃避彼此呢?就讓我們將屬於我們的童話一直延續到二十一世紀末,然後在下個世紀開始時再次這樣約定著,好嗎?」

聽著他真摯的話語,我心裡滿滿的感動。

也許,我們之間屬於戀人的默契還有進步的空間,想要天長地久的渴望也還有待時間的證明,但是致正有這份心意真的很讓我感動,那麼,就這樣吧。

我點點頭,附帶一句:「但是我不想太早結婚喔。」經過這幾個禮拜的分離,我覺得我們還是需要一段時間來彌補錯過的時間……

「那沒關係我們先訂婚,求求妳。」致正誇張地猛搖著我的手。

「少耍白爛了!」真是大白癡!我爸媽都在這邊耶。拜託你莊重一點好不好?我真想這樣告訴致正。看看爸媽,他們很有默契地轉過頭去。

好吧,既然如此……

「張德葳妳相機準備好喔!」我在這樣說著的同時,學著電影女主角那樣,撲進了致正的懷中。

寒風中,燦爛奪目的閃光燈此時喀啦喀啦地閃個不停,致正將我緊緊地抱住,在我耳邊低聲說著話。

戀人之間的呢喃絮語。

Our fairy tale doesn't end here, it's just about to begin……
(完)